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距離哈爾和林不算太遠,路上又是一馬平川,一路馳騁而來,倒也快速,諸多怯薛歹見得楊璟隻身一人,一身雲淡風輕,面色泰然,也不由暗自稱奇。
畢竟他們都是久經沙場之人,而楊璟身上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殺氣,沒有在戰場上生死歷練,是絕對養不出來的。
再者,此處乃是大薩滿隱居的聖地,除了姒錦這樣無法無天的人,敢在這裡動手傷人,蒙古族人誰敢讓鮮血玷污了這片純淨之地?
便是那些牧民,早先動手也不敢舞槍弄刀,如今全副武裝,也不過是爲了圍住楊璟等人,等待怯薛歹到來罷了。
怯薛歹雖然人多勢衆,有恃無恐,但也不能不分青紅皁白就將楊璟給抓了,爲首的百夫長便朝楊璟問道。
“你是甚麼人,爲何要在此地逗留,還不快快離開!”
那些個膽大的牧民當即走到前頭來,指認楊璟道:“他就是挾持了大薩滿的南朝強盜!”
怯薛歹可不比這些牧民,聽說楊璟果真是南朝人,當即便唰唰將鏘鏘抽刀出鞘,刀鋒直指楊璟!
如今距離楊璟離開兩淮已經三個多月,蔡州和淮食軍大敗的消息,早已傳回蒙古國都,阿里不哥等兩位大王被殺,一名新任大王被俘,這等屈辱的戰績,肯定會在皇都內掀起驚濤駭浪,軍士和臣民對南宋人的敵意肯定如烈火一般旺盛!
尤其楊璟這一身的殺氣,即便他已經刻意掩蓋,可對於久經沙場的百戰悍卒而言,只需要一眼便能夠找到那種戰場上熟悉的氣味,他們對楊璟的仇視可就更加強烈了!
面對如此劍拔弩張的形勢,楊璟卻臨危不亂,只是笑了笑,用蒙古話回道。
“我是大薩滿的客人,即便要趕我走,也需主人發話,你們如此對待大薩滿的客人,也不怕別人笑話麼!”
那百夫長也知道宋人素來狡詐,脣槍舌戰講道理是如何都沒法取勝,便朝楊璟道。
“你是不是薩滿的客人,需薩滿親自來說,你說是就是了?再者,即便你真是客人,就不該喧賓奪主,豈有客人攔着別的客人的道理!我等要拜見大薩滿,還不趕緊滾開!”
楊璟微微擡起頭來,朝那百夫長道:“薩滿這兩日身子不適,正在靜養,不宜見客,命我在次守護,爾等若真是敬重薩滿,乖乖等着也罷,自行離去也好,只是不要叨擾薩滿,過得明日,薩滿自會出來見你們。”
楊璟說得也是合情合理,並沒有刻意的挑釁,可這些怯薛歹聽說薩滿身子不適,彷彿在印證了那些牧民所舉告,難不成這宋人真的傷了大薩滿!
官府的人聽到舉告之後,第一時間便稟報到了皇城裡頭,這些怯薛歹可是皇后親自派來,要將大薩滿安然無恙迎回帝都的人,又豈能見得薩滿有事!
“不成!可敦(皇后)要召見大薩滿,我等今日便要帶薩滿回皇庭,若敢阻攔,格殺勿論!”
百夫長話音剛落,身邊的親兵長便單騎而出,揮舞着馬刀,撞向了楊璟!
“先生!”
妮茉也不確定楊璟是否恢復了戰力,但她從小生活在草原上,很清楚騎兵衝鋒有多麼恐怖,更清楚怯薛歹是怎樣的一支軍隊!
那些個牧民早知怯薛歹行事從來就肆無忌憚,真個兒惹急了,在薩滿聖地殺人,也只能怪楊璟太張狂,一些人已經不忍卒視,紛紛扭過頭去。
也有一些人心中不斷告罪,若非他們舉告,怯薛歹也不會來到這裡,又豈會玷污了這方淨土!
其實他們舉告之時,本想着楊璟或許是南朝的細作,只要過來幾個官兵,就能將這賊人嚇跑,誰曾想到官府不敢善做主張,竟然呈報道皇庭,可敦竟然親自調遣怯薛歹過來護衛大薩滿!
當然了,他們之中更多的人,心中只有暢快,就等着看楊璟如何被渾身披甲的戰馬,撞倒在地,踐踏成肉泥!
然而下一刻,讓人驚駭的事情發生了!
那戰馬與楊璟錯身而過,楊璟只是微微偏頭,躲過了騎兵的刀鋒,伸出白皙的手掌來,在馬腹上拍了一記,那沉重的戰馬,竟然順勢斜飛了出去!
“希律律!”
甲等戰馬的悲鳴讓人心驚,那前蹄折斷,白骨刺出皮肉的場面,更是讓人牙酸肉疼!
馬匹,是草原遊牧民族最大的生活保障,給他們提供腳力,爲他們馱負重物,甚至給他們提供馬奶,儼然已經成爲了他們的夥伴和戰友!
這軍中也素有馬比人貴的說法,也只有親屬的蒙古軍,探馬赤軍,才能配備戰馬,大部分漢軍和全部的新附軍,都不配得到戰馬!
在草原上,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誰也不準殺馬,戰場上折了戰馬,將士們都要心疼不已,此時見得戰馬如此痛苦,頓時激起了怯薛歹的憤怒!
“好死的南人!”
百夫長身邊的兩名親衛左右衝出,楊璟當即腹背受敵!
然而楊璟便如那山崖上的老鬆,看着柔弱,實則堅如磐石,輕鬆躲過怯薛歹的刀鋒,左右掌同時出手,今番卻不是順勢的借力打力,而是直接將兩匹戰馬連馬背上的怯薛歹,一道橫着打飛了出去!
“這是何等的神力,到底是甚麼樣的怪物!”
蒙古部族中向來崇尚勇武,一年一度的大會上,比拼競爭首席大力士更是最爲風靡的項目之一,力大無窮的勇士,從來都是人人景仰的大英雄!
眼下楊璟爆發出來的怪力,竟然比他們說見過的蒙古大力士,還要更加的強大!
能夠將戰馬連騎士一道打飛出去,而且還是單掌,這簡直就是駭人聽聞的事情!
然而楊璟卻仍舊雲淡風輕,而自始至終,他的雙腳,竟然沒有挪動過半寸!
“竟然是個武人高手!”那百夫長也是有見識的,知道南人雖然身子孱弱,卻懂得修煉武技,能夠爆發出超乎常人的力量,稱之爲武者。
眼下看來,這瘦弱白髮的南人,想來便該是個南朝的武者,而且還是個非常厲害的武者!
“此人衝撞禁衛,折傷戰馬,違抗可敦懿旨,罪大惡極,給我殺了!”
百夫長也知道三五個人根本對付不了楊璟,此言一出,身後那數十騎士竟然往後倒退,畢竟騎兵衝鋒需要距離來積攢衝擊力。
只要這近百馬軍碾壓而過,任由楊璟是如何高明的武者,都要被踩成齏粉!
楊璟自然也知道他們的意圖,正打算擒賊先擒王,將這百夫長給拿了,可此時身後卻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來!
“住手!”
“是大薩滿!”
那些個牧民紛紛跪倒在地,百夫長也是臉色劇變,當即舉起手來,制止了騎兵們的行動。
大薩滿已經出現,他們又豈敢胡來!
百夫長趕忙下馬,忌憚於楊璟的武力,也不敢與楊璟錯身而過,只能遙遙給薩滿行禮,那些個騎兵披甲在身,又有軍務,自然不敢下馬。
百夫長卻恭恭敬敬地朝薩滿道:“大薩滿,我等救護來遲,還望薩滿饒了我等的罪過!”
而當他擡起頭來,才發現大薩滿的眼睛上蒙着白布,那白布上依稀可見血跡,如此一看,那些牧民的舉告並非空穴來風,此人果真傷了大薩滿!
“大薩滿,且讓我等先拿住這賊人,再與您一道上皇庭去面見可敦!”
大薩滿聽得那百夫長還要動手,當即沉聲喝道:“難道你們要用刀槍來迎接遠方尊貴的客人麼!”
百夫長以及衆人一聽,不由心頭大驚,此人竟然真的是大薩滿的客人!
而且馬乃真可敦三番五次召見,大薩滿都以身體的健康狀況爲由,而拒絕奉召入京,可此時她卻將這個南朝年輕人成爲尊貴的客人!
試問這世間還有誰,能夠讓大薩滿使用尊貴二字!
百夫長和牧民們不由朝楊璟投去驚愕萬分的眸光,楊璟卻走到大薩滿的身邊來,攙扶着大薩滿,朝大薩滿致歉道。
“婆婆,打傷了他們的馬,玷污了這清靜之地,是我的不是…”
大薩滿搖了搖頭,朝楊璟道:“不是你的錯,不要往自己身上攬,長生天都看着呢。”
楊璟點了點頭,也不再說什麼。
那百夫長道:“大薩滿,咱們今次奉了可敦懿旨,要恭迎大薩滿入宮,爲皇子祈福,還望大薩滿見諒。”
大薩滿搖了搖頭,朝百夫長說道:“你也看到了,我的眼睛早就瞎了,這兩天又有些不舒服,這皇庭還是不去的好,免得嚇着可敦和皇子。”
若換作平時,百夫長自是帶着怯薛歹回去覆命,畢竟大薩滿拒絕可敦也不是一次兩次。
可今次可敦已經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都要請打薩滿入宮,因爲今番是要爲新可汗登基做準備,得到大薩滿的認可,才能夠名正言順,便是強搶,都必須要把大薩滿給帶回去的!
百夫長也是蒙古人,只要是蒙古人,就必須敬重薩滿,不得頂撞,可大薩滿可以寬恕和諒解他,可敦就不行了,頂撞大薩滿,大薩滿會懂得寬容,若完不成任務,可敦那是要殺頭的!
想到這裡,百夫長咬了咬牙,朝大薩滿道:“薩滿,請不要爲難我們,如果無法帶您回去,可敦會殺了我們的!”
大薩滿輕嘆了一聲,朝他們說道:“孩子們,你們的可敦要殺你們,是你們的命…即便他們今日不殺你們,你們也會因爲她而死在戰場上的…”
百夫長也變得沉痛起來,朝大薩滿求道:“薩滿,只要你跟我們回去,可敦就不會殺我們了!”
大薩滿搖了搖頭道:“回不回去見她,是我的命數,我是整個部族的薩滿,不僅僅只是你們幾個孩子的薩滿,我不能因爲你們幾個的性命,而影響了整個部族的命運。”
那百夫長見得薩滿如何都不肯鬆口,當即舉起手中的刀來,朝薩滿道。
“薩滿,既是如此,也就不要怪我們了,你若不去,我們只好將這兩個南人全都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