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景瑤早已換了一身宮裙站在門口,假裝鎮定地走了過來。“太后怎麼越活越像小孩子了,就是不願意睡覺。大晚上的,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太后雖然疼愛景瑤,但是現在也沒有給她好臉色。太后緊繃着臉,斥責道:“還在哀家眼前裝模作樣!只當哀家瞎了不成!”景瑤見太后神色嚴肅,再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我,轉瞬間就明白了,忙拉着太后的衣袖撒嬌道:“瑤兒怎麼敢欺瞞太后,只是瑤兒若不裝作和姐姐鬧翻的樣子,這是非更是接踵而至。瑤兒雖然抗旨偷偷地來看望過幾回,但也是衝着太后的親皇孫的面上。太后,您就消消氣吧。”
太后的琴聲孩子只有天諾和曼嵐兄妹二人,天諾忙於朝政,曼嵐又出嫁不在宮中,身邊更是少了貼心暖肺的人。好在景瑤細心周到,又是真心爲太后,太后纔會對景瑤另眼相看。雖然有心責備景瑤的胡鬧,但是被景瑤這樣軟語安慰求饒一下,頓時也就沒有什麼可氣的了。
太后低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我,叫景瑤好生將我扶起來。“懷有身孕,長時間呆在這個冷得沒了人氣的地方也實在不是辦法。”景瑤見太后忽然送了口,連忙跟進道:“正是呢,姐姐這一胎來之不易,又遭了好些罪,是要趕緊接出冷宮,好好叫太醫看顧纔是。”
太后冷麪瞥了一眼景瑤,嚇得景瑤再也不敢多說一句。“你同哀家說的,哀家都知道。哀家會吩咐人,將你挪出冷宮,只是不能回你從前的寧乾宮。”太后有所顧慮也是應該的,既然天諾沒有下旨接我出宮,她自然也不能跟天諾對峙。“哀家會叫人在昭和殿收拾出一間屋子來給你居住,待到孩子降生,什麼事情都好解決。”
等孩子生下來,即便是親生的,太后也能夠將我重新發配回冷宮,若不是親生的,自然雙雙魂歸,方便易行。可我只有自己知道,我肚子裡的骨肉,是我必勝的法寶。終於,我能夠和我的孩子,我和天諾的孩子,重見天日。正好,有了太后的監管和看顧,我和孩子的性命,都將萬無一失。
我叩頭謝恩,感念天后的慈愛。雖然太后從我入宮那日起對我多加防範,但是對待我肚子裡的孩子卻是極好的。在她眼裡,那不是我含辛茹苦懷胎十月而誕育的孩子,那是她和天諾的至親,是整個即墨王朝的希望。即便不是爲了我,我也應該感謝上蒼,感謝太后。
太后果然雷厲風行,第二日的晌午就叫人悄悄地接我出了冷宮,用軟轎從后角門擡到了昭和殿。琥珀和琉璃仍舊留下來伺候,只是環兒和墜兒被太后安排到了昭和殿的後院打雜。太后把我安排的地方是離太后寢殿十分近的清莞閣,最是清淨。
就這樣,我便在太后的昭和殿安定下來,每日裡遵照醫囑吃安胎藥和各種補品,盡最大的努力不要去想一些費心思的煩擾事,連太醫都說我恢復地很好,胎兒也很健康。偶爾景瑤會偷偷地來瞧我,看我的臉色越來越紅潤,也很是高興。雖然我沒有刻意去問景瑤關於天諾的態度,但是從她每次來見我尷尬和緊張的表情,我就能猜出幾分。既然是太后的意思,即使是天諾,也不能多說什麼。而他心裡的情節,一時半會也不會被輕易解開。
我苦笑道:“你也不用替我着急,這件事,也就是時間可以解決的問題。不過,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我想讓你
替我去辦件事。”“姐姐說就是,我還有什麼是不能爲姐姐做的呢?”我四下裡看看,卻見琥珀呆坐在外間的椅子上發愣,偶爾一兩滴晶瑩滴落在地上。
人都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如今我已擺脫困境,琥珀就開始爲她還沒有萌芽的愛情流淚。姜宇是死了,可琥珀的心卻不能好得那樣快。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琥珀,我想吃你做的酒釀梅子了,你去做一碗來,晚上吃。”琥珀被我嚇了一跳,趕忙擦乾了眼淚下去了。
見琥珀退下,我纔對景瑤說:“我勞煩你去打聽姜宇被葬在了什麼地方,家裡可還有什麼人。”景瑤忙搖頭道:“不行!這件事本就是因爲他而起,姐姐還要去打聽一個死人做什麼!”“他雖然死了,但是仍然能幫我的忙。”
景瑤一頭霧水,問道:“死都死了,還能幫什麼忙?我只聽說皇上下旨將他凌遲,不過最後還是沒有那麼狠心,只是削首而已。”連削首都變成了“而已”,也罷,總好過生生挨着一片片血肉被剔除,露出森森的白骨好得多。忍住胃裡的翻滾,說道:“我讓你去把他的屍首挖出來!”
景瑤嚇得臉色瞬間慘白,哆嗦着身子,牙齒都在上下打架。“爲……爲什麼?”“我既然是被害的,就要即刻找出害我之人。宮中女子衆多,陰氣重,怪力亂神的事情卻能夠大大地派上用場。皇上不相信我肚子裡的孩子是龍脈,那我就只能使手段讓他接受這個事實。”
景瑤見我十分肯定,已是有了完全之策,便問道:“那姐姐準備怎麼做?”我趴在景瑤的耳朵上,將心裡的一番打算細細地交代清楚,景瑤聽後,雖然覺得有些冒險,但也承諾一定會辦成。
我拉着她的手說道:“你辦好以後派人捎個信兒給我,這幾日你就別往這裡來了,那位心明眼亮,不能叫她知道,你避避嫌也好。”我指着太后的寢殿向景瑤使了一個眼色,景瑤會意,不再多說,自回宮中不提。也就是從景瑤走後的第二天,我的身上就開始莫名的不舒服,就連太醫都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太后雖然對我一直淡淡的,但是聽聞胎兒也有異動,一時間一門心思也全都撲在了我的肚子上。
這日,我病歪歪地躺在牀上,忽聽到外面吵吵鬧鬧的,便叫了琉璃進來。“外面出什麼事了,怎麼這樣吵?”“聽聞昨晚上長街鬧鬼了。”我笑道:“咱們在冷宮那麼些日子,可是宮裡陰氣最重的地方了,也沒見到一個鬼影兒,一定是她們夜裡眼花,看錯了罷。”琉璃一邊扶我起來,在我後背加了一個軟枕,一邊說道:“宮裡女鬼那是見得多了,可是昨兒長街上的鬼影卻是個無頭的男子。”
“胡說!男子怎會流連於宮中,簡直荒謬!”琉璃見我有些害怕,便笑說:“雖是男子的鬼魂,可若不是真正的男子呢?”琉璃話裡有話,卻也只是點到爲止。我不再言語,就着她遞過來的冰盞吃了兩口。雖然還是春寒料峭的日子,但是五臟六腑就是燒灼的難受,偶爾吃一兩口冰盞,涼快涼快。
突然一個小丫頭慌里慌張地跑到屋子裡來,並不是日常服侍我的人。琉璃見她神色慌張,便上前問道:“你是哪個宮裡的,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奴婢……奴婢……”只是說了這兩個字,再也張不開嘴。琉璃不耐煩似的將她往外趕,我卻忙招呼她過來。
摸
着她的手冰涼,問道:“青天白日的,像是撞了鬼似的,怎麼了?”小丫頭見我的裝飾不像是宮裡的嬪妃,我雖是住在宮裡,可並沒有位份。我見她猶猶豫豫的,便也不再勉強,只叫琉璃倒了一碗熱水給她壓壓驚,便叫她回去。
“是外面的各位姐姐說鬼話嚇唬我,一時間跑錯了地方,衝撞了……”她也不知道我是誰,說不出姓名,又不知道位份,便打住了。我笑說:“你姐姐們跟你開玩笑呢,別怕,那些鬼啊神啊的都是沒影兒的事,別放在心上。”
“可是奴婢昨天晚上就親眼見過啊!”“你見過什麼?”琉璃忙問道。“奴婢昨晚上要去浣衣局取衣服,便經過長街。那裡黑漆漆的,奴婢本就害怕。突然感覺到身後一襲涼風,吹得我整個後脊樑都涼颼颼的。也沒敢回頭,我就拼命地往浣衣局跑,跑到半路就聽到身後有人尖叫,一回頭,就見到一男子的身影站在長街的正中央,只是脖子上沒有頭。”
我忙掩住口鼻,似乎自己能夠聞到那個鬼魅身上的屍臭味。琉璃忙點了點沉香放在香爐裡,怒喝道:“竟編了瞎話胡說!仔細把你轟出宮去!”“奴婢哪敢說謊!實在是很多人都瞧見了!”我強撐着意識跟那個小丫頭說道:“沒事,你也別多想,你夜裡還要辛苦,定是看錯了,回去好好睡一覺就什麼都忘了。”她還想說什麼,便被琉璃推推攘攘地趕了出去。被她這樣一攪和,我的病越發沉重了。
宮裡鬧鬼的事情越鬧越大,連太后都知道了動靜,因爲我身上總是不大爽快,便叫人請了宮裡楞嚴殿的師父們替我畫符驅鬼,每誦經一回,我便舒爽一回。楞嚴殿的師父說我懷胎傷氣血,陽氣不足,陰氣過剩,許是夜裡被鬼神叨擾纔會氣血兩虧,白日裡沒精神。
琥珀說道:“小主又沒有害過他,爲什麼他偏偏要來折磨小主?應該去報復害他的人才對啊!”“阿彌陀佛,冤有頭債有主,雖然施主並不曾直接殺害此人,想必也是因施主之事而死。冤屈不得昭雪,纔會流連於此。若太后能夠替冤魂洗刷冤屈,他的夙願也可償還得了。”
太后猶自不信,拿着一雙凜冽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不會是你……”我知道太后的意思,忙說道:“事關重大,奴婢也不會拿子嗣開玩笑。”太后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對師父說道:“那就勞煩各位師父再誦經兩日,哀家會查查此人生前有何冤屈,及早替他超度。”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如此也是太后和施主的造化。”
師父們出去後,太后仍舊對我很是不放心,似乎想從我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來。而我也不去管,只是按照太醫的藥方吃藥。突然,我雙眼不自主地睜大,連端着藥碗的手都不住地顫抖。琥珀和琉璃見我這樣,都慌了神。
太后也十分牽掛,擔心是不是我的肚子不好。我放下藥碗,用手撫摸着我的肚子,露出會心的微笑。擡眼,淚流,對太后說道:“太后,他動了。”太后也是難得地露出微笑,將她塗滿丹蔻的手輕輕地放在我隆起的肚子上。“是啊,都五個多月了,是能感受到胎動了。”說罷,小傢伙又像是逞能一般地在我肚子裡翻滾起來。
正當我這個媳婦和婆婆還有孫子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一個小太監突然衝到屋子裡面撲通跪了下去。“太后,不……不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