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總編,有事嗎”
電話是奚彤君打過來的,周鬱隱約猜到,她可能問及明天出差的事兒。
心裡打着拒絕的草稿,只等着對方先說話,再一股腦的往外倒。
只是,事有偏差。
奚彤君的聲音有點急,隱隱還夾雜着幾分怒意,“周鬱,你現在馬上去新民路與廣惠大街交匯的路口,那裡發生了一起重大的人爲交通事故,目前現場很混亂,咱們雜誌社過去的記者被攔阻在外,執勤的除了武警,防暴,還有消防,總之,混亂不堪,你想辦法混進去,如果能拿到第一手資料,明天提前一天出刊。”
呃
雜誌社自創刊以來,還沒改變過出刊的日期,如今
周鬱不敢大意,剛剛那點亂七八糟的心思也統統收了起來,沒敢耽擱,對着電話說了句:“知道了。”
從小區出來,她擡手叫出租車,還真是趕的巧,正好有一位小區的住戶從出租車上下來,周鬱等着人家把東西提下來,便直接坐到了副駕駛,跟司機報了出事地點。
“小姐,那裡正亂着呢,你要不是頂重要的事兒,就別過去了。”
出租車司機的信息四通八達,這會兒他掛在右手邊的對講機里正嘰哩呱啦的說着那邊的信息。
周鬱着急給凌晨打電話疏通關係,只簡單的說了句,“我是記者,有任務。”
呃
出租車司機一聽,便不再多嘴,只說了一句,“那邊現在戒嚴,不能停到跟前,提前一個路口下車,再走幾分鐘就到了。”
“好。”
周鬱這邊點了頭,那邊手機已經撥了出去。
凌晨剛剛接了h市那邊的電話,傳來個好消息,不過,也挺讓人出乎意料的。
這會兒,眸間正轉動着算計的光芒,心裡某些主意還沒形成,就看到手機屏幕上跳動着老婆二字。
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弧度,心情愉悅的接了電話,“阿鬱。”
“總編剛纔給我打電話,新民路與廣惠大街”
“她給你派的任務”
沒等周鬱說完,凌晨就截斷了她的話,眸心轉着明知故問的光,只可惜,周鬱這會兒沒在他跟前,只當這次事件太大,網上,或是別的媒介已經開始報道了。
一時情急,她也顧不得再想其他,直接把要求提了出來,“總編說那裡現在一般的記者進不去,所以”
“雜誌社安排了誰過去,一會兒我打電話,讓人帶他進去,你就別過去了,那裡太危險。”
“不用,我已經在路上了,你安排人,一會兒把電話給我發過來,我到的時候,給他電話,讓他接我。”
職業天性,這個時候,周鬱還真不打退堂鼓。
凌晨似乎糾結了一會兒,語氣有點不大高興的樣子,“那麼危險,又不是隻要你”
“好了,我知道了,我已經到了,你快點安排吧。”
周鬱聽出凌晨語氣裡的不同意,連忙軟了語氣,柔柔的相求着。
凌晨無奈,只哼了一聲,囑咐道:“不許少一根汗毛,回來我要一根一根的檢查。”
“好,給你查,給你查行了吧。”周鬱心裡啐着男人這個時候還來調戲她,忍着臉紅,乖乖的附和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示弱起到了效果,在電話掛斷不到一分鐘之後,手機就被人撥響。
“你好,哪位”
陌生的號碼,周鬱心裡大概猜到了是凌晨安排的人。
心裡想着,這男人的辦事效率還真是快呢。
“小姐,只能停在這兒了。”
出租車司機也是聽出她真的是來採訪,也真的着急,所以,儘可能的把車停靠的近一點。
周鬱一邊從錢包裡掙錢付車費,一邊聽電話裡的人問她,“週記者,你在哪兒,我在北側的隔離帶口等你。”
“我現在就在這兒,馬上下車,你穿什麼衣服”
周鬱沒等司機找零錢,便推門往外走,司機師傅喊她一聲,見她不回頭,沒辦法,開了車門,下車追着過去,把零錢塞給了她,這才掉頭回去開車。
周鬱隨手把零錢塞進了外衣的口袋裡,一雙眸子四下張望着找着穿防暴服的人。
袁大頭遠遠瞧見了周鬱拿個玫紅色的手袋,正四處看着,連忙迎了過去,自我介紹道:“我姓袁,是週記者吧”
“你好,袁同志。”
周鬱一時卡殼,不認識,又不知道怎麼稱呼,就叫了一聲同志。
袁大頭一聽,樂了,剛想寒喧幾句,不過,這會兒場合真是不合適,連忙把手裡剛剛出來,多要的一頂安全帽遞給周鬱,邊引着她穿過隔離帶,邊指着前邊混亂的現場說道:“目前情況剛剛定性下來,車禍是人爲所至,前後連着二、三十輛車都有或大或小的損傷,不過,比損傷更嚴重的事兒,車禍肇事人是爲了追一夥人販子,他們搶了她的孩子。”
“人販子”
“周鬱”
幾乎是同時,周鬱開口問袁大頭,隔離帶外,張學寬一臉着急的叫着她。
因爲離的並不遠,周鬱雖然走的急,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袁同志,能不能再帶個人”
袁大頭下意識的皺了下眉,可一想到凌晨的囑咐,還是不大情願的點了下頭,並且強調道:“只能再多一個。”
前面壓根就不許媒體接近,這會兒,嚴着呢。
袁大頭屁股下的椅子還沒坐穩呢,哪敢隨便出點差錯。
再加上,這次的事兒,一但處理好了,他這位子,估計也能穩一穩,所以,但凡有一點可能影響到一會談判對峙以及交換人質的多餘因素,都要提前被摒除。
隔離帶外圍了紛涌而至的各大媒體人,此刻,各使神通的想辦法鑽進去,只可惜,每個口都有特警把守,壓根就沒有她們發揮的空間。
看到剛剛還跟她們一樣徘徊在外的晨光記者,就這麼堂而皇之的被領進去了,羣情一時激憤,紛紛不平的抱怨起來。
張學寬和周鬱是來執行採訪任務的,本來沒想到能拿到獨家,可一看外面羣情激憤的樣子,頓時都跟打了雞血似的。
袁大頭還有重頭戲在後面,沒有多餘的精力照顧她們二人,不過,離開前,還是特意叫了個戰士過來,跟在她們身邊,以防一會兒再發生什麼意外,他顧之不及。
整個s市,什麼人能得罪,什麼得護着,他也算是摸的門清。
張學寬和周鬱躲在一輛肇事車的後面,一個拿着相機,一個拿着錄音筆,一副準備就續的模樣。
不過,現場太嘈雜,這個時候,錄音筆的收錄效果發揮不大。
周鬱想了想,還是把錄音筆收了起來,從包裡拿出紙筆,一會兒當臨時記錄用。
“學長,目前這場對峙持續多長時間了”
她和張學寬站的距離,離對峙現場隔三百米左右,兩邊的聲音都很大,挾持着人質的一夥人販子這會兒已經窮兇極惡了,哪怕把自己暴光在狙擊手可襲擊的範圍以內,也並不懼怕。
沒有高樓大廈作爲遮擋物,他們找到了路邊的粗壯的大樹,把自己後背和腦袋都緊貼在大樹枝幹上,身前有兩個小孩擋着,這樣一來,除非狙擊手能一槍正中眉心,否則,兩個孩子就會淪爲刀下魂。
周鬱看的心驚,替那兩個孩子捏把汗的同時,小聲問着張學寬。
張學寬一直在外圍,裡面的情況,只聽圍觀的人七嘴八舌的說,可誰也沒說到具體什麼樣,這會兒了,也算是親身經歷了。
到底是幾歲孩子的父親,這會兒看着比自己孩子才大那麼一點點的小朋友被挾持的臉都漲紫了,因爲哭的太久,嗓子啞的像銅鑼一般,一時間,眼底也忍不住泛潮,切齒道:“我比你早半個小時就到了,那個時候,這裡正在拉戒嚴線,按照正常的估計,至少也要混亂半個小時以上,才能把戒嚴線拉上。”
這樣算下來,只在這片區域停留的時間,就差不多一個小時了。
周鬱心裡默默的算着,“那個是孩子的母親吧”
一位依靠着警員扶着的妙齡少婦,這會兒正神色哀悽的懇求着人販子把自己的孩子放了。
“這幫畜生。”
或許是那少婦哀悽的聲音影響了張學寬的情緒,他空出的一隻手忍不住重重的敲擊了被撞轎車的車頂。
“學長,你冷靜點。”
周鬱心裡同樣不好受,可也知道,這種時候,任何一處躁動的聲響,都有可能影響人販子的情緒。
她隱約感覺,這羣人已經瘋狂到什麼也不顧了。
哪怕隔着幾百米遠,可她還是能察覺到這羣人寧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決絕。
“周鬱,我”張學寬顯然也知道自己這會兒失去了理性,可他真是控制不住啊。
“周鬱,你看看,那孩子,如果再不能讓他暢快的呼吸,只怕”
救回來,也無濟於事了。
這句話,因爲太過悲傷,終於還是沒說出口。
可沒說,不代表聽的人不懂。
周鬱眸中閃過潮意,她咬了咬脣,目光一偏,正巧看到了正在跟人商量營救計劃的袁大頭,想了想,把紙筆往包裡一塞,偏過頭,與張學寬說了句,“學長,我過去一下。”
話落,也沒說要幹什麼,便離開了。
張學寬手裡的相機,從來沒覺得這麼重過,只覺得每一個畫面,都有可能成爲最終的離別一般。
他頻按快門,每一下,都捕捉着那兩個被困着的孩子的境況。
男子赤誠的烈火熊熊燃燒,如果他真有三拳六臂,這個時候,絕對不是隻當個記錄者,這般沒用。
是的,曾經在他心裡那麼執着追尋的職業,在此刻,竟是頭一次,覺得無用起來。
袁大頭剛跟市裡領導通過電話,這邊的情況做了緊急彙報,順便把營救計劃提了出來,風險性雖然有,可一場賭局,賭贏了,大家雙贏,賭輸了
他眸光一沉,後槽牙磨緊,雙手狠握成拳,重嗤一聲,說道:“狙擊手聽好了,一槍眉心,只有一次機會,如果失敗”
最後這兩個字,他咬的惡狠狠的,很有一股你要失敗,便提頭來見的無理。
可即便無理了,這會兒聽起來,也是鏗鏘的。
周鬱跑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這句話的尾音,還有那已經急匆匆離開的狙擊手的步伐。
“袁同志。”
這個時候,叫同志好像有點不大合適,可她真不知道他的職務。
索性,就這麼叫了。
“週記者,你怎麼過來了”
袁大頭心裡提着一股勁,剛想把眸光轉身那些人販子,沒曾想,凌晨他老婆這會兒過來了。
心裡想說,女人家家的,這會兒不在一邊老實呆着,添什麼亂,可一想到人家那男人,到嘴的斥責,又生生壓了回去。
周顧哪成想袁大頭這會兒心裡恨不得拿根大掃帚,一下子把她掃走,只熱情的建議道:“袁同志,你們沒有談判專家嗎”
袁大頭:“
凌晨他老婆,你是八點檔看多了吧
還特麼談判專家,你當這幫亡命徒還有人性
周鬱見袁大頭不語,只當他在思考,等了一會兒,眼見着形勢越來越逼人,她又不忘提醒一句,“如果有的話,最好是女性,比較容易讓對方放鬆警惕。”
袁大頭:“”
袁大頭不說話,也不吩咐,周鬱拿捏不到他的想法,只能幹站在這兒。
只是,剛剛還安靜的對峙,這會兒不知道人販子看到了什麼,突然發生了變化。
“求求你,把刀離孩子遠點,求求你了,他那麼小,那麼小”
孩子的母親突然崩潰了,親眼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人販子毫不憐惜的提到了面門,拿刀的手,這會兒正毫不留情的在他的脖頸上留下了淺淺一道口子,可即便是淺淺的一道口子,那刀口上的血,也足以凌遲一顆母親疼愛的心。
周鬱順着聲音偏過頭去的時候,一雙眸子,剎那間,就溫潤了。
她親眼看着那位少婦當衆跪了下去,痛哭失聲的懇求着,“我不報警了,求求你們,帶他走吧,只要別傷害他,哪怕給他賣到大山溝裡換錢花也好,就是求你們,別把他弄殘了,讓他好好的活着,哪怕窮點,也沒事兒,真的,沒事兒,求你們了。”
少婦再也受不了這樣的畫面了,她朝着人販子磕頭,磕過頭,又轉身朝着身後的特警們磕頭,“求求你們了,放他們走吧,別讓他們再傷害我的孩子了,他還那麼小,那麼小,求求你們了”
少婦嘴裡反反覆覆就是這樣的話,聽者見憐,聞者痛心。
周鬱眼裡的淚,就這麼不期然的流了下來。
她禁不住矛盾的想着,這個時候,是放,還是不放呢
“爲什麼人貶子只用刀抵着這一個孩子”
周鬱的聲音裡染了潮意,可同樣帶着不解,目光緊盯着前方的變化,疑問卻是對着袁大頭問了過去。
“另一個孩子的家長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誰。”
袁大頭的解釋也是言簡意賅。
周鬱聽明白了,人販子這是恨上她了。
恨她多事兒。
可能說她多事兒嗎
自己的孩子被搶了,一個母親,第一時間報警,是多事兒
第一時間開車追趕人販子,寧可冒着危險,也要去撞停人販子的車,這是多事兒
“你們家裡沒有孩子,沒有父母親人嗎你們的孩子如果也在經受這樣的過程,你們也會這麼無動於衷嗎”
幾乎是控制不住的控訴聲,由她口,大聲傳出。
她從來沒做過這麼衝動的事兒,哪怕以前經歷過的採訪畫面,比現在危險有過,難堪亦有過,可她都能秉記着自己的職責,記者永遠要理性的,條理清楚的看待問題,對待問題。
這一次,她失去理性了。
袁大頭沒想到她會突然開口,而且,聲音足以傳遞到對面。
剛想開口阻止,對面的破罵聲便不管不顧的傳了過來,“臭娘們,閉上你那張臭嘴,等老子從這衝出去,下一個目標,就是你家的小孩,等着吧。”
人販子囂張成這樣,也是夠夠的。
“聽到了吧,他們現在已經窮兇極惡了。”
袁大頭的言下之意,就是說,你剛纔想到的談判專家,在此刻,不過就是意想天開而已。
周鬱咬了咬脣,目光泛着腥紅的瞪視着幾百米以外的人販子,以及被他們轄制的小孩。
這會兒,小孩遮面,顯然他們已經洞悉了這邊的意圖。
腦子裡很不合時宜的躥出一句話,壞人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壞人有文化。
“那接下來,怎麼辦”
她聲音裡的顫音帶着幾分難過,因爲時刻擔心着那個孩子的生命殞落。
袁大頭眉心也蹙了起來,目光緊盯着前面的人販子,泛了冷意,剛想說什麼,揣在口袋裡的手機就這麼響了起來,“莫書記。”
莫書記,莫驕陽
周鬱一瞬間的瞠大了目光,在她的認知裡,能讓資本家俯首稱臣的男人,一定有他的獨特魅力。
“莫書記,你”
周鬱聽不到電話裡說什麼,只看袁大頭的目光很震驚,不過,震驚過後,又帶了幾分欣喜和期冀。
“好的,莫書記,我會繼續想辦法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袁大頭這邊掛了電話,並沒跟周鬱多說什麼,也沒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接招手叫來自己的屬下,就開始分派任務。聲,由她口,大聲傳出。
她從來沒做過這麼衝動的事兒,哪怕以前經歷過的採訪畫面,比現在危險有過,難堪亦有過,可她都能秉記着自己的職責,記者永遠要理性的,條理清楚的看待問題,對待問題。
這一次,她失去理性了。
袁大頭沒想到她會突然開口,而且,聲音足以傳遞到對面。
剛想開口阻止,對面的破罵聲便不管不顧的傳了過來,“臭娘們,閉上你那張臭嘴,等老子從這衝出去,下一個目標,就是你家的小孩,等着吧。”
人販子囂張成這樣,也是夠夠的。
“聽到了吧,他們現在已經窮兇極惡了。”
袁大頭的言下之意,就是說,你剛纔想到的談判專家,在此刻,不過就是意想天開而已。
周鬱咬了咬脣,目光泛着腥紅的瞪視着幾百米以外的人販子,以及被他們轄制的小孩。
這會兒,小孩遮面,顯然他們已經洞悉了這邊的意圖。
腦子裡很不合時宜的躥出一句話,壞人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壞人有文化。
“那接下來,怎麼辦”
她聲音裡的顫音帶着幾分難過,因爲時刻擔心着那個孩子的生命殞落。
袁大頭眉心也蹙了起來,目光緊盯着前面的人販子,泛了冷意,剛想說什麼,揣在口袋裡的手機就這麼響了起來,“莫書記。”
莫書記,莫驕陽
周鬱一瞬間的瞠大了目光,在她的認知裡,能讓資本家俯首稱臣的男人,一定有他的獨特魅力。
“莫書記,你”
周鬱聽不到電話裡說什麼,只看袁大頭的目光很震驚,不過,震驚過後,又帶了幾分欣喜和期冀。
“好的,莫書記,我會繼續想辦法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袁大頭這邊掛了電話,並沒跟周鬱多說什麼,也沒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接招手叫來自己的屬下,就開始分派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