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忖半晌,忽然擡頭,龍天語微笑說:“讓我來猜一猜,你肯定想說,能不能設法調到北關當地衙門的卷宗!”
“能調到嗎?”沈千尋欣喜於兩人的心意相通。
“有我拿不到的東西嗎?”龍天語傲嬌的仰着下巴,叫:“木槿……”
卷宗還沒有調來,第二樁兇案又華麗麗鮮靈靈的出現在人們的眼皮子底下。
死者是一名胡姓京官之女,年方十七,尚未婚嫁,生得十分俊俏,品性也十分風流,據說與數位官家公子同時保持着不正當關係,曾有句名言在江湖上流傳:做淑女不如做妓樂。
算起來,這位胡姓女子也算是京城中的一朵奇葩,據說其父的仕途就是靠她睡上去的,胡姓官員原本只是在一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作七品芝麻官,後來突然的就青雲直上,一路高歌向京都邁進,因着胡姓女子的重要性,在家裡就是個說一不二的姑奶奶級人物,而沈千尋與這家的交情,就是爲胡姓女子瞧婦科病。
或許是因爲上次自己險遭凌辱,又或許,是因爲對這個女人原就沒什麼好感,所以,當她的豔屍被板車鮮亮亮的拉到沈府時,沈千尋的反應十分平淡。
再恐怖血腥的東西,看久了也會視覺麻木,不過,麻木的好處多多,相比於上次驗沈千雪屍塊時的緊張不安,這一次,她的頭腦意識清醒異常。
這具分解後的屍體與沈千雪的如出一轍,同樣被扯出的器官整齊的擺放在碗中,也切了十來塊肉片,擺在白色素花碟中,不過,這一回,花的模樣有些變化,這位手巧的兇手,把肉切成了柳葉狀,排出了一朵漂亮的紅色向日葵。
“他還真是喜歡花!”沈千尋感嘆,“邊角裁得這樣整齊,總覺得應該是有什麼模具纔可以做得到!”
她轉頭看向聞訊趕來的龍從文,問:“龍大人懂廚藝嗎?”
龍從文隔着屍體有一尺遠,遙遙的向她搖頭。
沈千尋端起那盤肉,晃晃悠悠的去了後廚。
肥頭大耳的胖廚子正在做午飯,見她進來,連忙殷勤的打招呼,沈千尋將盤子遞到他眼底,說:“大師傅,幫我瞧瞧這碟肉,這樣好看的柳葉形,你能切出來嗎?”
“切是不好切了!”大廚一邊顛着炒鍋一邊樂呵呵的回:“可用模具可就簡單的多了!”
“果真有模具?”沈千尋驚喜道。
“有啊!啥樣式的都有!”大廚對着一個小廝叫,“小二子,把咱們那套模具拿給大小姐姐瞧瞧,不過大小姐,你怎麼突然對廚藝感興趣了?”
沈千尋不說話,只認真的拿着那套模具瞧,忽爾又問:“這模具是從哪裡訂做的?京都之中,做這種模具的人多不多?”
“也不多了!就是打鐵的鋪子上有!”大廚回答,“這模具買一套能用好久呢!”
沈千尋一手端模具,一手端盤子,轉身走掉。
大廚在後面樂呵呵的叫:“哎,大小姐,你那碟子裡的肉挺新鮮的,要不要我給你爆炒一下做下飯菜?”
沈千尋幽幽的回:“這自然是新鮮,剛殺出來的人肉,還熱乎着呢,你確定你要爆炒嗎?”
大廚的嘴倏地張得老大,足足能塞一個雞蛋進去,他手中的炒鍋也同時應聲落地,濺出的湯汁燙得他連連跳腳,跳着跳着,他蹲在竈口,開始瘋狂嘔吐。
沈千尋抱着一堆模具,直奔京城各大鐵鋪。
大廚說得不錯,模具這種東西,銷量並不算多,至多是大戶人家圖個新鮮好看,而在近期內訂購模具的人則更少,經過一番排查,在兇案發生前訂購模具的人,連上城郊的也不過十人。
沈千尋讓龍從文調出了這十人的檔案資料,挨個排查摸底,又派出暗哨盯梢,她蠻以爲會有所發現,但結果令她大爲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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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在盯梢期間,第三起兇殺案又橫空出世了,而密切關注的這十人,在案發當時,都沒有什麼異常舉動,這說明,這十人壓根就跟此案無關。
第三起案件的情形與前兩起案件如出一轍,只是,這一回,屍塊沒有再送到沈府,兇手堂而皇之的將這屍塊送到了京都衙門。
“這是挑釁!赤裸裸的挑釁!”龍從文籠着袖口,在主都衙門的大堂上來來回回的兜圈子,“這可怎麼好?這事已經被人捅到聖上那裡了!聖上把我叫過去,臭罵了一頓,還說三天斷不了案,就要革我的職,要我的命,天哪,這可怎麼好?沈大小姐,這都死了仨了,你有沒有發現什麼呢?”
沈千尋答非所問:“名單上沒有這個人。”
“有沒有這個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又死人了!”龍從文抓耳撓腮坐立不寧。
沈千尋不理他,徑直看向衙門裡的何推官:“我要死者的詳細資料。”
何推官眨眨眼,張口報道:“死者容氏,京都富商李冒之妻,三十八歲,性情溫和,與家人鄰里皆相處和睦,極少與人口角,也甚少出門,昨天會出門,是因爲其母過六十大壽,壽宴過後,她沒有回夫家,李冒以爲她陪老孃在兄長家住下了,也就沒再多問,誰知今兒一早,卻被人分解成屍塊,送到了衙門。”
“你對她的情況好像很熟悉。”見何推官說起容氏之事,如數家珍一般,沈千尋頗感意外。
何推官垂下眼斂,苦笑應:“她是在下的親姑母!”
“啊?”沈千尋輕嘆,“節哀順便!”
何推官眼圈微紅,道:“如沈姑娘所說,我姑母確實不在名單之中,與沈姑娘亦無任何交集,我不太明白,兇手爲什麼會對她下手。”
“我也不明白。”沈千尋低低道:“屍塊沒被送到沈府,卻被送到了衙門,這也許說明,兇手此次行兇,並非是衝我而來,或許,只是了結自己的私人恩怨而已。”
“可我姑母自十五歲嫁到李家,一向安分守已,本人性格更是溫和甚爾說是怯懦,連下人都不會大聲喝斥,平時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認識的人少得可憐,不外是平時的街坊鄰居,她怎麼能得罪到兇手了呢?”何推官痛苦的回。
“這其中,必然會有什麼聯繫吧!”沈千尋也是一籌莫展,她說:“何推官,如果方便的話,你能不能帶我去見一見你家祖母?”
“祖母因姑母之事,已經臥牀不起了!”何推官面色黯然,“當然,若是對破獲案情有助的話,我想她會願意見你的!”
沈千尋和何推官一起到達何家時,六十歲的何氏正躺在牀上狂嘔鮮血,吐得痰盂裡一片鮮紅,何推官之父守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看得沈千尋的心緊緊的揪起來。
當何推官向他介紹沈千尋時,他像是見到鬼一般跳了起來,就手抄起一根棍子,沒頭沒腦的向沈千尋掄了過來,邊掄邊大聲叫罵:“你這個災禍星,你還想禍害人不夠嗎?你不要進我們家門,不許進!快滾!”
隨行的八妹和雪松忙上前阻攔,沈千尋生怕矛盾激化,伸手扯住了他們,這一扯,那棍子便穩穩的砸到了她肩上,她痛得“噝”了一聲,苦笑不已。
何推官大叫:“爹,你這是做什麼啊?沈姑娘與我們家從無交集,姑母的死怎麼會跟她有關係呢!你不要頭腦發暈好不好?”
“我打死你這個臭小子!”何父根本不聽勸告,那棍子劈頭蓋臉的又往何推官身上招呼,正亂哄哄之際,忽聽何氏嘶啞的叫:“住手!住手!”
何父是個孝子,聽到自家老孃發了話,只得忿忿的住手,何氏費力叫:“沈……沈大夫!”
“是!”沈千尋肩上捱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強自忍住,走到何氏面前。
“我看到那個兇手了!”何氏低低的喘息着,老淚縱橫。
沈千尋微微一震,急急問:“您都看到什麼了?”
“男人,一個身形高大健壯的男人!”何氏面色驚恐,“他穿着肥大的黑袍,只露一雙眼睛,女兒當晚陪我住在一張牀上,孃兒倆說話說到半夜,她睡了,我年紀大了,怎麼也睡不着,就在這時,聞到一股特別難聞的味兒,很臭,讓人頭暈想吐,我下意識的捂住嘴,伸手要推身邊的女兒,卻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了!”
何氏說着哭起來:“我眼睜睜的看那男人把我家丫頭拖走,卻不能說,也不能動,那隻惡鬼顯是懶得理會我,我覺得他就是奔我家丫頭來的,他把她扛在肩頭,很快就飄走了,我就這麼一直躺着,直到天亮。”
“你用飄字?”沈千尋認真的問,“他看起來,功夫很好動作很敏捷,是嗎?”
何氏搖頭:“那倒也不是,只是,總覺得他沒有腳似的,走起路來,也不像人聲,倒像是棍子戳在地上的聲響,哦,對了,我還聞到他身上有股味兒。”
“什麼味?”沈千尋問。
“血味,肉味!”何氏飛快的回答。
沈千尋嘆口氣,一連殺了三個人,碎了三具屍體,身上有這個氣味,倒一點也不稀奇。
可何氏接下來又說:“是門口賣豬肉家裡的味兒!”
“門口?”沈千尋看向何推官,何推官解釋說:“以前我們前對門是個賣肉的屠夫,不過,前幾年早死了!那裡都荒了好幾年了,沒有人住。”
“誰說沒人住?”何父在這裡插話,“前陣子不是住進一個外地人,說是專業給人殺豬的……”
他說到這裡,自個兒先愣住了,沈千尋心裡一動,霍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