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噫——”房門被人推開,坐在一旁面若呆滯的女子眼神瞟了一眼,看到是熟悉的人,她又恢復呆滯的表情;蘭落捧着食盒進入,挨着唐子衿坐下,她將送來的食盒打開,果然香氣四溢,然而如此,還是勾不起唐子衿的興趣;以往能有吃的,唐子衿一定開心不已,這些時段因爲受到王美人的照顧,宮裡送來的食物也越來越好,唐子衿每天都吃得很多,也很滿足。
“這麼豐盛?”唐子衿看着蘭落將所有的飯菜擺放在桌子上,今天的確有些多,整張桌子都放滿了,有唐子衿愛吃的小點心,也有她最喜歡的湯汁,本以爲唐子衿看到後能有些高興,可結果不盡人意,反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
蘭落將木箸遞給唐子衿,她扭頭望着蘭落,幽幽地說:“蘭落,你說這會不會是我最後一頓了?”
蘭落一怔,連忙搖着頭,安撫地拍了拍唐子衿的手,示意她不要胡思亂想;可見,刺客的事情對唐子衿影響還挺大的,她在冷宮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盼到有機會離開,可沒有想到盡然有人要暗殺自己,且不說暗殺的人究竟有什麼目的,但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宮裡還是有人不希望她從冷宮走出去,她知道這股勢力一定十分強大,否則也不會敢做出這樣的事情嚇唬她。
唐子衿似乎難得這麼明白一回,可當她明白以後,她覺得自己又十分可悲,她窮極一生都在努力往上爬,就算這個過程是那麼的不光彩,但是她算是對得起自己了,只可惜她沒有王姝那麼好命,能真正得到太子殿下的喜歡。
熱淚不知不覺地流出來,唐子衿把飯菜含在嘴裡咀嚼,面前山珍海味還是難以下嚥,因爲她心中裝滿了悲憤;蘭落也有些無奈,她伸手輕輕擦拭淚水,想安慰幾句卻怎奈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轟隆隆——”春雷滾滾,劃破天空的寂靜,一聲聲響徹雲霄的雷聲將人們從睡夢中驚醒;當然,還有睡不着的人更加無法入眠。
“王美人,是不是雷聲吵得您睡不着?”丁香將宮燈的亮光再調得亮堂一點,王姝一整晚心神不寧,她在寢宮坐立不安又不肯睡下。
“丁香,你有沒有覺得今天有點不同?”王姝扭頭問道。
丁香眨了眨眼,蹙眉搖着頭:“王美人,今晚就是有了雷聲,奴婢不覺得有什麼不一樣啊。”
“光打雷又不下雨。”王姝咬着脣嘀咕:“我記得小時候,我娘跟我說,這種情況是不好的,會出事。”
“王美人,我們在屋子裡能出什麼事?”丁香安撫地說:“您啊,別自己嚇自己了。”
“可是……”
“王美人,不好了,不好了……”闖入的柳意打斷王姝的話,丁香衝過去嚴厲地叱喝:“小意子,你幹什麼大呼小叫。”
柳意跪在地上叩首說道:“啓稟王美人,出事了。”
王姝心裡一緊,慌張地問:“出什麼事?小意子,你快說,誰出事了?”
“王美人,適才冷宮的小宮女傳話來,說冷宮出事了。”柳意戰戰兢兢地說道:“奴才知道王美人關心冷宮裡的唐姬,所以這才闖入,還請王美人恕罪。”
“冷宮出事?難道又有刺客?”王姝心慌意亂,不顧一切地奔出寢宮。
蘭落想按住掙扎的唐子衿,但見她片刻功夫,臉色嘴角現已紫青,兩眼突出,血絲密佈,幾乎與白天那個楚楚動人的唐子衿完全不一樣了;剛纔蘭落在自己房間聽到外面有動靜,並且是從唐子衿的廂房傳來,於是她趕緊跑去,打開門果然見唐子衿躺在地上痛苦呻吟,那嘴裡估計是咬破了舌尖,滿口鮮血亂噴,觸目驚心;情急之下,蘭落將自己的繡帕塞進唐子衿嘴裡,而後再趁着機會馬上跑回自己房裡取出多年不用的銀針。
王姝得知情況連夜趕赴冷宮,這時候唐子衿稍稍緩和一些,被蘭落扶着躺在牀上,但是她知道唐子衿身體裡的毒素已經無法控制,想必過不了今晚,爲了不讓王美人抱憾終生,蘭落破例踏出冷宮,找人通傳了王美人。
“砰砰砰……”蘭落
聽到有人敲門,忙去開門。
“蘭落。”丁香和王姝紛紛撲進,王姝抓住蘭落緊張地問:“是不是子衿又出了事?有刺客嗎?”
蘭落搖着頭將王姝帶到內室,眼見牀上女人微微抽搐,面色已然鐵灰,便知情況十分不妙。
“子衿?”王姝小心翼翼地靠近,顫顫巍巍地再喊一聲:“子衿——”
擔心唐子衿咬斷自己的舌頭,所以蘭落不得已纔將繡帕塞進唐子衿嘴裡,王姝看到這樣的慘狀,忍不住將被鮮血染紅了的繡帕從唐子衿嘴裡拔出來。
唐子衿翻了翻眼皮,張着嘴像是有話要說,王姝抱着她,泣聲低喃:“子衿,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
唐子衿的頭靠着王姝的肩膀,在她耳邊時,唐子衿努力地從喉嚨裡發出很細小的聲音。
“子衿,你要說什麼?”王姝捧着唐子衿的臉,然後把自己的耳朵湊過去。
“太,太子妃……”
“隆隆……”一擊巨響的雷聲劃過,唐子衿突然往後一仰跌倒牀裡,那雙如銅鈴般大小的眼珠子像是要從眼眶中滾出來了;說完“太子妃”這三字,唐子衿便徹底斷了氣,身邊的宮女紛紛側目,倍感惋惜。
王姝傻傻地坐在牀尾,目瞪着牀上死不瞑目的姐妹,頓時她心裡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幾鞭子,痛得難以忍受。
“太子妃。”王姝反反覆覆地念道,引起丁香的擔憂,她剛走過去,卻見王姝噌地站起來,往外面衝出去。
雷聲連連,這會兒便下起了傾盆大雨,雨勢猛如虎,將王姝嬌弱的身軀一起吞併;丁香着急地跟上去,一邊追還一邊嚷道:“王美人,您小心點啊,王美人……”
王姝一口氣跑去了太子宮的中安宮,此時正當子夜,中安宮本來是一片安詳,可沒曾料到這個時候失去理智的王姝突然闖入,不顧尊卑禮節,她推開所有阻攔自己的宮女,也全然不顧自己身上溼淋淋,秉着一個念頭衝向太子妃的寢宮。
“王美人?”碧若看到如落湯雞的王姝,嚇了一跳,可是接下來更讓人驚訝的是,王姝越過她撲到已睡下的太子妃的牀榻邊。
“姝兒,你……”太子妃從牀上爬起來,身一顫,支支吾吾地問道:“姝兒,你有什麼事嗎?”
王姝掀開被褥,將太子妃從牀上拖下來,反應過來的碧若趕緊阻止,卻被王姝一腳踢開。
怒目瞪視太子妃的王姝,咬牙切齒地責罵道:“你爲什麼這麼狠心?爲什麼?你不是那個賢良淑德的太子妃嗎?你不是那個心地善良的太子妃嗎?爲何這個時候你爲了自己卻要活生生地害死一個可憐的女人,爲什麼?”
太子妃被王姝毫不客氣地拉扯,她不得已抓住王姝的手臂,慌慌張張地喝道:“王姝,我,我不知道你說什麼,但是你就這樣闖進來還對我大不敬,你知不知道我可以治你的罪。”
“好啊,你是太子妃,是不是要殺誰就殺誰?”王姝譏諷地冷笑,用力地推開太子妃。
“王姝,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太子妃整了整衣服,走上前說道:“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突然闖進來這麼一番指責究竟是爲何。”
“你問我?”王姝悶哼一聲,冷啐:“你自己心裡清清楚楚。”
太子妃心虛地垂着頭,擔憂地咬着脣;王姝大步上前,凌厲地吼道:“你不要以爲我王姝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當我來中安宮向你詢問假懷孕的事情的那一刻起,我早就懷疑了,後來我去找過皇后娘娘,可是所有人都隻字不提,不但不提也不許我繼續查下去,這是爲什麼?我不是想不通,只是不願意往下面想,因爲我曾經是多麼的敬重她,在我王姝的心裡,我視她爲自己的楷模,因爲我知道她真的賢良淑德,對身邊的人都很關心。”
太子妃淌着熱淚,捂着嘴哽咽不止;王姝淚眼盈盈,滿腔怒火地指控:“可是這一切都是我所想,現實卻並不是如此;在皇宮,根本就沒有什麼賢良淑德,也沒有一個真正關心別人的人。”
“我……”
“你明明知道唐子衿是爲你揹負所有罪名,可是你呢?”王姝惡狠狠地罵道:“你卻從未真正關心過她,連棲臺宮你也不敢去,你怕,你怕有一天她把什麼都說出來,你就保不住你這個太子妃的頭銜了。”
“我沒有。”薄蓉綺撕心裂肺地哭訴:“我沒有這樣想過,王姝,你不能這樣說我,你以爲我真的很樂意頂着這個虛名在皇宮裡過一輩子嗎?這是我的命,我無從選擇,從薄太后在家族中選妃的那一刻起,我就註定了,這是註定的。”
“當所有人都在爲你保住這個虛位的時候,你就眼睜睜看着唐子衿在冷宮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嗎?”王姝憤然咆哮:“你就是個縮頭烏龜,現在你居然痛下殺手,第一次刺殺不成,你就用第二次,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太子妃猶如五雷轟頂,驚愕地忙問:“你剛纔說什麼?刺殺?誰刺殺誰?”
“你不要再裝了。”王姝抹去眼淚,惡氣騰騰地質問:“是子衿親口說,就是你毒死她的。”
“你說什麼?”太子妃瞠目結舌,她走過去抓住王姝又問:“你說唐子衿死了?”
“不然呢?”王姝斜睨一眼太子妃,不屑地哼道:“能知道這個秘密的唯一證人也死了,現在你可以高枕無憂了。”
太子妃難以置信,拼命地搖着頭嘀咕道:“不可能,這不可能,不會的,我沒有做過,我真的沒有做過啊……”
“你當然不會承認。”
“王美人。”碧若實在看不下去了,她大聲地爭辯:“你沒有真憑實據不能冤枉了太子妃,否則這件事情被皇后娘娘知道,相信王美人也不好交代吧。”
“你不必拿皇后娘娘壓我。”王姝白了一眼碧若,甩袖離開了中安宮的寢宮。
碧若將驚魂未定的太子妃扶着坐在牀榻上,她撫摸着太子妃的雙手,小心地安慰道:“太子妃,既然唐姬死了,正好合了我們的心意,相信之前的事情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這句話突然點醒了太子妃,只見她霍然站起來,推倒了碧若,怒吼:“碧若,我問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這麼狠心害死了唐姬?”
碧若爬起來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說道:“太子妃,奴婢怎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沒有太子妃的命令,就是借給奴婢膽子,奴婢也不敢這麼做啊。”
“不是你,也不是我,會是誰呢?”太子妃皺着眉頭,愁眉苦臉地呢喃:“會是誰呢?”
“王美人。”丁香總算找到王姝,見王美人全身溼透了,丁香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我去找了太子妃,我把太子妃給罵了。”王姝瞥一眼丁香,有氣無力地叨叨。
丁香吃了一驚,又說:“王美人,您剛纔實在太沖動了,其實不能只因爲唐姬一句話就能斷定事情就是太子妃下的手。”
“至少我能肯定,假懷孕有她的份。”王姝冷冷地道:“但是我能肯定又如何?皇后娘娘袒護她,連太子殿下也勸我不要多管閒事,擺明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難道您忘了,爲何太子妃會是太子妃,連太子殿下也不能說不。”丁香語重心長地問道。
“爲何?”王姝扭頭追問。
“因爲太子妃背後是薄太后。”丁香堅定地道:“正因如此,連慄良娣這麼多年來也只能爬到良娣這個位置,這就是爲何他們都選擇犧牲唐姬,而保住太子妃的原因。”
王姝深吸一口氣,哭笑不得地咧着嘴說道:“原來鬥來鬥去都是自己自討沒趣,什麼爭寵,其實根本就抵不過一個背後的家世。”
“話也不能這麼說。”丁香又道:“王美人,您想想,爲何太子妃三番五次地冒險對付慄良娣?那還不是對自己的位置有所擔憂?靠背後的勢力總歸是一時,要真正在後宮有自己的天地,那必須靠自己,因爲只有自己真正強大了,纔有可能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王姝輕輕地念了一聲,須不知飄進她的心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