楊璟在決定前往貴州城參加白牛聖母法會之後,便已經做好了計劃,利用宗雲的身份,喬裝成南無派弟子,應該是最穩妥的法子。
因爲全真道在江湖武林之中擁有着極高的威望,真正的武林人士極少敢假冒全真弟子,也只有那些不入流的嘍囉,纔不知死活地假冒全真弟子四處行騙。
這一切皆因爲全真教弟子行走江湖之時,最容易引起武林高手的挑戰,沒有兩把刷子,很快就會被拆穿,而高手們有着自己的尊嚴,也不會假冒全真弟子。
尤其在武林大會這等級別的白牛教法會之上,幾乎有頭有臉的宗派代表和武林高手都會參加,假冒全真弟子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而宗雲並非假冒,他是貨真價實的全真道南無派傳承人,源於正宗,無論做派還是功夫,都是頂尖的水準。
王道明這一脈莫名其妙失去消息,本來就是江湖武林之中的一樁秘事,如今宗雲重出江湖,本來就是要讓王道明這一脈重歸武林,只要他出手震懾,試問誰敢再懷疑?
宗雲雖然修煉了太極拳,從中得了不少領悟,突破了自己武功和境界的瓶頸,在修行的道路上更進一步,但雙拳終究難敵四手,單憑他個人之力,實在難以力敵千鈞,若得了楊璟以及諸多好手的幫助,這件事就會變得簡單很多。
他與楊璟也算是各取所需,所以非常的贊同這個計劃,也知道楊璟應該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所以當楊璟要帶他去綢緞莊量身定做道袍之時,他下意識就應承了下來。
陸長安雖然是皇城司密探的大檔頭,但他的明面身份是綢緞莊的老闆,楊璟也已經吩咐過他,讓他手底下的師傅召集所有人手,連夜趕製一批道袍。
而楊璟之所以要到李婉娘這處來量身定做,並非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宗雲!
宗雲想要向全真道報仇雪恨,想要震驚天下,想要趁機開宗立派,就必須無所畏懼,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就不能畏首畏尾,要正大光明去奪回這一切!
楊璟就是要給宗雲製作一件只有南無派掌教真人才有資格穿的道袍和鶴氅!
當他們來到曹家綢緞莊之時,天剛濛濛亮,因爲急着要離開巴陵,楊璟就敲開了門。
那守夜的小廝被睡得正酣,金秋天涼,睡着極其舒服,懶洋洋地彷彿整個人都融化到被鋪裡,也就賴了一會兒牀,這纔不情不願地起來開門。
楊璟並非穿着官袍,雖然他與宗雲都算氣度不凡,但這小廝清夢被擾,睡眼惺忪,哪裡還顧得這些,嘀嘀咕咕地開了門,便丟出一句話來。
“二位爺抱歉了,咱們店子還沒開市,二位爺不若吃過了早點再來看看吧。”
楊璟見得小廝如此怠慢,也不由好氣,眼看着小廝要關門,便用腳尖頂住了門板,指着小廝的腦門子笑罵道。
“你這憊懶貨,真不知道給東家賺錢,若讓東家知道了,可不得打斷你的狗腿!”
那小廝本來就滿心怨氣,見得楊璟不識好歹,竟然還敢橫加指責,心裡更是起火,當即就反口道。
“這位爺有心了,不過咱們東家三月半載都不曾來過店鋪,大夫人心腸忒好,對咱們這些下人也心疼得緊,就不勞這位爺爺費心了!”
見得小廝如此理直氣壯,楊璟更是好氣又好笑,有心戲耍道:“我是你家大夫人的表兄,你道是她對我好些,還是對你這懶貨好些?若是讓大夫人知曉你拒客,看你家夫人饒不饒你!”
那小廝見得楊璟如此一說,登時就緊張起來,不過他看到楊璟一臉的笑意,突然又醒悟過來,滿以爲楊璟口頭佔他家夫人便宜,便忿忿地推開門道。
“你這人是怎麼回事!小的雖然只是個跑堂奴僕,但也是爲了你好,眼下店裡的大師傅都在睡覺,精神頭不足,做出來的衣裳自然不算太好,好心讓你過會兒再來,你這爛嘴的怎敢與我家夫人攀親道故亂佔便宜!”
楊璟見得這小廝還知道維護李婉孃的清譽,心裡也就不氣了,只是覺得這小廝有趣得緊,便繼續戲耍道。
“我好歹也是個良家人,又豈會佔你家夫人便宜,你若不信,讓你家夫人出來見一見,自然就清楚明白了。”
宗雲也是哭笑不得,這男女有別,雖說曹家夫人是開門做生意的,免不了拋頭露面,但指明瞭讓人出來見客,未免有些唐突冒犯之意。
果不其然,那小廝更氣了,當即操起門後頭的掃帚,舉起來就往楊璟頭上招呼!
“好你個爛嘴的搗子,大清早敢來這裡尋晦氣,討打不是!”
這小廝剛剛要打人,便聽得店裡傳來一聲呵斥:“大清早地瞎嚷嚷個甚!”
“掌櫃的,有個搗子過來鬧事,還佔大夫人便宜,小的非得教訓教訓他不可!”
內屋的掌櫃聽得如此一說,似乎也有些同仇敵愾的意思,一邊披衣裳一邊怒道:“那便打了出去!”
楊璟見得掌櫃的也是這般蠻不講理,也是哭笑不得,不過聽這情況,李婉娘果是賢惠善良,頗得人心,大家都想着維護她。
那小廝得了掌櫃的令,氣焰大漲,當即就一掃帚打落下去!
雖說掃帚傷不了人,但大清早的被掃帚打,可是晦氣到了極點,楊璟還要出行,兆頭更是不好,當即就踏前一步,將那小廝連人帶掃帚推入了鋪子裡頭!
那小廝也是個瘦猴一樣的弱雞,被楊璟這麼一退,結結實實坐了個屁股蹲,哎呦哎呦叫喚起來。
那掌櫃的聽得動靜,趕忙從內屋走出來,一邊還大聲罵道:“還有沒有王法了,還敢傷人不成!”
然而當他走到外間來,見得楊璟之時,當場就驚住了!
“楊...楊大人!”
“楊大人?”那小廝也不耍賴皮叫喚了,見得掌櫃的一臉冷汗,他卻是一頭霧水,盯着楊璟看了許久,似乎終於有了些印象,當即爬起來道:“是...是縣衙的楊大人!”
“小的該死!這大清早的,眼睛讓豬油給蒙了,得罪了大人,還請大人恕罪則個,饒了小的一回!”
那小廝此時終於認出了楊璟,當即就要給楊璟跪下,楊璟想起他們維護李婉娘,也是知恩圖報的善良人,脾性上或許有些憊懶,但心地是不壞的,也就不跟他們計較,只是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無妨的,本官確實來得早了些,多有叨擾了。”
見得楊璟如此說着,那小廝也鬆了一口氣,可掌櫃的卻更加誠惶誠恐,人越成熟,心眼也就越多,這掌櫃的還以爲楊璟說反話呢,當即告罪道。
“可不敢這般,開門做生意的,哪有早不早的說法,是咱們太隨意了,您大人有大量,懇請大人恕罪...”
楊璟見得這掌櫃的心有疑慮,也就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只有道明瞭來意,才能打消這掌櫃的顧慮,當即說道。
“行了行了,本官又豈是小肚雞腸之人,今日來此,實在是有套衣裳需要急用,不知店裡大師傅可在?”
那掌櫃的果然不出楊璟所料,見得楊璟說出正事,這才鬆了一口氣,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躬身答道。
“大人來得不湊巧,大師傅這段日子回老家省親去了,近來都是大夫人在做衣裳...大人您少坐片刻,小的這就去請大夫人過來!”
楊璟想了想,這時間也緊,便點了點頭,那掌櫃趕緊把那小廝給踢了出去:“還不快去把大夫人請來!”
小廝哎呦一聲,跌出門外去,揉着屁股便往前小跑而去,那掌櫃的卻是到隔壁剛開的鋪子招呼了一聲,不多時便有人送來了熱騰騰的早點,也算是個懂伺候人又有眼力價的老手了。
楊璟和宗雲也不客氣,那早點熱騰噴香,二人也就隨便吃了些,不多時便見到了李婉娘。
多時不見,李婉娘越發清瘦,曹恩直雖然沒有因爲舞弊案而押解上京,但也被剝奪瞭解士的身份,眼下賦閒在家,連讀書科舉的資格都沒有了。
整個巴陵又都知道了他和彭連城的醜事,老曹家都擡不起頭來,這店鋪生意也異常冷清,也多虧李婉娘性情善良,這才勉強維持着這個鋪子。
也多虧了李婉娘,這些老幫工纔沒有被掃地出門,那大師傅也並非回家省親,實在是生意太過冷清,自個兒另尋出路去了。
這製衣行業也是一門手藝,沒個大師傅坐鎮,這生意也沒辦法做下去,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對外宣稱大師傅回老家去了,其實這些日子都是李婉娘在給人做衣服。
楊璟見得李婉娘憔悴了不少,心裡也有些惋惜,畢竟李婉孃的命是他救回來的,直至今日,他仍舊銘記着當初搶救李婉孃的那些畫面。
“楊大人你怎麼來了,有事讓人過來吩咐一聲就好,怎地親自跑一趟...”
李婉娘一開口,聲音仍舊溫柔甜美,可惜多了一股市儈之氣,又陌生而見外,可見這個堅強的女人終究是向生活妥協了。
當她走進房間之時,楊璟纔看到李婉孃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竟然已經有了身孕!
李婉娘似乎也察覺到了楊璟的目光,下意識將手輕輕遮在腹部,竟然不敢直視楊璟,眼眸之中有種羞愧,彷彿她懷孕很對不起楊璟一邊。
楊璟心裡不由輕嘆一聲,原本心裡那點點小期待,頓時消失不見了。
不過楊璟也沒想過要跟李婉娘有什麼發展,心中的失落只是因爲李婉娘終究沒能保持自己的那股子清麗的氣質,僅此而已。
想到這裡,楊璟也釋然了,朝李婉娘道:“本官這次過來,是想給這位道長做一身法袍,不知夫人這鋪子能否在午時之前趕製得出來?”
李婉娘聽見楊璟自稱本官,心裡也失望透頂,彷彿楊璟與她之間已經隔了一片海一般,心中輕嘆,最終擠出微笑道。
“謝謝大人幫襯鋪子的生意,若這位道長能提供個模子,或者說明有些什麼樣的要求,時間上應該是趕得及的...”
楊璟聞言,便朝李婉娘說道:“既是如此,那就勞煩夫人了...”
“妾身不敢當...”
這麼見外的對話也是讓人極其尷尬,楊璟只好將宗雲留下來,給李婉娘講解法袍的具體要求,自己則走出了鋪子。
李婉娘看着楊璟有些落寞的背影,再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咬了咬下脣,左手緊緊攥着拳頭,指甲刺入手掌裡頭都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