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南方走在賈峰的前面,出了交警隊,半眯着眸子意味不明的盯着前面消失的車輛,轉頭,看了一眼賈峰,不閒不淡的說道:“那個就是凌晨?”
賈峰手上拿着車鑰匙,擡步下了臺階,朝着自己的車子走去,拇指解了中控鎖,聽到嘀的一聲,纔回頭示意黎南方上車。
黎南方的車子停在與周鬱發生爭執的地方,這會兒,拉開副駕駛,坐進去的時候,他嗤了一聲,“到沒看出來,你們兩個還有握手言和的一天。”
聽懂了黎南方的意有所指,賈峰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發動車子跑上了公路,問明他要去的地方,才道:“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爲了個女人,連軍車都動用了,聽說,整個S市都戒嚴了,這就是你口中的大不了?”
黎南方慢條斯理的揭着賈峰的短,不動聲色的觀察着他眉眼間的變化,本以爲會看到點什麼,卻不成想,他連眼波都未動一下。
賈峰從來都知道,所謂秘密,不過是別人揣着明白裝糊塗而已。
大概都有兩年多了吧,爲了杜若,他和莫驕陽也算是第一次明刀明槍的槓上了。
年輕氣盛,又因爲那人是莫驕陽,所以,他才非要一爭個高下,後來,當爺爺問他,如果杜若不是莫驕陽的女人,他還會不會這麼上心?
誰知道呢?
這個世上,最不會出現的,就是如果。
不過,他眉眼微揚,眸光斜側着睨了一眼黎南方,語態淡涼,“那些事兒,與凌晨,並不相關。”
呵——
黎南方到是真被賈峰逗到了,“整個S市,誰不知道凌晨跟莫驕陽的關係,還有凌家之所以能在S市坐大,背後的靠山不是莫家,還有誰?”
言下之意,莫驕陽做事兒,怎麼可能少了凌晨這樣的幫手。
既然他摻與進去,還想獨善其身,簡直是玩笑。
面對黎南方涇渭分明的想把他與凌晨分列楚河漢界的兩端,賈峰並不爲所動,“弱肉強食,勢者生存,無可厚非。”
黎南方目光一緊,剛剛還雲淡風輕的模樣染了幾分戾色,閒散的身形微微側偏,一雙眸子忽明忽暗的閃爍在賈峰的身上,脣角勾起冷笑,“看來,你還是不打算幫我嘍。”
“有所爲,有所不爲而已。”
有些事兒,彼此心知肚明,從在交警隊見到凌晨,賈峰就猜到了幾分黎南方的心思,不用打聽來龍去脈,都能想到,他這番舉動,必然是有意爲之,只不過,被他拖下水……
賈峰煩感的皺了下眉,“爺爺的話,你忘了?”
“我只是想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有什麼錯?”黎南方的臉色在提起賈家老爺子的時候,越發的難看,甚至,眸中有不容易被發現的恨意在盪漾。
賈峰開車,並沒有去看他,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疏離之意,還是能感覺到幾分的。
只是,“爺爺是爲你好。”
以卵擊石,最不可取。
如今莫家勢頭正好,從B市過來的確切消息,杜若竟然成了馮有忠的親生女兒,這是什麼概念,比買張彩票中了幾千萬還要讓人興奮。
莫驕陽的仕途可以說一片光明,別說是賈家這樣,在S市還要屈居莫家之下的身份,就是B市,有多少人已經對莫家趨之若鶩了。
馮家的根基,人脈,推動一個姑爺子上位,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兒。
這些話,老爺子特意跟他耳提面命的提過,爲的,不過是家族基業在莫驕陽上位之後,不會被打壓,甚至質變。
他懂。
老爺子真正擔心的,不過是他對杜若心思未死。
所以,南邊陸家外孫女這門親事兒,才被老爺子這麼看重。
說到底,無非是兜個圈子,把大家都繞到一個圓裡。
“你甘心?”黎南方嗤之以鼻的看着賈峰,“你甘心幾次三番違背老爺子的意思,從G城跑回來。”
若不是賈峰去了G城,恰好在應酬的時候,遇見了黎南方,或許,兩個人這輩子也未必能交集在一起。
有些事兒,已經是往事兒,如果安分守己,也能享一世安隅,可偏偏,人心難控,隨着年齡的增長,那些不公的,被深刻在記憶裡的嘲弄,非但沒被消彌,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黎南方心裡有怨,亦有恨。
可他一己之力太微薄,想要爭奪,必須有外力相助。
天時也好,地利也好,得遇賈峰,讓他意外知道了自己的母親,原來也有個很強勢的孃家,雖然這個孃家已經多年毫無往來,可骨血親情,難道就是這麼容易泯滅的?
黎南方是抱着孤注一擲的決心來到S市,卻不曾想,賈家竟然持着置之不理的態度,在無法撼動賈家掌權人決策的情況下,他才找了這樣的機會,也怪凌晨女人給了他可演繹的空間。
不過,事態的發展,到底偏離了他的預期。
透過車內後視鏡,賈峰看着黎南方眸間一閃而過的慍惱,心下了然,卻未多理會,只出聲警告他,“玩火自焚的事兒還是少乾點,你母親那些恩怨,賈家不會摻和其中,你想把賈家拖下水的想法,也趁早收了,不然……”
“不然如何?”黎南方漠然一笑,不以爲意,“難道老爺子拋棄了我奶奶,就意味着我身上流着的血不是賈家的?就可以冷眼旁觀看着我被人欺壓而無動於衷?”
賈峰脣角抿緊,握在方向盤上的手不由的緊握成拳,有那麼一瞬間,他真想揮出去給副駕的男人打出去,讓他嚐嚐什麼叫自不量力。
威脅他?
他也配?
如若不是……
擡手,搭着儀表臺,拿過了上面的煙盒,抽出一支,遞到嘴邊,打火機啪嗒的點燃,淡藍色的火苗與脣邊剛好隔了一支香菸的距離,猛吸兩口,把打火機重新扔到了儀表臺上,他目帶涼諷,語染嘲弄,“別以爲你那樣的身份有什麼可值得炫耀的,也別拿給你生命的人來給賈家施壓。
私生子在南方還不如三親六顧家裡的正經嫡出來的光明正大,就算是在北方,B市那種地方,像你這樣的身份,寫進族譜也不見得輕而易舉,更何況,你自己親爸處於什麼樣的角色,你不會不清楚,如果能,他又豈會拖延到現在。”
“那又如何,至少,他是願意努力的。”
黎南方理直氣壯的看着賈峰,“如果兩年前,不是那個人提前退伍,你以爲……”
“呵呵,人家不過走了一步,就壓制了你一輩子,我以爲,我以爲什麼,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自以爲是。”
賈峰也算不得脾氣好的人,這幾天對黎南方早就頗有怨言,要不是老爺了千番叮囑,再加上黎南方的母親,好歹他要叫一聲姑姑,不然……
如果沒有希望,人便不會奢望。
如果不是兩年前,那個他叫爸的人,給了他一張很宏偉的藍圖,或許,他還會認命的在G城,做他遊手好閒的公子哥。
可是他親爸給他繪的藍圖太好,哪怕是黎家的半壁江山,那種光明正大的認祖歸宗,也比他在南方遊手好閒,無所事事來的好。
而且,黎南方從不認爲在事業上,他比那個沒見過面,卻時常如雷灌耳的哥哥差。
當然,他對這個稱呼其實是很不屑的。
有些人,已陷執迷,縱然你苦口婆心,也未必能讓他覺得醍醐灌頂,所以,賈峰也只說了這麼一句,便不再搭理他了。
凌晨送周鬱去了雜誌社,在寫字間前面的停車場,看到了周鬱的車,明顯被人故意撞上來的。
當然,肇事人的車,這會兒也老實的呆在那兒,車頭沒什麼被撞癟的痕跡。
他偏頭看了一眼解開安全帶,正欲推門下車的周鬱,“車,一會兒我開走,晚上下班,我來接你。”
雖然妥協了不沒收,可到底還不放心她自己開,所以,凌晨打着親自監督的算盤。
周鬱適時的裝起了乖巧,沒再跟凌晨較勁,笑的一臉溫莞,沒有半點反駁的意思,只不過,話說出來的時候,有點矯情,“那,會不會耽誤你工作啊?”
“不會。”
凌晨搖了搖頭,把她的包遞給她,看着她進了寫字間,纔對前座的尹嘯道:“後座的安全錘在吧?”
“在。”尹嘯疑惑的應了聲,回頭看着總裁徑自下了車,然後開了後備箱,緊接着……
哐——當——
尹嘯推門下車的手勢瞬間就停了下來,他閉着眼自我催眠,我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看到。
後備箱重新扣合,砰的一聲拉回了尹嘯的神智,他看着總裁氣定神閒的站到了駕駛位的車門邊,連忙滑下了車窗,靜等吩咐。
凌晨隨意的拍了兩下手,好像拍去手上的浮塵,等到車窗半降時,纔不緊不慢的說道:“兩邊有礙眼的東西,你安排一下。”
呃……
忽略掉那輛剛剛被砸的變形的車子,忍着嘴角的抽搐,尹嘯意會的拿起電話,再度撥到了交通隊,交待幾句,便發動車子,逃離了案發現場。
黎南方不成想,去了一趟交通隊,出來之後,竟然看到自己的車子變成這副慘狀,不用想,他都知道誰是罪魁禍首。
氣極反笑,他偏首看着賈峰,意味不明的說道:“看來,不願息事寧人的,也並不只我一個啊。”
“瑕疵必報,他向來如此。”
對於眼前的一切,賈峰並無意外,甚至,看到那輛車被砸的部位,他也有些衝動,想上去補上幾錘。
看懂了賈峰眼裡的幸災樂禍,黎南方本就難看的臉色,越發的陰鬱起來。
賈峰顯然沒有哄孩子的心情,擡手把自己的車鑰匙朝着黎南方搖了搖,“打車,還是開這個?”
言下之意,不打算繼續同行。
黎南方也是從小被養的傲驕了些,在賈峰這連番受挫,面子上下不來,心裡只想着等到他日,他奪下黎家的半壁江山,一定會讓賈家後悔沒跟他站在一條線上,這會兒,心下憤然,也明白就算找到了罪魁禍首,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不過,來日方長。
黎南方詭譎一笑,眸色變化,擡手拍了下被砸的車頭,哼道:“我自己開車,不用你管。”
正好。
賈峰本來也不是多樂意把車子給別人開,更何況,這人也不是他多待見的人。
各自進了駕駛室,各自走了自己的方向,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用分道揚鏢來形容兩個男人的心情再合適不過了。
淩氏大廈出現賈峰的身影,也算是S市一件奇談了。
從沒在一個版面出現過的兩大公子哥,這會兒竟然能在一間辦公室裡,品着熱茶,像知交好友一般推心置腹的說話,這樣的氣氛,怎麼想,怎麼詭譎。
對於茶這種東西,賈峰一貫沒什麼偏愛,不過,受自家老爺子的薰陶,到也能裝出幾分樣子來。
凌晨眼裡並沒有大驚小怪的情緒,連探究的想法都沒有,似乎對賈峰的出現,習以爲常,不覺意外。
“你來,是想通過我的嘴,告訴黎耀,賈家在這件事兒上的態度,對吧。”
瞧瞧,聰明人根本就不需要談什麼來龍去脈,一語道破。
賈峰眸現欣賞,嘴角舒展了一抹沁人的笑,“就知道你會查。”
凌晨挑了挑眉,對於這句,算不得誇獎的誇獎,嗯,權當是誇獎吧,他還是笑納了,“S市突然冒出這麼號人物,我總得摸摸根底吧,不然,哪朝得罪了,我這淩氏上下幾千口等飯吃的嘴,怕是要閉不上嘍。”
撲哧。
賈峰難得在凌晨面前語態輕鬆,頻頻展笑,“結果呢。”
語態朦朧,顯得不感興趣,似乎說不說都無所謂的樣子。
凌晨扯了扯嘴角,覺得賈峰這態度有些作,“你們家老爺子……”
哎,有些話,說出來就顯得爲老不尊了。
“早些年,我還真聽着一些閒言碎語的,不過,那些事兒發生的時候,咱們都小着呢,哪知道這些。”
“問你爺爺了?”
凌老爺子的年紀知道這些事兒還差不多。
賈峰的意思很明白,知道凌晨一定是從老一輩嘴裡挖了消息。
凌晨沒點頭,也沒抻着賈峰,“給莫爺爺打了個電話。”
莫老。
呵呵。
賈峰暗道,凌晨這小子到是詭道,莫老嘴裡吐出來的,那就是八九不離十了。
賈家這些事兒,如果不是碰到黎南方,其實,他也是一知半解的。
“我也沒想到,我那個名義上的姑姑,會有這樣的造化。”
可不是造化嗎,竟然成了別人養在外面的小三,說出去,都不夠賈家丟臉的。
凌晨瞧着賈峰眉眼間的懊惱和無奈,心裡隱約明白賈家對這件事兒的顧忌,或許,今兒那人要是不找上週鬱,賈峰也不會刻意跑到他這兒來。
不過,凌晨眸色漸涼,隱有肅殺之氣,開口時,也沒了閒談的心思,“回去告訴賈爺爺,只此一次,再有下次……”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
“還以爲……”
話說一半,賈峰忽然就笑了一下,意味不明的搖了搖頭,藉着沙發扶手的力站了起來,擺了擺手,“不用送,我走了。”
“……”
我什麼時候說送了?
凌晨看着賈峰的背影腹誹着。
凌晨不送,身爲總秘的尹嘯自然不會端着這個身價,主要是,他也端不起來。
親自送了賈峰出門,一直看着人上車,他又站在原地招了招手,等着賈峰開車離開,才轉身,朝着正門走去。
一樓前臺,兩位小姑娘閃着桃花眼躍躍欲試的等着尹嘯進門,腳步剛踏過門線,其中一個就按捺不住的開口道:“尹秘書,剛剛外面好像有記者在照相?”
“不只一個,我好像聽到了三、四個相機同時按響呢。”
被人搶了頭功,另一個也不甘寂寞,緊隨而至的聲音,隨着她身影移近,越發的清甜,步子停在尹嘯前邊兩、三步的距離,擡手指着門外的位置,點了三、四個,“尹秘書,就是那幾個地方,剛剛我看到有人閃過,你回來的時候,有兩輛麪包車開走了。”
哎呦,還真是夠詳細的。
第一個開口的小姑娘癟了癟嘴,心有不服,卻因爲觀察不入微,失了先機。
尹嘯似乎並沒感覺到兩個小姑娘的桃心漫開,只疏離的嗯了一聲,不在意的說道:“興許是路人,看咱們大廈太漂亮了。”
前臺一:“……”
前臺二:“……”
尹嘯敷衍了兩個桃心氾濫的前臺,重新乘坐直升梯回了總裁辦,敲了兩下門,推開。
“總裁,都安排好了。”
“嗯,回頭把消息放給張主編。”
凌晨頭也沒擡的繼續手上的工作,吩咐完,便揮着手讓尹嘯出去了。
這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關門出來的時候,尹嘯在心裡想着。
凌晨處理好手頭上的事兒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擡手伸了伸胳膊,又按了按肩頭,好像最近工作量有點大,頸椎不太舒服。
他靠着坐椅,把腳搭在辦公桌上,拿過口袋裡的電話,找到莫驕陽的號碼,撥了過去。
“不忙?”
年關將至,莫驕陽忙的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這會兒接到凌晨的電話,顯然有點肝火旺盛。
凌晨扯了扯嘴角,很想問問莫驕陽,跟你媳婦你也這麼說話?
不過,他還是直入了正題,“黎家那個私生子,來S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