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沐真一手接過寧蠑的快速救心丸,另一手接過芷蕾端來的白水,輕手將老太君扶起。
“讓朕來!”皇帝突然伸手,從冷沐真手中接過水和救心丸。
冷沐真微微一愣,想着老太君或許不想讓皇帝插手。
正要拒絕,皇帝的手卻極快,一下奪了去,便要親自喂。
反正老太君沒有知覺,冷沐真遂沒有爭執,只小心扶着老太君,“皇上喂得謹慎些,莫噎着祖母。”
老年人身子原就不好,不管是磕着、碰着,甚至噎着,都有可能一命嗚呼。
這麼囑咐一句,皇帝便就緊張起來,看了一會兒,纔將藥丸餵給老太君。
似是身子下意識的牴觸,老太君口也不張,像是不接受皇帝的好意。
“還是臣女來吧!”冷沐真一使勁,讓老太君靠在自己懷中,空出兩隻手來,示意讓她喂。
不能耽誤了用藥時辰,皇帝也沒有爭執,重新還給冷沐真。
瞧着老太君靜靜地張開嘴,任冷沐真將藥丸喂進去,皇帝不由心疼。
隨即睨了李佺一眼,示意他出去說話。
李佺會意,馬上扶皇帝起身,兩人一齊到了房間外的院子裡。
春夏交替,正是風和日麗的天氣。
江南的春風,猶如輕紗拂面,不由讓人心曠神怡。
皇帝卻是一臉肅顏,像是想到了什麼,睨向李佺的眸子,折射出幾分怒色,“你的激將法,是不是激得太過了?”
注意到皇帝的眼神,往房中一掃,李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立時臉色一變,“皇上明察,老太君心病突發,並非奴才的激將法,而是千夜太子與大小姐的逼迫呀!”
老太君需要靜養,皇帝再惱怒也不會大聲喧譁,遂輕聲一哼,“你以爲老太君的心病那麼容易犯麼?她是修習過寧族心經的!定是你的激將法太過,再加上千夜太子和沐丫頭的逼迫,如今才犯了病。”
既然皇帝一口咬定,李佺只能下跪,“奴才知罪!”
其實老太君的心病,與皇帝毫無干系。
只是想起往事,又看到現實,難免悲哀。
本以爲孫女找到了最好的歸宿,沒想到寧蠑也始亂終棄,竟用寧族毒鏢對付孫女!
想想自己的孫女,日後也可能孤燈伴老;想起自己籌劃了十幾年的婚事,就這麼被負心;想起自己對不起孫女、孫子的事......再加上千夜冥與冷沐真的寧死相逼。
其實他們說的是戲話,老太君卻信以爲真,因此真氣潰散、犯了舊病。
皇帝若知曉這些都與他毫無干系,這麼多年來,老太君都不曾愛過他,必然也要犯舊病。
見李佺認罪,皇帝也沒有諸多計較,而是開始思慮自己的問題,“其實朕也有錯,居然不計後果地刺激她.......罷了,如今已成這般,朕也不能扭轉事實。李佺,你且去內務府吩咐一聲,讓他們遣散了那些秀女吧!”
那些秀女,可都還做着皇妃夢呢,居然因老太君遣散了?
李佺微微一驚,先是應了一聲,而後纔多問了一句,“那......婠容華.......”
提及婠容華,皇帝的臉色驟然陰冷,眸中原有對老太君的溫柔,也在這一瞬消失得無影無蹤。
“婠容華......”皇帝漫念出聲,像是在思慮着什麼。
李佺點了點頭,想着這位婠容華深得帝心,未來想必無可限量,因而說了幾句好話,“其他秀女倒無礙,尚無名分也沒有侍寢。只是婠容華已經有了名分,還賜了封號,逐出宮去於禮不合。皇上若想對老太君表明心思,不若暫時讓婠容華,住到冷宮裡去?”
“殺了。”皇帝不知有沒有認真聽李佺的話,話音剛落,便是這麼一句清冷之語。
李佺不由一驚,“殺了?”
都說君心難測,李佺侍奉皇帝幾十年,倒也不覺。
但此時此刻,李佺卻不明白了。
皇宮內庭,寵妃一夜失寵的例子數不勝數,大多都是因爲寵妃生妒、敗壞賢德,或是與皇帝話不投機。
但這位婠容華,不僅是皇帝的解語花,還不妒忌、不生醋,脾氣好得連皇后都不及。
如此賢良的女子,按理來說皇帝會珍惜,怎會狠心殺了呢?
李佺細細思索着皇帝的話,深怕其實話裡有話,遂多問了一句,“皇上的意思是,假死,然後帶出宮去偷偷侍奉着?”
“白綾、鶴頂紅、匕首,讓她自選一樣,然後葬入妃陵。”皇帝的語氣依舊清冷,完全沒了之前對婠容華的情意。
本以爲皇帝是話裡有話,沒想到真是起了殺念。
是爲了老太君?還是因爲婠容華個人?
李佺不明白,卻也不敢多問,應聲剛要去辦,卻又被皇帝叫住。
本以爲皇帝改了主意,沒想到臉色更是鬱沉,“婠容華若不肯就死,或者耍任何心思,你便命御林軍,將她就地處決了。”
“是。”李佺低首應了一聲,既然婠容華註定了死亡,他也沒有必要,爲一個死者說話了。
皇帝一出去,屋內氣氛便是一變。
喂下了救心丸,老太君的脈象便有所好轉,冷沐真和寧蠑才放鬆了幾分。
剛一放鬆,便想起方纔的事。
寧蠑不曾說話,眼神卻說明了一些。
冷沐真瞧着不悅,便又是氣惱,“你這是什麼眼神?像是我冤枉了你!”說着,瞧了牀上的老太君一眼,“祖母今日犯病,都是你關心雲千柔所致,你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麼?”
又是這般誣賴!
寧蠑亦是氣惱,卻不在老太君面前吵,抓着丫頭直接去了後院,“我何時關心雲千柔了?老太君犯病,還不是你和千夜冥氣的?你明知老太君希望咱倆成婚,你還故意拿這事說事,不是成心刺激她麼?”
“我刺激她?”冷沐真心覺無辜,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屋內的老太君,“那又是誰刺激了我?你若不刺激我,我豈會向祖母訴苦?”
寧蠑不屑一笑,“你那是訴苦麼?分明是誹謗誣陷!我何時說過分道揚鑣的話?究竟是誰說了這話、又是誰無中生有?”
以往不吵架時,還以爲他脾氣甚好,如今吵了架,居然不知讓步!
冷沐真更是氣惱,“好!我刺激了祖母、我無理取鬧、我無中生有,你什麼錯都沒有,行了吧?!”
也不知自己在固執什麼,寧蠑只知道自己對雲千柔,沒有絲毫感情。
救她,一是因爲丫頭可憐她;二是因爲尚書令當衆拜了師。
並非爲尚書令考慮,而是爲丫頭和自己的名聲考慮。
若當着百姓之面失信,日後在洛商,又何來立足之地?
君靠百姓而立,朝中的勢力,亦是離不開百姓的支持。
百姓雖小,但勢衆力量便大。爲了給百姓樹立一個仁心的榜樣,即便寧蠑不想救,也要救一次。
不然空有醫術、沒有醫心,皇帝必會藉此發揮。到時他們損失慘重,可就無地挽回了!
明明可以跟丫頭解釋一切,寧蠑卻不想多說。因爲丫頭任性慣了,解釋了這一次,還會有下一次鬧騰。
只有丫頭自己明白,下次發生矛盾時,纔會知曉他的苦心。
但看丫頭如今的情況,想必不會明白其中緣由,寧蠑遂故作無謂,“你既知曉錯了,便道個歉吧!”
一腔怒意,都栽在寧蠑最初的那句關心之語上,冷沐真還哪來的理智?
明明是他有錯在先,居然叫她道歉?
從現代到古代、從魔宮到洛商,她何時受過這等委屈?
瞧着李佺離開,千夜冥便從後院進入,見兩人在這吵嘴,便幾步上前。
餘光睨見遠遠而來的千夜冥,冷沐真心下一喜,隨即挽住千夜冥的胳膊,便開始撒嬌,“哥,你終於來了,寧蠑居然讓我道歉!”
好似沒有認真聽,千夜冥只是瞧了屋內一眼,“老太君怎麼樣了?”
許是因爲骨肉至親,也許是因爲老太君的犯病,與自己有些許干係,因此千夜冥專程來問。
冷沐真卻不明白,遂打量一眼。
原說不關心的,現在又是什麼意思?不聽她說話,只擔心裡頭躺着的那位?
冷沐真臉色一變,放開他的手臂,一瞬表情已經嚴肅,“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啊?”千夜冥一愣,又睨了老太君一眼,“你說什麼?老太君說話了?”
居然故意不聽她說話,冷沐真一瞬又怒,“老太君、老太君,之前還說什麼恨,如今算什麼?不要我這個妹妹,只要裡頭那個老婆子了麼?”
丫頭的氣沒消,誰碰上都是蠻不講理。寧蠑早猜到如此,本想勸千夜冥離開,但見他難得關心老太君,便悶聲不說了。
寧蠑明白她的脾氣,千夜冥卻不明白,遂疑惑了一臉,“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只是問了一句,怎就是不要你了?”
“你這種語氣是吧?”冷沐真雞蛋裡挑骨頭般,槓上便是不依不饒,“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無理取鬧?老婆子只是犯了心病,根本沒有大礙,你們犯得着跟我一個女子計較麼?!”
這回算是領教她的任性了......千夜冥微微蹙眉,語氣不溫不怒,“誰跟你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