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狂和司徒甯的事,皇帝雖然答應了,卻沒有下旨。
在喜錢確定之前,他是不會下旨的,不然板上釘釘卻少了喜錢,皇帝豈不虧了本?
錢的算計,是皇帝一輩子停不下來的事,至死不休!
四人前腳一走,皇帝后腳便傳召了尚書令。
“雲狂與司徒小姐的事,愛卿聽說了吧?”皇帝不溫不火,語調一如平時的穩重,聽不出喜悲。
尚書令行罷禮,坐於皇帝指定的側座上,恭敬低首,皇帝不笑他也不敢笑,“回皇上的話,臣也是剛剛知曉。”
他所說剛剛知曉,並非真的剛剛,只是這兩天的意思。
雲狂是個乖乖男,談了愛情,自然第一時間告訴父親。
由父親同意,他纔敢繼續與司徒甯交往。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沉着目光點點頭,依舊不表露什麼,“愛卿怎麼看待此事?”
不管他怎麼看待,總要揣測聖意在先。
思來想去,於皇帝無害,尚書令才答道,“依臣之見,司徒小姐家世顯赫,又與犬子同是嫡出,還算兩兩般配!”
皇帝也是想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既然愛卿沒有異議,朕就派遣使臣,親自告知凌晟皇帝一聲。”
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爽快,尚書令一驚,連忙起身跪下,“多謝皇上成全!”
“快起身!”皇帝客氣一句,眼神示意李佺,由他親自扶起尚書令。
尚書令重新落座,皇帝才故作苦惱之色,“只是避暑將至,朕還有許多國事要處理.......”
皇帝說一半、藏一半,聽得尚書令的心一揪,難道他又有反悔?
剛想說什麼,皇帝又接了一句,“彩禮一事,若是等到避暑之後再準備,就顯得不夠誠意。現下準備,朕又沒有時間........”
他推推阻阻的,無非就是不想付出,就想得到回報。
尚書令輔佐皇帝幾十年,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連忙應承下來,“既是雲族婚娶,自然是雲族備下彩禮。避暑之前,臣就差人準備好,馬上給使臣送去。再派一些鏢師,護送使臣前去凌晟!”
這麼一來,連鏢師的銀子都省了!
皇帝點了點頭,終於滿意一笑,“讓愛卿費心了,司徒族畢竟是大家族,彩禮的分量,就不必朕多說了吧?”
“臣明白!”尚書令起身一拜,應聲下來。
因爲是大家族,所以彩禮不只是銀兩,還有一些寶物稀珍。
真正送去凌晟的寶物銀兩,只是禮單上寫的內容。
至於真正準備的東西,自然比禮單上多出一倍,因爲皇帝還需要撈一筆喜錢。
不止如此,就連凌晟送來的嫁妝,多多少少也都是歸皇帝所有。
因此每逢喜事,皇帝總是欣喜若狂。
自然了,不包括自家的喜事。
自家的喜事,於皇帝而言,簡直比喪事還叫人心痛!
商量好了彩禮的事,尚書令大概給了皇帝一個數字,便出宮準備去了。
一下子要準備那麼多,還要考慮婚禮酒席的花銷,尚書令不由直冒冷汗。
再加上皇帝的獅子大開口,尚書令只能問親戚借錢了........
給皇帝錢財,皇帝給他們地位,這就是洛商的生存法則,也是皇帝漸漸喪失民心的根本原因。
梨花苑的梨花都已經凋盡,長出的新葉,映着炎日的光輝,分外嫩綠。
冷沐真搬了椅子,與老太君坐在屋檐下乘涼。
冰鼎和轉扇也跟着移來,雖是夏日,卻比秋天還要涼快。
老太君一手拿着家事冊,一手搭着扶手,遠遠看着家事冊上的字,滿意地點了點頭,“你近日進步不少,清燕,將最近的家事整理一下給沐丫頭吧!”
最近的家事?冷沐真一嚇,從躺椅上坐起,訝然看着老太君,“這麼快就正式管家了嗎?我還覺得很生疏呢!”
老太君一笑,“不是叫你正式管家,只是讓你熟悉熟悉,實際還是以我的爲準。”
“那就好!”冷沐真放心地點點頭,又臥倒在躺椅上,憧憬着夏威夷的美好,合上眼一笑,“若再做個大傘、抹些防曬霜,往海邊一趟.......”
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太君一句話破壞了氣氛,“海上漲潮落潮不定,你不許靠近!”
冷沐真睜開一隻眼睛,斜了她一眼,鄙夷一笑,“就是漲潮纔好玩啊,刺激又涼快!”
這丫頭,怎麼竟做些危險之事?
老太君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波瀾四起,連忙吩咐一旁的鴛鴦,“去告訴寒小兒,到了江北,不許丫頭去海邊、江邊!”
“是。”鴛鴦應聲,退了下去。
冷沐真卻是一臉驚喜,“江北還有海麼?那我得去看看!”
不知這古代的海,跟現代的海有什麼區別!
“不許去!”老太君卻態度堅決。
並非海邊真的危險,祖母對孫子孫女便是如此,深怕他們磕着碰着,一點點危險的事都不讓做。
擔心上了心頭,老太君便再也壓不下去,又忍不住囑咐道,“到了那邊,最好待在行宮裡不要出來。皇帝若是爲難你們,或是出了什麼事,你們及時給我傳信。江北不比江南近,等你們出發之後,我會把家事暫時交給你叔叔管。我跟着你們一路往北,待在最近的家宅裡,你們別寄錯了地方!”
冷族有幾十多處家宅,遍佈洛商各地,都有侍人侍女養着。
這也是家事中的一項,那些侍人、侍女分有賣身契的,和無賣身契的。
例銀一事,都要掌家人親自計算。
還有家宅附近的土地、店鋪,繁雜諸事,多之又多。管理起來,簡直比朱元璋還要辛苦!
管理這些家事,冷沐真原就頭痛,還要聽老太君嘮叨,不由埋怨,“這些話,祖母都說過幾遍了,我倒着背都會了!”
老太君卻是較真,“那你倒着背一背,若沒有差錯,我便再也不說了。”
冷沐真頓時爲難,“死老婆子,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又是老婆子,真是沒大沒小!
老太君聽得不悅,卻也寵溺,“你既沒有記住,我自然多說幾遍,都是爲了你好!”
冷沐真無奈,知曉她是爲了她好,但天天唸叨這幾句,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老太君一嘮叨,根本停不下來,盡是語重心長,“女孩子家家,就該做做女紅、彈彈琴、下下棋,好好待在閨閣。再不濟,給祖母捶捶腿、捶捶背、儘儘孝也是好的,別成天想着往外頭跑!”
“是是是!”冷沐真敷衍地應下。
見丫頭不吃這一套,老太君便沒有多說了。
就這樣默了許久,鴛鴦也回來了,給兩位主子準備了涼茶奉上。
冷沐真從躺椅上起來,接過涼茶,又被老太君數落,“成天懶怠,要麼在牀上、要麼在軟榻上、要麼就在躺椅上,一整天背不離躺椅的!若是我們那時候,早被外人議論紛紛了,哪有你這麼清閒囂張的!”
冷沐真不屑一笑,啜了一口涼茶,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我怎麼聽說祖母小時候,跟我一副德行呢?”
一語被丫頭戳穿,老太君也是一陣臉紅,“誰說的?何人如此大膽?”
魔尊自然不可能提到她了,是三位長老閒暇時,與冷沐真說起的。
當時,冷沐真只當故事一般聽聽,畢竟沒有見過真人,感觸不深。
見丫頭不說話,老太君也沒當回事,只一笑而過,掩飾道,“我們那時候,女子都講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要端莊淑雅,博學廣識。一舉一動都是大方得體,一行一態都是大家閨秀!”
“就像雲姐姐那樣?”冷沐真只覺彆扭。
老太君點了點頭,強調似地重複,“就像雲千柔那樣,比她更優秀。”
冷沐真挑眉一笑,“祖母做到了?”
“我.......”老太君突然遲疑,心裡想說做到了,到嘴邊卻逼不出來。
古代對女子的要求一向如此,年輕時,老太君也覺得彆扭極了,因此不會照做。
想想自己年輕的時候,雖比丫頭收斂一些,卻也是坐不住的人呀!
正回憶着以前的事,丫頭突然湊過來,一臉無邪地看着她,“祖母.......”
老太君挑眉,詢問地看向她,“何事?”
冷沐真淺淺一笑,“你年輕時,有沒有幻想過今後的孫女,像我這般美貌絕世無雙?”
被丫頭的自戀逗得一笑,老太君接茬玩笑道,“幻想過美貌的孫女,不想長成你這副不堪的樣子!”
冷沐真也是玩笑,“我若不堪,世上就沒有美人兒了!”
話至此處,自梨樹深處,走來一位絕美的美人兒。
那人一襲紫衣,與一片綠葉毫不相襯,鶴立雞羣般信步而來。
緊接着一個小廝上前,先一步到了老太君面前,“稟老夫人,禩吳太子求見!”
禩吳太子?!
冷沐真聽罷一驚,再次看向那位美人,這才認出他是男兒身。
好好的男人,長成一副女子柔弱的樣子,怪不得姚瑤看不上,至今不肯回來。
姚瑤與她一樣,都喜歡健壯一些、陽剛一些的男子!
“嗯。”老太君應了一聲,收了開玩笑的神色,肅然看向禩吳太子。
柔美的男人,老太君見過無數,根本不以爲奇,只是禮貌性地一點頭,“給禩吳太子賜座!”
“韓魅謝過冷老太君!”禩吳太子微微一拜,卻沒有落座,而是看向冷沐真,“這位便是冷大小姐吧?”
冷沐真上下一個打量,又是一個無故跟她搭訕的人。
記得上一次無故搭訕的人是慕容紹,難道這位韓魅,跟她也有親屬關係?
冷沐真笑笑,又想遠了!
老太君先點了點頭,像是刻意阻斷丫頭與其他男子直接對話,便替丫頭問道,“韓太子找沐丫頭有事?”
韓魅也不隱瞞,爽快的性子,與他感性的外貌不符,“聽聞冷大小姐與姚小姐交好,姚小姐失蹤一事,大小姐不會不知吧?”
“早在多年前,她們二人便沒有來往了。”老太君依舊代替回答,答完,又沒底地轉向丫頭,“是吧?”
冷沐真點頭而笑,“三年前,我便離開了冷府。姚瑤則是兩年前失蹤的,我根本不知情,禩吳太子白來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