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鳳晴朗就折返了,目標只有一個,滅了毒龍軍團。
在他總是熱血沸騰的時代裡,這種事情並沒有少做,一怒拔劍,滅掉一個家族,截殺一個傭兵團,摧毀一座堡壘……
但在他逃亡的生涯裡,熱血的時刻就越來越少,甚至開始有點漠然,很淡漠的如同一個過客般去看着這個世界。
對於熱血重新被點燃了片刻,鳳晴朗並不反感,接下來要做的,就像當年所做。
精神海肯定會有一定程度的耗損,但一個七等公國的地方勢力,讓他們插上翅膀也飛不到天上去,鳳晴朗有理由相信,就算耗損也是有限的。
當然,他要將這種損耗降到最低。
濃雲遮擋住了朗月,令整片天地陷入進一片深沉的漆黑中,山鳥也停止了鳴叫,世界彷彿只剩下腳下隆隆的馬蹄聲,鳳晴朗正感慨這是月黑風高殺人夜時,濃雲卻又轉化爲暴雨,將他淋成落湯雞。
現在不比當年,他可沒那麼多力量揮霍,隨時蒸乾身上的溼氣,保持身體的乾爽,鳳晴朗只能強忍那冰寒,咒罵一聲,快馬加鞭,加速往目的地趕去。
毒龍軍團建立在半山之上,經過多年經營,防禦設施完善,還將後山硬生生削成了峭壁,這導致他們上山下山的道路,只剩下一條,這令滿懷不滿的死神來到作案現場時,終於有了一絲欣慰,這意味着他的魔紋防禦陣,只需要佈置一處就可以了。
將馬栓到一個外圍的哨兵營中,當然,這些外圍的哨子,也被鳳晴朗一路走來,順手拔掉了。
粗石搭建的城牆,足有三十多米高,配上沿山而建的建築,真像一條在黑夜中匍匐于山坡上的蜈蚣。
默默的評價中,寒意讓鳳晴朗打了個呵欠,這本應蓋着薄被,聽着窗外的雨聲酣然入睡的夜晚,自己去跑來這裡淋雨聽風,不過,一旦決定的事情,只要始終覺得它是正確的,那麼就一定堅持到底。
在城門外一處狹窄的路段,他摘掉了眼鏡,小心翼翼的放進衣服最深處的內袋,接着,便一手提着從那些哨兵營裡取來的傘,另一隻手拿起魔紋筆,低頭便刻畫起來。
一道巨大的閃電劈過夜空,令天地陷入剎那的光明之中,也令城牆上值班的毒龍士兵看清了這詭異的一幕,他們本來還興致勃勃的討論着昨天糟蹋的可憐女子,但馬上嘎然而止了。
“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他是外圍的人?”
又是一道閃電劈過,解答了他們的疑問。
“見鬼的!這是什麼回事,他不是我們的人?”
“會不會是外圍值班傢伙的親戚,有什麼夜遊症之類的?”
其中一個毒龍衛兵便朝着鳳晴朗的方向喊道:“喂——下面的小子,你是誰的人?”
這聲音卻被同時而來的雷聲給徹底掩蓋了,但下面的小子卻偏偏像是聽到了,側過頭,看了他們一眼,沒理會,又接着低頭塗寫着什麼。
“這小子在畫什麼,有點詭異啊?”
“像是某種花紋吧,真奇怪,雨水衝不掉……”
“取弓箭,射停他!我可不想背什麼責任。”
“萬一真是自己人,不小心把他射死了怎麼辦?”
“笨蛋,我們什麼時候弓箭考覈有射中過靶心的?”
“……”
“嗖——嗖——”弓箭離弦而出,或許是風太大了,也或許是雨點太密集了,再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射到鳳晴朗半米開外,就釘在泥石板的道路上。
“嗖——嗖——”伴隨着幾聲咒罵,城牆上的弓箭開始連綿射出,他們自問射不中靶心,但射中靶應該問題不大吧。
遺憾的是,這些射出的箭彷彿就隨着鳳晴朗的移動而移動,恰恰在他面前半米開外停住。
兩個毒龍士兵的情緒也由開始的疑惑,再到不忿,再到震驚,射出的弓箭竟然就在那人面前排成一條筆直的直線,相信就算他們繼續射下去,恐怕也只能讓這條直線繼續延伸,他們自問並沒有如此神乎其技的箭術,那隻能說明,前面的詭異並不是錯覺,城下的傢伙真的邪乎得很……
警報的煙花終於在城頭上綻放!
毒龍的人集結速度也算驚人,短短片刻之間,城頭上全站滿了人,火光和各類魔法燈,照亮了這一小片天地。
風雨更飄搖了,鳳晴朗沒分心,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繼續專心致志的將這幅魔紋圖畫完,不過有多少年,沒有在這麼多人面前勾勒魔紋了,是若干年前那次迪王朝和龍之島的天才戰嗎……
“嗖——嗖——”無數的弓箭穿過暴雨,徑直往鳳晴朗射來,這是被驚醒的毒龍軍團對鳳晴朗的招呼聲,但毫無意外,仍是在他面前排成一條直線,有變化的是,這條直線變得更粗大了。
鳳晴朗沒有浪費任何力量去防禦,抵擋這些物理攻擊的,僅僅是這幅尚未完成的魔紋圖。
龍族的防禦,果然名不虛傳啊……想起當年教自己畫這幅魔紋圖的少女阿奴,鳳晴朗的眼神不禁也溫柔了許多。
當年那個暴風雨前夜的提醒,她一定冒了極大的風險吧,可惜的是,自己並沒有相信她,自以爲磊落自然可以換回光明,沒想到換來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阿奴,對不起……這麼多年過去了,想必你已經忘記那個時節裡的那個人類男子了吧,想必你也忘記了那時的煙花,呵,你常夸人類的煙花如何美麗,想必多年以後,你也明白,它之所以美得如此驚心動魄,那是因爲它轉眼即逝……
頭上的煙花再次綻放,對於毒龍值班的隊長而言,城樓下那人的危險等級,已從詭異飆升至妖異,他不敢帶人下去衝殺一番,更不想爲這等妖異事故負責,於是毫不猶豫噴射出他這個級別可以綻放出的最高危險信號煙花。
鳳晴朗終於忍不住停頓了下來,擡頭望了一眼暴雨中綻放的朵朵煙花,忽然,他想起了另一個女性的名字,心裡習慣性的一陣劇痛,是啊,那個暴風前夜,那個煙花綻放不斷的夜晚過後,接下來,就是那個改變他畢生命運的暴風雨之夜了。
那一夜的雨,可比今晚要大多了……
不知她現在過得怎麼樣,還會不會爲當年那件事而愧疚,還是早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或者已爲人婦,正哄着半夜因雷聲驚醒的小孩,就算不小心打開記憶最深處的那個抽屜,想起自己的點滴,也會自然浮現嘲諷的笑,那個曾經愚弄過的白癡……
這種由心底升騰而起的痠痛,令他的手顫了顫,整幅魔紋圖也產生一陣肉眼難辨的扭曲,這片小天地中的元素也被撕扯得無比紊亂,甚至雨點也像凝固片刻……
鳳晴朗皺着眉,伸腳往錯誤的地方擦去,無窮的雨點也無法衝擦去分毫的魔紋,就這麼被他用腳板擦去,那令人窒息的元素紊亂也隨之消失。
他搖搖頭,揮去雜念,讓手重新恢復穩定,讓魔紋繼續。
滿臉不耐煩的毒龍副團長,冒雨趕到城頭時,恰好看到了這一幕,他臉上的不耐煩立即斂得一乾二淨,口中忍不住咒罵了出來:“該死的,這是個魔紋師,他想幹什麼?”
這句咒罵頓時惹來四周一片嗡嗡的議論,魔紋師可是個值錢而又罕見的職業,不過傳說中,魔紋不是隻有一小段一小片的嗎,下面那傢伙貌似畫了好長一段。
魔紋師的武力值一般極低,看那些弓箭的排列,肯定是魔紋的作用抵擋住的,該死的,手下這羣孬種,竟然被一個單槍匹馬的魔紋師給嚇住了,沒人敢下去制止他。
事實上,副團長大人也不敢輕易下去,他大聲道:“尊敬的魔紋師閣下,你所來何事?”
鳳晴朗卻沒有理他,這幅魔紋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了。
副團長抿了抿脣,他多少有點眼光,自然也能辨出元素開始極爲不安定的躁動,這個該死的魔紋師到底想幹什麼?
他再次大聲道:“尊敬的魔紋師閣下,我是毒龍軍團的副團長,請你立即停止你的魔紋,不然我們將採取行動。”
鳳晴朗沒有回答,但手下落筆的速度卻越來越慢,彷彿有什麼力量,正阻止這幅魔紋的成形。
凡成形的魔紋結構圖,都將臨時重組天地元氣,越大型越是如此,往往快要成型時,不甘被改變的元素,都將聯合起來抵擋魔紋的成形。
副團長咬了咬牙,不敢再猶豫,將雨篷一抖,露出魁梧雄偉的身段,就這麼迎着風雨,從三十多米高的城牆上縱身躍下。
在衆人的驚呼聲中,他已經牢牢站穩在城牆下,一衆手上趕緊將聲音轉化爲歡呼。
“大人不愧爲覺醒期巔峰的武者!”
“大人親自出手,那小子可以死得瞑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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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團長稍稍調整呼吸,便俯身往鳳晴朗疾射而去,隨着兩人距離的靠近,鳳晴朗卻仍置若罔聞,繼續專心一致的低着頭,完成最後的筆畫。
看清鳳晴朗的長相時,那副團長一陣驚詫,沒想到對方竟然嫩得很,那眉宇間淡淡的書卷氣,如果換個地方,還以爲是什麼世家子呢。
但隨着距離更近,副團長的神色變得無比凝重,該死的,這到底是什麼魔紋,將自己的火系法則完全弄得一片紊亂,等會來到那傢伙的面前,實力還能發揮出幾成?
哼,不過哪怕只有一成,看那傢伙瘦弱的身板,恐怕也足夠了。
四周沒有任何的呼吸聲了,非常好,這傢伙沒有同黨。一會我可以捏碎他的頸骨,就像幾天前捏碎一個小白臉那白嫩的頸骨時一樣,那卡擦聲十分叫人回味。
距離更近了,副團長甚至能看清這個年輕人臉上滑落的水珠,還有那睫毛微顫時濺起的水花,他仍是低頭……哼,是不是專注得太過忘乎所以了?
副團長往腰間一抹,右手的五個指頭上,已經多了五個指套,恰逢閃電劈過,右手映出鋒銳的寒芒,彷彿就是一隻禿鷹的利爪。
他狂吼一聲,縱身躍過那排整齊的箭頭,在半空之中,他終於強烈感應到火系法則的波動,心中大喜,只覺這次超水平發揮,不負身後那羣小弟如此狂熱的吶喊助威,也沒細細分辨這份元素法則似乎比他平時所感應到火系法則,要更狂暴,要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