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的時候,向西報了酒店的名字給周鬱,那聲細弱的,“組長,你能來嗎?”彷彿一根薄弱的線,扯動着周鬱的神經。
手機拿開,周鬱依然回不過神,目光愣怔的盯着凌晨,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他聽,“袁局和向西今天結婚。”
“要去觀禮嗎?”
顯然剛纔電話漏出來的音階已經讓凌晨抓住了問題的主概,這會兒,眸光消化了意外,等待着周鬱回答。
“我去跟媽說一聲。”
凌晨的平靜感染了周鬱,那顆慌慌的心好像也安穩下來,回神後,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孩子,連換件合適的衣服的念頭都沒想起。
還是凌晨,扯着她的胳膊,推着她往臥室方向走,“你去換衣服,我去跟媽說。”
“還有小睿。”
周鬱提醒着凌晨。
凌晨失笑,“好,跟兒子也說一聲。”
分工合作節約了時間,果淑慧知道他們要去參加婚禮,還是袁大頭的,納悶的問了一句,“怎麼這麼突然,不該提前送個請帖什麼的?”
“袁局怕我破費吧。”
凌晨不欲多說,扯出個理由搪塞過去。
果淑慧心裡想着,估計不是怕破費,是怕被人說三道四吧。
周鬱換衣服的速度很快,簡單的梳了頭,本來打算素顏出門的,可想着結婚到底是喜事兒,她忙忙的在畫妝臺上摸了口紅塞進了包裡,隨後就下了樓。
凌晨發動好車子,等到周鬱出來的時候,車門由內推開,周鬱坐上了副駕,一邊繫着安全帶,一邊不確定的催促着,“也不知道能不能趕的及。”
“還有一個多小時,時間足夠了。”
凌晨不以爲然,等着周鬱繫好安全帶,才發動車子,慢慢駛出別墅。
車子駛上公路,速度慢慢加快,周鬱對凌晨的技術還是很放心的,這會兒低頭從包裡翻出口紅,拿着手機後殼對着嘴,一邊描抹着,一邊說道:“你把我放在酒店就去公司吧。” ●тт kǎn ●¢O
“不用,袁大頭的婚禮,知道了,總要到場的。”
凌晨很少見周鬱化妝,這會兒目光一分爲二,一邊看着前方的路況,一邊斜撇着她將脣色點亮,雖然只是簡單的塗抹兩下,可那瑩潤欲滴的色澤勾勒出了飽滿的脣瓣,真有讓人採擷的衝動。
“什麼牌子。”
心血來潮,凌晨將目光落到周鬱手裡的那支口紅上。
周鬱本來還不知道他問什麼,這會兒將口紅蓋扣嚴,一擡頭,剛好撞見凌晨看過來的眼神,晃了晃手裡的那支口紅,從他眼裡看到了肯定,這才說道,“媽給我的,都是韓文。”
“嗯。”
凌晨點了點頭,眸色猝閃。
周鬱對着手機殼又照了照嘴角,沒畫到脣線外面去,收起手機的時候,順便按亮了屏幕。
“向西說十點零八典禮,現在還不到九點,應該快到酒店了吧?”
“下車。”
一腳剎車,恰好趕在了周鬱話落,凌晨好笑的看着反應不過來的周鬱,食指勾起,敲了敲她的頭,“不是趕時間嗎?”
周鬱:“……”
要不要這麼快啊?
下了車,周鬱等着凌晨繞過車頭,一起往酒店走,看着這個有點陌生,又有點熟悉的門臉,擡手指着洞開的門臉,“這個,這個……”
話到嘴邊,就說不上來,可她知道,她來過。
有一天晚上,凌晨帶她去看影,之後,白沐川碰到她們倆,一起來這兒吃東西聊天來着。
凌晨與周鬱十指交握,好脾氣的等着她自己想了半天,也沒說出來這裡是哪兒,輕笑提醒,“這是展天翼的地方。”
“噢,對。”
周鬱一拍腦袋,想起來了,“b市來的那個,你跟武子衍把私人會館關了,就是因爲他開了這個。”
“記性不錯。”
凌晨笑謔一句。
周鬱俏臉一紅,知道男人心裡笑話自己呢。
新車先一步到了,酒店門口細碎的花瓣灑了一地,周鬱和凌晨從門口迎接的不知是男方親屬,還有女方親屬面前走過,並未停留,直接沿着走廊,尋找向西告訴她的房間地址。
雖然婚宴倉促,不過,熱鬧氣氛到是絲毫不差,一路行來,周鬱耳過之處,眼到之地,皆是喜悅的氛圍。
“袁局在那邊,我去打個招呼。”
凌晨看到袁大頭的時候,剛好袁大頭也看向這邊,可能是因爲這邊是新娘包房的方向,恰巧與趕過來的周鬱和凌晨撞了個碰臉。
袁大頭今天是少有西裝革履,領帶紅花,這麼不遠不近的看過去,真有點脫胎換骨的意思。
當然,如果那光頭上能長几根頭髮,可能就更顯得有氣質一些。
周鬱在與凌晨分開的時候,扯了下他的衣袖。
凌晨腳步微頓,眸中含笑的回頭看着她。
周鬱想了想,目光快速的從凌晨的臉上眺過,低聲說了一句,“別喝酒。”
呃……
婚宴還沒開始呢,他的媳婦,是不是想多了?
不過,媳婦關心自己,凌晨覺得挺好,在這麼匆忙的情況下,不忘了關心自己,表現值得點贊。
從善如流的輕嗯一聲,他回身抱了抱她,低低的耳語夾帶着笑意,“好,他們要是勸灑,就說媳婦不讓。”
周鬱:“……”
“好了,快進去吧,一會兒儀式就要開始了。”
凌晨輕拍了周鬱的後背,像是安撫,也像是鼓勵,推開她一點,示意她可以抓緊時間了。
周鬱點了點頭,這次沒再多糾纏,轉身朝着最裡側的包廂走去。
男人自有男人的應酬,凌晨朝着袁大對走過去的時候,承辦了這次婚禮酒席的展天翼也端着酒杯,迎着凌晨,湊了過來。
新娘包房,周鬱敲了兩下門,等着裡面的人開口說了聲“進”,這才推開了門。
“組長。”
向西本來惶惑的眉眼,在看到周鬱的身影時,驟然就亮了起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周鬱第一眼先看到了向西身上的婚紗,說實話,這件婚紗的選擇,完全不像倉促爲之,它上面雖然沒有華麗的鑽飾,可絲毫不掩飾它裁剪上的美感,還有與穿着人氣質搭配而起來的合二爲一的效果。
目光從婚紗上略往高移,看到向西那張小臉,雖然平時也化妝,可畢竟是生活妝,與這種婚紗妝區別很大。
今天的向西,很迷人,一種在清純與嫵媚間遊蕩的迷人。
“你們先聊,我們先出去了。”
可能是見周鬱站在門口沒動,包房裡的其她人或許有預知她身份的,這會兒識趣的互遞眼色,一人帶頭,將其餘人都引了出去。
等到包房裡只剩下她的向西的時候,周鬱目光才絲絲縷縷的綻放着驚豔和調侃,“好漂亮的新娘子,這一刻,美的讓我以爲是哪家的仙女偷跑下凡了,難不成,是遇到了心愛的牛郎?”
“組長……”
剛剛還惶惑的人,這會兒眸子裡竟生起了羞惱。
周鬱嘖嘖兩聲,走到向西近前的時候,拉開她旁邊的一把椅子,坐了下去,目光雖然還有戲謔,可聲音到底還是正經了一些,“雖然有點突然,在來的路上,我還在想,你是不是被強迫了,可向西,就在剛剛,看到你穿着婚紗坐在這裡的時候,我覺得,你心裡應該還是願意的吧。”
說實話,向西跟袁大頭的速度,在周鬱的認知裡,跟坐火箭也沒什麼差別了,在她剛接受了兩人交往的時候,向西告訴她,兩人可能進行不下去,然後,在她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消息的時候,向西又告訴她,她和袁大頭今天結婚,這前前後後,好像也沒有幾天的時間。
不過,都說一個人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如果向西不想嫁,她坐在這裡,絕對不會是惶惑,也不會是糾結,甚至,在她打趣的時候,還有羞惱的神情。
向西混沌了一早上的腦袋,這會兒被周鬱三兩句的問過之後,好像也恢復了清明。
她絞着十指,勾着身上的婚紗,聲音由迷惑,到清醒,又帶着幾分說不出的義憤,“組長,我什麼都不知道,包括我的家人,一切的一切,都來得太快,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就想,我心裡的話,跟你說說,你會幫我解惑的。”
周鬱點了點頭,爲這份信任。
她伸手拉過向西絞纏的發白的十指,扣在手心,“我不知道我能幫你多少,不過,你願意說,我會盡我所能的幫你,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謝謝你,組長。”
向西眼眸一熱,因爲周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那麼用力的捏了她的手,她恍惚覺得,無論她說出什麼,哪怕是想放棄這場家人無力阻止的婚禮,周鬱都一定會成全她。
可是,她捨不得。
如果不是捨不得,又怎麼會任由那男人擺佈。
她只是惱,惱他用那樣的手段。
或許真的是相信吧,向西雖然不好意思,可還是低着聲音把自己心裡的惱意說了出來,自然,也把袁大頭那天晚上的所作所爲說了出來。
周鬱本來以爲知心姐姐這角色挺好做的,可她還沒坐穩,就覺得自己搖搖欲墜了。
這種事兒,聽在耳朵裡,除了荒誕以外,她竟然忍不住想笑,而且,她竟然就這麼樂出了聲。
“組長……”
畢竟是女孩子,這種事兒說出來,向西到底還是不好意思的。
這會兒見周鬱笑的樂不可支,她眸中的羞窘更慎。
周鬱忍着,強忍着,在向西控訴的眸光裡,停止了笑,不過,她還是一手抓住了臨時擺進來的化妝臺,連咳兩聲,算是緩解了情緒。
“那個,他爸媽就是因爲這個推掉了原本想給他安排的相親,同意了你們結婚?”
周鬱目不轉睛的看着向西,看到她點頭,那股想笑的衝動又涌了上來,可她知道,這會兒要是再笑,向西非得惱不可。
她努力的把視線轉開,手指摳着化妝臺都不覺用了力,來控制想笑的衝動,另一隻手豎了個拇指,在向西面前,“不愧是袁局,真牛。”
這手段,這速度,這解決事情的方法,雖然過激了些,可效果真是好啊。
“可是組長,你不覺得這樣對我不公平嗎?”
什麼叫得了便宜賣乖,周鬱覺得,向西這會兒明明心裡情願,眼裡非得想找點事兒作一作的意思,就是得了便宜賣乖。
袖子擼了擼,周鬱難得粗魯一回,手心拍着向西的肩,“說吧,想怎麼折騰他,一會兒我給你撐腰。”
向西:“……”
組長,你還能有點正形不?
不過,不管怎麼說,有了周鬱在,向西心裡那點小不平,小鬱悶,都得到了緩解,等到吉時降臨,可以典禮的時候,她臉上已經沒有了猶豫和躊躇。
袁大頭對自己媳婦這份變化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在與岳父交接了媳婦的小手時,目光不着痕跡的與坐在臺下的凌晨碰撞了一下,兩個大男人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這點小波折,分分鐘搞定。
很少參加婚禮的周鬱欣賞了向西結婚的全過程,純中式的婚禮,主持人逗比的主持方式可能因爲碰到了袁大頭,效果有點打折,可在新娘子的全力配合下,還是讓來觀禮的嘉賓笑聲不停,甚至,有的環節,周鬱眼淚都笑出來了。
等到儀式結束,酒宴開席的時候,凌晨牽着周鬱的手趁着袁大頭換衣服的空檔,提出了告辭。
這種時候,本就招呼不周,袁大頭亦不多留二人,只說,“回頭一起吃個飯。”
“組長,到我家,讓他做。”
袁大頭:“……”
這是什麼媳婦啊。
周鬱樂不可支的看着新湊到一起的小倆口,只覺得這兩人的日子一定很多姿多彩。
一路回到家,周鬱臉上的喜色擋也擋不住,明明是向西結婚,凌晨瞧着,到像是她自己結婚似的。
不過,說到結婚,他還欠她一個婚禮。
車子在別墅門口停下的時候,周鬱拉開安全帶,手搭在門把手上,側身看着凌晨,“你直接去公司,還是回家吃完午飯再去?”
“回家吧。”
凌晨似乎不急,說着話,拔了車鑰匙,也下了車。
兩人相攜着進了門廳,在玄關處換了鞋,往客廳走的時候,見果淑慧正給凌思睿小朋友做伸長,周鬱笑着湊了過去,“媽,我給你帶喜糖回來了。”
“哎呦,這好,沾沾喜氣。”
果淑慧輕手輕腳的拉拽着孫子的小腳丫,指揮着凌兆基拉伸孩子的手臂,用下巴努向茶几,“先放茶几上,等給我們小睿做完伸展就能吃了。”
凌晨對於果淑慧樂這種拔苗助長的行爲很不理解,歪靠在沙發上,雙腿一疊,探手摸了杯茶端過來,抿了一口,“媽,你覺得這樣沒問題?”
語氣明顯是懷疑啊。
“有什麼問題,你小時候,你爺爺可比我跟你爸狠多了,看的我跟你爸心驚膽顫的,可沒人敢出聲反抗,最後,你還不是比一般的孩子長的高。”
凌晨:“……”
果淑慧的戰鬥力絕對強,一句話將老爺子搬出來,整個一傳承的體系啊。
周鬱看着凌晨吃癟,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
“去,給爺做飯去。”
凌晨瞧着她嬌笑的樣子,擡腳假意踢了她的小腿一下。
周鬱知道他是玩笑,配合着他說道:“爺想吃什麼,報個名字,我這就去做。”
“做什麼做,阿鬱,別慣着他,你參加婚宴累了,坐那兒歇着,要是餓了,讓阿姨給你做吃的。”
這回沒等果淑慧發話,凌兆基先站出來伸張正義了。
凌晨發現,他現在在家裡的地位直線下降不說,估計連點存在感都要被抹滅了。
“爸,你孫子可看着你呢。”
凌兆基:“……”
“臭小子,小睿看着怎麼了,小睿長大一定比你強,纔不會幹那種欺負女人的事兒呢。”
果淑慧哪容人說她孫子,就是親兒子也不行,一句話直接把凌晨嗆的無聲,不敢再蹦噠反抗了。
周鬱看着他偃旗息鼓的鬱悶樣,擡手捅了捅他,覷着果淑慧不注意,小聲說道:“我讓阿姨準備飯吧。”
“不餓。”
周鬱:“……”
還真生氣了?
不至於吧?
周鬱覺得凌晨這會兒是演出來的,笑着逗他,“行了,別演了,一會兒穿幫了。”
“走。”
就在周鬱笑鬧之時,凌晨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像受了多大的氣似的,拉着周鬱直接朝外面走去。
呃……
周鬱完全不知這男人怎麼一下子就甩了臉子,而且,這臉子是甩給誰看的?
她想跟果淑慧解釋一下,這男人抽瘋了,可沒機會啊?
院子裡剛剛熄火的車子,才過了十幾分鍾,就重燃了起來,倒車,轉舵,掉頭,流水線一般的劃出去,不過兩個轉彎,就出了凌家大院。
果淑慧等着車聲消失,挑眉看了眼門口,嗔了一句,“嘖嘖,死小子,拿親媽當臺階,真是出息。”
“那你還配合的那麼好。”
凌兆基還有點沒回過味來,不過,妻子這句話一下子點醒了他,算是知道兒子從來沒這麼膽大的在果淑慧面前翻臉過的行徑,到底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