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氣氛,再美味的西餐都會變成雞肋,葉微微隨便找了個理由,便打破了三個女人僵持的局面。
“周鬱,我吃飽了,咱們進行下一項吧。”
葉微微疊着雙腿,一邊拿着餐巾拭着嘴角,一邊低頭拿自己的手包,拉開拉鍊的時候,她頭也沒擡的從手包裡抽出十多張紅票票,隨意的攤放在桌面上,手腕翻扣,手掌扶着桌面的撐力讓她站了起來,一邊重新拉好了手包的拉鍊,頰在腋下,順勢將兩手抄進了仔褲的口袋裡,揚了揚下頜,她看了一眼站在周鬱右手邊,剛剛還試圖把火勢燒到她身上的女人,目帶疏離,“錢在這裡,不用找了。”
“呃……”
不知道葉微微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十幾張攤開的紅票票,好巧不巧就有一張壓在了之前駱楠放的貴賓卡上,紅色掩映了白金色,有種壓你一頭的感覺。
周鬱忍着嘴角抽搐,在看見葉微微擡步欲走的動作時,禮貌的跟駱楠和嚴麗梅道了別,“駱小姐,嚴組長,我和朋友還有別的活動,少陪了。”
葉微微聳肩擡步,沒等周鬱上前,便自行朝着出口走去。
周鬱話落,拿好自己的包,又再與駱楠和嚴麗梅點了下頭,便朝着葉微微的背影追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誰也沒注意到被她們遺落在身後的兩個女人,此時的臉色有多難堪。
嚴麗梅還好些,到是駱楠,葉微微以錢壓卡的舉動,無疑是一隻巴掌扇到了她的臉上,而且,還是她主動送上門讓人扇的,這種近乎於羞辱的舉動,竟然是一個乳臭未乾的丫頭帶給她的,還是當着周鬱的面,一時間,她眸光裡潛藏的憎惡,竟是再難掩飾。
“哈哈……”
“哈哈……”
生生折斷駱楠的自以爲是,葉微微拉着周鬱忍笑忍到進了電梯,終於爆笑出聲,若不是電梯下降的速度快,估計這笑聲都能透過電梯的門板傳到西餐店裡。
不過,這樣突兀的聲音,到底還是嚇到了與她們同乘電梯的一個孩子。
小傢伙眸帶好奇,又小心翼翼的趴在自己爸爸的肩頭,一會瞟着眼睛偷看一下兩個全然不顧形象的阿姨,一會兒又把頭埋在爸爸的肩上,假裝自己什麼也沒看。
抱孩子的是個男人,穿着很體面,或許是礙於自己的身份,沒有發作什麼,只蹙了下眉頭,忍到電梯停在一樓,沒再遲疑半步的抱着孩子就走了出去。
這樣的小插曲,於一直笑的不能自已的周鬱和葉微微而言,實在太過微小,兩人誰也沒發覺。
等到出了電梯,室外,已是霓虹漫天。
周鬱挽着葉微微的胳膊,調皮的打趣道:“葉小姐,請問,我們接下來的活動是……”。
這話,顯然是拿着剛纔在樓上時,葉微微說過的話說事兒了。
葉微微嗔瞪着周鬱,翻了個白眼,翹着嘴角哼道:“本姑娘最見不得這種自我感覺良好,看誰都想要施捨的眼神,真當自己是慈善機構呢,跟你說,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這也是一種心虛。”
“撲哧。”
周鬱被葉微微帶着在街面上走,兩個人並沒有什麼目的地,只隨意的走着,說着話。
笑過了一聲,她問:“沒準,人家背後做了許多慈善呢?”
“屁。”葉微微不屑的嗤了一聲,側眸反駁,“你看她長的那一臉陰謀算計的樣,估計被她慈善的,都是有利可圖的,而且,有些人,越是在嘴巴里標榜着自己多心善,其實內心指不定有多惡毒呢,所以說,本姑娘是眼下無塵,受不得這種骯髒東西跑到眼皮子底下作惡。”
“那你之前還常過來吃飯。”
葉微微“……”
對於周姑娘嘴皮子越來越犀利,而且某一句的機智反應能把人噎死的情況,葉微微總結爲,受某人的潛移默化。
不過,她有點好奇,“你跟這女人有仇啊?”
看着就像來找茬的,以周姑娘這性格,在外面樹立仇家,也的確夠爲難她的。
夜色下的繁華街道路面上男男女女很多,偶爾一個留神,就容易跟別人撞上,周鬱一邊拉着葉微微避開差點撞上的小攤,一邊搖頭,“我沒見過她。”
並沒有提今天在單位衛生間裡,這位駱小姐對她的敵意。
“還真是不認識啊?”
葉微微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點不可思議,她還以爲那女人故意裝的呢,可,“不對啊,不認識,她幹嗎對你敵意那麼明顯啊?”
葉微微讓開了一旁走過的行人,又側着眸看着周鬱,上下打量起來。
周鬱被她看的有點不自在,不過也沒表現出來,只擡手捊了一下耳邊的碎髮,輕“啊”一聲,“有嗎?”
葉微微絲毫不含糊的點了下頭,“不是一般的有。”
周鬱:“……”
看周鬱似乎不太相信的樣了,葉微微又擡手指了指自已的腦袋,一副我以我的智商發誓的模樣,“以後遇到她,你還是小心點吧。”
“不一定能碰上的。”周鬱扯了扯嘴角,帶着點不確定的說道。
葉微微搖了搖頭,轉過了眸子,看着前方的街面,哼了一聲,“你無心,她有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周鬱覺得,葉微微這話說的有道理,反正人家背後算計她,又不會當着她的面,她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好像也沒什麼可預防的措施了。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你們家凌先生崗查的夠勤啊。”
聽到周鬱電話響,葉微微意味深長的調侃她。
周鬱臉一紅,一邊低頭翻手機,一邊挽起了嘴角。
鑑於白天鬧的烏龍,這次,她聰明的先看了來電顯示的號碼,才接起,“戚頃?”
都快忘了要給戚頃打電話的事兒了。
葉微微聽周鬱提過組員,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知道不是凌先生,打趣的話就嚥了回去,目光落在前方,時不時的幫周鬱避開走過來的人羣。
“你說什麼?”
周圍有商家的宣傳音響,聲音嘈雜,周鬱一時沒聽清電話裡說的什麼,或者說,她聽清了,卻以爲聽錯了。
“你怎麼進派出所了?”
聽到對方再次重複的地點,周鬱驚愕的聲音再難掩飾。
“組長,能麻煩你來保釋一下嗎?”
戚頃的聲音有點頹敗。
“地址給我,我現在過去。”周鬱並沒有遲疑,不管怎麼情況,先過去看到人再說。
聽到戚頃報了地址,周鬱就把電話掛了。
“怎麼了,什麼派出所?”
葉微微看着周鬱臉上的急色,隨着她往馬路上走,擡手打車。
周鬱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只能跟葉微微說,“今天晚上不能陪你了……”
“我陪你去派出所,有什麼事兒,咱們也能商量。”
葉微微接話太快,周鬱原本想讓她回家休息的話就呷在了嗓子眼,說實話,這個時候,能有個人在身邊商量,確實讓她覺得有點主心骨。
兩人打了車,沒多耽誤,報了派出所的名號,就直接奔了過去。
車上,周鬱看着葉微微問,“要不要提前取點錢?”
去那種地方,保釋什麼的都要錢的。
“先去看看,我手裡有幾千塊,如果夠的話,就不需要現取了。”葉微微兜裡從來不會少於五千塊,剛剛吃飯的時候,花了一千多,這會兒還剩三千多,心裡想着,周鬱那兒應該也會有點,兩人湊一湊,五、七千的,也差不多。
當然,這是小事兒,如果是大事兒,五、七萬也說不準。
不過,這話葉微微沒提,反正看到人,才能知道下面怎麼辦。
戚頃被關的地方離周鬱閒逛的地方不算遠,打車十塊錢,還沒跳字。
“你朋友不會是在夜場惹事兒了吧?”
葉微微看着派出所上的門牌,意有所指。
這一片派出所大多都用來維護夜場的治安了,瞧瞧那警車的狀況,一看就是油水足的單位換的,不然,那些三年、五年沒個大案子,天天指着抓賭,抓黃才能混點油水的小派出所,一定換不起這樣的車。
周鬱是記者,有些事兒,葉微微一個暗示,她就能明白裡面的意有所指,不過,現在的情況,“先進去再說。”
當先朝着派出所走了過去,邁上臺階的時候,看着裡面有幾個人正往出走,幾乎是她去拉外面的那層門,裡面的人,也伸了手拉里面的那層門,基於禮貌,周鬱還是讓開了身子,畢竟人家五、六個人,她和葉微微就兩個人,犯不着非擠着誰先過去。
四個人前後護着中間的一個人過去之後,後面有一個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才慢慢跟了過去,與周鬱身影交措時,那男人偏頭點了下頭,算是一種客氣。
葉微微擰着眉疑惑的看着前邊離開的身影,心裡忖度着,他怎麼來了?
“走吧。”周鬱沒有察覺到葉微微的異樣,等到那五、六個人過去,她便擡步朝着裡面走了進去。
“警官,麻煩問一下,戚頃是不是在這兒?”
周鬱在問詢處堆着笑跟裡面一位看起來面容很嚴肅的警官打了聲招呼。
“你什麼人,找他什麼事兒?”
或許是面冷的人,說話也冷,周鬱覺得裡面那個人這會兒面色比剛纔還難看,不由訕笑一下,“我是他領導,來……”
“保釋的,對吧?”警員有點不耐的截住了周鬱的話,擡手拿起杯子,不急不緩的喝了口水。
周鬱點了點頭,知道人家穿着那身皮,過慣了趾高氣昂的日子,沒辦法,人在屋檐下,她就聽着。
“你說說你們這些當領導的,一天天只顧着工作要成績,怎麼也不想想這員工的心裡健康也很重要,平時在單位穿的光鮮,裝的人五人六的,那就是好人了?疏不知,扒了那層皮……”
“扒不扒皮那是你們的事兒,我們來保釋人的,如果他沒犯什麼大過的話,問下在哪兒交保釋金,交完了,我們還有事兒呢。”
“微微。”周鬱雖然也不想聽警員的長篇大論,可也做好了屋檐下低頭的準備,只是沒成想,她準備好了,葉微微壓根就不吃這套。
等到葉微微說完,她反應過來時,裡面的警員臉色變的更難看了,“有錢了不起是吧,保釋,以爲交完保釋金就完事兒了?”
“那個……”周鬱瞧着警員難看的臉色,連忙想說兩句軟話,緩解下氣氛,哪成想,葉微微被警員的話逗的冷笑一聲,嗤道:“不然,還想如何?”
葉微微感覺到抓在自已胳膊上的手略下了力氣,不動聲色的給了周鬱一個安撫的眼神,她剛剛只是試探,這會兒從警員的話裡也聽出來了,戚頃沒什麼大事兒,可能就是打個架,鬥個毆什麼的,不然,警員也不能拿保釋金說事兒,心裡有了底氣,嘴上自然就更猖狂一些,“難不成還打算把人扣在這一輩子,不過,要是真這樣兒,咱們也倒是省事兒了,那是個背景深厚的,要不是怕家裡人知道生氣,你以爲,這會兒你們派出所還能消停,指不定那把人帶回來的警員,明天就能下課了。”
呃……
這話,可真是實足的威脅了。
按理來說,在這種地方,敢甩着臉子說着威脅話的人,一定有足以撼動別人的背景,不然,那可真是跟裡面被關起來的人有仇了。
周鬱之前還想阻止,因爲收到了葉微微的暗示,便又息了聲,這會兒看着那警員青白交加的臉,忽然就發現,以前自已在這幫公務人員面前裝孫子的態度,是不是慫了點?
戚頃被帶出來的時候,嘴角有點淤青,身上的衣服有點褶皺,其餘的,還看不出來什麼。
周鬱目光落在他嘴角的淤青上時,當即就皺了眉頭,腦袋裡下意識的閃過獄警打人的畫面,不過,這裡不是監獄,那……
“應該是打架打的。”
葉微微扯了扯周鬱的胳膊,小聲的提醒一句。
周鬱呼了口氣,心想,還好。
戚頃這個模樣見到周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眼裡的忿忿之色還是沒有掩藏住。
出了派出所,葉微微覺得沒自已什麼事兒了,跟周鬱和戚頃打了聲招呼,便告辭了。
“謝謝你,葉小姐。”戚頃揚着手跟葉微微說再見時,真誠的道了謝。
葉微微不在意的笑了一下,“沒事兒,以後,跟人打架手再狠點,寧可揍人,也別讓人給揍了,慫。”
周鬱:“……”
“嗯,這次失算了,下次一定不會了。”
戚頃很認真的點了下頭,朝着葉微微揚了揚拳頭,收緊的力氣讓他上臂的肌肉繃緊,看起來很有力量。
只是一想到這力量的出處,周鬱又汗了一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周鬱沒打算問戚頃爲什麼會跑進派出所,戚頃顯然也沒打算跟周鬱多說,不過,在離開的時候,他還是摸了摸肚子,有點賴皮的跟周鬱說,“組長,能請我吃飯嗎?”
“好。”除了這個字,周鬱好像真不知道怎麼說了。
沒有太矯情,只在附近找了個看起來挺乾淨的飯館。
小飯館的生意很好,這個點吃飯的人依然很火爆,因爲環境嘈雜,點完餐,兩人只隨意的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就開始用飯了。
周鬱之前吃過,這會兒還不餓,只看着戚頃吃,自已端着杯喝飲料,等到戚頃吃好了,她去結帳,兩人一道離開。
“組長,我身上沒錢。”
言下之意……
周鬱打開了包,拿出錢夾,從裡面拿出五百元現金,朝着戚頃遞了過去,“這些夠不夠?”
剛纔保釋人花了幾千塊,葉微微替她出了一半,這會兒,她手裡的現金,也不過六、七百,給戚頃五百,自已還剩兩張,反正晚上也不用錢,明天用再取就是了。
戚頃只從裡面抽了一張,扯着嘴角似乎想笑一下,卻不想抽動了嘴角的傷口,控制不住的“嘶”了一聲。
“你要不要緊啊?”
周鬱瞧着手裡剩下的四張票子,又往前遞了下,“要不,去醫院看看?”
到底是男女有別,她也不知道這小子身上有沒有傷?
戚頃不在意的動了動嘴角,搖了搖頭,想笑,又因爲嘴角的笑,笑不出來,一時間,整張臉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的。
周鬱瞧着他這模樣,一下子沒忍住,無奈的失笑出聲。
“呵,組長,你總算笑了。”
戚頃的聲音裡透着鬆了一口氣的小心,舔了舔脣角,揚了揚手裡的鈔票,“我家裡有錢,就是打仗……”
“你還真打仗啊?”
雖然葉微微提醒在先,周鬱已經有了心裡準備,可是從戚頃的嘴裡聽來,她還是忍不住擡手撫了下額,只覺得現在的男生動不動就舞動一下暴力的傾向,真是讓人提心吊膽。
“呵,沒事兒,鬧着玩,一時氣不過而已。”戚頃閃了下目光,依然沒打算繼續說。
周鬱自然也看了出來,所以也不糾纏,“行了,那你打車回家吧,晚上別再出去鬧騰了。”
“組長先回去吧,我幫你把車牌號記下來。”
周鬱:“……”
跟戚頃告了別,周鬱先行上車,在車子啓動時,透過後視鏡,她竟然真的看到戚頃拿着手機拍了一下車尾的車牌號,一時間,除了好笑,似乎還有幾分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