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他們都很渺小,力量微弱的連幫着自已的孩子脫離病困都難,可是身爲記者,他又不忘責任,他儘自已的努力去幫助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以自已的累積的薄微福報,想換取孩子的儘早健康。
張學寬不是信佛的人,可是有了孩子的爸爸,心底,總是有那麼一份柔軟與溫暖。
他推開總編室門的時候,沒有猶豫,也沒有覺得自已這麼闖進來有多不禮貌,尤其在聽到奚彤君那聲好的時候,他一瞬間反應是不能讓周鬱一個人孤軍奮戰,在那樣的環境,一個女孩子,太危險了。
“學長。”
周鬱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要把張學寬拖進來,實在是他現在沒必要攪這樣的渾水,就算他不去,回頭這稿子過審,她還一定要找張學寬的,到時候,把他的功勞算在裡面也未嘗不可。
奚彤君目光微擰的在張學寬和周鬱身上打量一圈,要不是她知道張學寬和妻子感情很好,對孩子也很疼愛,再加上週鬱作風正派的話,估計每次都這麼碰巧的被他解圍,想讓她不懷疑兩人之間有沒有點私底下的曖昧都難。
張學寬關上門的時候,給了周鬱一個安撫的眼神,帶着淺淺的笑意,目光轉而對上奚彤君的,鄭重而懇切,“總編,我覺得周鬱這個話題發覺的非常好,整個國家現在都在關注弱勢羣體,新聞追蹤裡只把目光切進了大山深處,或者更爲貧瘠的地區,無論是留守老人,還是留守兒童都引起了社會上的共鳴與關注,可是沒有哪個記者身入了疾病感染區,甚至傳播區。”
“張主編,你要注意情緒。”奚彤君推了推無框眼鏡,煞有介事的提醒着張學寬要平緩語調,似乎忘了剛剛拍桌子的人是誰。
周鬱垂首,這一刻,她沒有笑的心思,她感覺自已好像牽連了不該牽連的人,心裡內疚不已。
“總編,其實,作爲一個父親,一個殘缺孩子的父親,在幾經求醫無果的情況下,我能理解那些被遺忘,被孤立,甚至被排斥的人羣的心裡,所以,跟這些人接觸,我是有把握的。”
“把握不代表絕對,張主編,你要知道,多去一個人,可能發生的危險就越多,如果是一個人――”
奚彤君這話說的不好聽,可是事實也的確如此,未知的危險總是潛藏在心底的惡魔,誰又能給予絕對的保證呢,“而且,你們要知道,愛滋病一但被傳染,不是馬上就能通過血液檢測探查出來的,它有一個潛伏期,快一些的,可能要一年左右暴發,慢一些的,三年,五年也許十年,八年,這個誰也說不準,在這期間,且不說你會不會把這種病傳染給別人,可只這種心裡上的折磨,又如何能承受,還有,張主編,你別忘了,你還有妻子,還有兒子需要照顧。”
“看來,總編對這個話題,也是極感興趣的。”
張學寬不是傻子,從奚彤君的話裡自然也聽出了她對這個話題的興趣,當然,他也聽出了奚彤君不想冒進的意思,雖然愛滋病大家聞而色變,可真正對它瞭解的又少之又少,奚彤君,顯見是做過功課了。
張學寬不禁偏頭看了一眼周鬱,看着她垂着頭盯着地面,看不到眼神,看不出她的心思,可是她堅挺的背卻讓他看到了信心,那是一定要跟下去的信心。
似乎,從兩年前那次在醫院,他提醒過她一次之後,她就真的脫胎換骨了。
張學寬從不認爲自已有渡人的本事,不過是因爲周鬱是真的想做事,認認真真的,不想混日子那樣去做事兒。
擡手,輕拍了拍她的肩,算是友好的安慰吧。
“總編,這個話題,一但引起關注,從雜誌社的角度來考慮……”
“不需要你考慮,經濟與利益大不過人命。”
奚彤君擡手就截斷了張學寬的話,當然,她也知道這句話只對張學寬說,會顯得對周鬱很苛刻,不過,她並不想去補救,或者改變心裡的態度,她目光誠懇,收起了咄咄逼人的視線,靜默的看了一會兒周鬱,認真的問道:“周鬱,我看過你的資料,孤家寡人。”
“總編。”張學寬是第一個開口反駁的,而且臉色當時就變的難看。
“是啊,總編,孤家寡人呢。”周鬱的反應到是平靜了許多,沒有什麼悲傷的情緒,並不覺得自已孤家寡人有什麼可憐的。
“所以,如果這個話題由你來跟,我不會反對,只會說,注意安全,別輕視生命。”
奚彤君目光只落在周鬱臉上,平靜的直視,沒有半點功利,反而,有一種支持與理解。
周鬱不知道她要不要笑一下,因爲孤家寡人這四個字真是好久沒聽到了,在她以爲自已不是一個人,其實身邊有很多人需要她存在的時候,卻被人用這樣的方式,在這樣的時機道了出來,有一種感覺,感覺好像你去做危險的事兒,了無牽掛的意思。
周鬱笑了,笑的有點違心的明媚,她說,“主編,我知道了,回頭,我會跟組員說,這個話題,我自已跟進。”
奚彤君點了點頭,臉上並無多餘的情緒,甚至她眼裡也沒有張學寬越變越難看,甚至因爲憤然而握緊的拳頭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重重的捶擊到她的桌面,亦或是她的身體。
擺了擺手,奚彤君示意她們出去,然後開始打申請資金的報告。
出了總編辦,張學寬直接把周鬱拉到了自已辦公室,摔門的聲音震的整個樓層都跟着顫了一下,嚇的還在外面辦公的同事,恨不得把尾巴夾起來,又忍不住想八卦一下,平時脾氣看着還算和順,很少鬧情緒的張主編,這次又因着誰生了這麼大陣仗的氣?
不過,時間正好到了中午飯點,爲了飢腸轆轆的肚子不在下午因爲缺食而罷工抗議,聰明人還是早早的放下了手裡的工作,拿着錢包,手機,快速的走出了辦公室,一個小時的吃飯時間,又沒有員工食堂,這是分分鐘要撕逼的節奏啊。
員工們與時間撕逼的事每天都在發生,而張學寬陪周鬱撕逼,還是這兩年多頭一次發生。
“你腦子秀逗了?”
被逼到了份上,張學寬連方言都吐出來了,他雖然沒有憤然的拍桌子,可是眼珠子瞪圓了盯着周鬱看的樣子,也是蠻嚇人的,“你是什麼孤家寡人,你纔多大,身邊就算沒親人,不還有朋友嗎?你不還有個相處的跟親姐妹似的室友嗎?還有那一組的同事,再不濟,還有我這個學長呢,怎麼就孤家寡人了。”
周鬱被數落的眼睛酸酸的,偏偏嘴角還能笑出來,是那種甜甜的,暖暖的,笑的一臉心甘情願的,哪怕眼裡汪着淚,可笑起來還能沒心沒肺。
她像是小妹妹拉着大哥哥一般的拽着張學寬的襯衫袖子,左右搖擺的晃着,“學長,你彆氣,洋洋大了,會看臉色的。”
“你――”
張學寬真是被周鬱晃的無可奈何,想要恨恨的甩了她的胳膊,可是一瞧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又覺得這丫頭真是實足的傻冒,早知道,還不如讓她回去當狗仔呢,何至於現在這麼拼命。
“這次不開玩笑,周鬱,你必須聽我的。”張學寬的聲音又正了幾分。
“學長,其實,總編也不是那麼不好,我,好像能理解她。”
周鬱竟然幫奚彤君說話,張學寬在意外之餘,眼裡的心疼更甚一些,卻終究沒有再跟她堅持什麼,只拍着她的肩,含糊道:“先去吃飯,等回頭,你們組裡的工作再重新分配一下,最近有兩個出差的活,交給你們組了。”
“呵呵,好啊,他們都摩拳擦掌,天天等着盼着呢。”
周鬱笑眯眯的隨着張學寬往外走,心裡想着,向西聽到這樣的消息,一定會高興壞了,出差給的補助多,小丫頭又是個貪玩的,一舉兩得。
上午定的工作計劃,下午就發生變動,不過一樣是出差,向西這次到沒落下,爭先恐後的搶了差事。
周鬱笑道:“你跟向東這次單獨行動,不許只顧着玩,要拿回點有價值的東西。”
“yes。”向西頑皮的學着港劇裡的女警,打了個不倫不類的禮。
“那咱們之前那個村子――”
樸圓圓雖然因爲自身的原因去不了,可終究還是明白那個話題存在的意義。
戚頃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周鬱,似乎也在等她的下文。
周鬱笑着眨了眨眼睛,絲毫沒提老處女之前對她的刁難,“總編說咱們組是生力軍,不能把力量都浪費到一塊,要分散行動,所以,那個村子,接下來,我會跟進。”
“你?”樸圓圓直覺蹙了下眉,眸光轉向一旁同樣與她蹙眉的戚頃,辦公室裡除了周鬱,兩男兩女的分配,要是做起工作來……
樸圓圓的視線太過直接,直接到不容躲避。
戚頃偏眸睨了她一眼,視線流轉了幾道光暈,在移目看向周鬱的時候,不緊不慢的說道:“組長,我陪你去。”
“不用。”沒有半秒的遲疑,周鬱直接就拒絕了,“你還有別的工作安排,這個村子,我自已跟就行。”
“……”
辦公室裡難得寂靜了下來,大家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似乎都在猜測,老處女是不是又給組長穿小鞋了?
要不說,這辦公室裡的領導要是碰到個女人,偏偏,再有個能幹的下屬,簡直就是針尖碰上了麥芒,沒法生存啊。
周鬱雖然猜到她的組員再次對老處女集體差評了,可卻沒有解釋的意思,畢竟,有些話,大家既然瞞下了,就一直瞞下去好了,等到最後曝出來時,只說意外發現而已。
一天的工作在忙碌中結束,周鬱今天來的晚,走的就遲了些,等到別人都下了班,她才晃了晃有些沉的脖子,心裡想着,“果真人不能休息啊,這一休息,各個器官都得重新適應,真心受不了。”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手機鈴聲適時的打斷了她的自語,從辦公桌上拿過電話一看,資本家三個字又活躍在屏幕上了。
“喂。”
“這麼不情願?”
凌晨指尖夾煙,單手玩轉着方向盤,目光似有若無的撩過對面的大廈,最後停駐在十七樓到十九樓之間的位置,慢慢的吹了一口煙霧,緩聲說着。
“有事兒?”
經歷了上午的事兒,周鬱可不會想資本家這個電話是專程打來關心她的,指不定又有什麼指示。
電話裡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凌晨眉頭蹙了蹙,“新婚第一天就這麼拼命,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
周鬱拿着資料的手頓在那兒,翻也不是,不翻也不是,心裡默默的說着,資本家,這戲演一會兒就差不多了,又沒人安監視器,難不成你還打算分分鐘彩排?
“下來,馬路對面,五分鐘。”
“喂?”周鬱愕然的看着手裡被掛斷的電話,這是什麼意思?
擡手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整層樓好像只有一、兩個人還在加班,寂靜無聲的,她快速走到了窗邊,趴在窗臺上,看着馬路對面,十八層的高度,視野開闊的讓她能縱覽大半個市的風貌。
馬路對面,那輛招搖的金黃色馬沙拉蒂,就那麼招搖的停在那兒,哪怕車旁沒站着一個光着大腿,扭着屁股的車模在招攬生意,可週鬱還是看到了兩邊大廈來往人羣不停的側目,停留,甚至,她都能感覺到那些側目的眼神,一定充滿了打量與豔羨。
擡手,撫額,她真爲自已的決策英明感到慶幸。
轉身,回到了辦公室,重新拿起電話,知道資本家有令,她拖延不得,所以,她也不矯情,只推說,“你到大樓的地下停車室等我,行嗎?”
喲喝,這是新太太上任,開始差譴的意思?
凌晨挑了挑眉,似乎對於這樣的新身份,帶了幾分期待,“好的,凌太太。”
周鬱:“……”
公司的電梯有直達地下停車場的,周鬱慶幸這會兒公司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整個電梯裡也沒一個認識的,到了地下停車場,餘下的人就更少了,她等到所有人都走出去之後,才慢條斯理的從電梯裡走了出來,看着一輛輛或高檔,或中檔,或低檔的車子發動引擎,然後陸續出了停車場,才目光四下張望,朝着那輛馬沙拉蒂走去。
作爲贗品,周鬱很自覺的主動詢問,“是不是阿姨要見我?”
凌晨偏頭看了一眼周鬱,發現她鬢角的髮絲有點亂,便擡手朝她伸了過去,食指在她面頰自然的劃過,捻着她的髮絲掖到了耳後,在周鬱有些不自然的想閃開時,他大方的收回了手,一邊發動車子,一邊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
周鬱只當他是應了自已的猜測,索性就閉嘴不言了。
不知爲何,她今天一坐在資本家身邊,總走神,而且,資本家每一下接近她的動作,總讓她會覺得心裡有點慌,不像以前那麼坦然?
周鬱皺着眉不解自已怎麼會有這樣的心緒變化,一時間沒察明資本家車子的方向。
凌晨今天坐在辦公室裡簽了半天的文件,走了半天的神,等到下班點,看着別人陸續而出的時候,突然心血來潮,叫來了自已的總秘,問了句新婚該怎麼慶祝?
總秘當時看總裁的眼神,差一點就要跪倒了,心裡猜測着,這禍害人的總裁終於把自已嫁出去了,可是這不聲不響的,到底是幾個意思?
總秘一向行事穩妥,自已不知道的事兒,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送上答案,當然,出他口,進他嘴,絕不會對外多傳一句。
所以,他眼睛瞄過總裁空無一物的手指時,試探的說道:“一般新婚,總要送點禮物吧。”
其實,總秘更想說,總裁,你能不能別這麼折磨人,這是結婚,還是沒結婚啊?
凌晨以前也沒少乾花花大少的勾當,送女人禮物自然也不在話下,只是,送給玩玩就算了的女人的東西,跟送給新婚太太的東西,總不能一樣吧?
“你結婚――”
“總裁,我還沒娶媳婦呢!”總秘哭了,真心被總裁的話給摧殘的,雖然他是總裁新提上來的,可人事部的履歷上未婚可是明晃晃的標註了。
凌晨剛開口,其實就反應過來了,這會兒看着總秘,到也臉皮厚的沒覺得尷尬,而是話鋒一轉,“你結婚打算送太太什麼?”
噢。
總秘長長的呷了口氣,心裡暗暗對着總裁豎起了大拇指,瞧瞧,怪不得人家是當總裁的,就這反應靈敏,也不是他這個總秘能勝任的。
“戒指總是免不了的,一生一次嗎,其餘的,就要看經濟實力了,房子,車,存款,如果真心實意,私房適當留點就行。”
總秘一邊說着,一邊看着總裁的臉色,心裡想着,好男人是不是都該這樣,掏空了家底把媳婦供起來,然後讓媳婦感覺自已天天都像老佛爺似的,就算外邊還有無數的眼光覬覦她,也因爲貪戀這份少有的待遇而戀戀不捨。
恩,反正女人好時光就那麼十幾二十年,過了這些年,他再翻身做主,重掌大權,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