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的大日子,百姓們都去聽戲了,江北山腳下並不多人,卻也不算冷清。
男子左右一顧,像是警惕着什麼。
看出了他的擔憂,冷沐真隨即做出請的手勢,“若是閣下不嫌棄,請到杉木馬車上一坐?”
閣下?她的稱呼倒是別緻,男子雙目含笑,點了點頭,跟着他們往杉木馬車而去。
馬車所在的位置還算偏僻,人煙稀少,也適合談話。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杉木馬車,男子不由多看了幾眼,“極少人將杉木打造成馬車,因爲它的顏色有些衝撞皇家,世上也只有寧世子敢爲了!”
寧蠑淺淺一笑,“伯父謬讚!”
馬車門一開,便是一股清涼襲面,裡頭的冰塊都是貴族專用的極寒冰塊,果然比外頭的炎熱舒服多了!
按着年紀,由男子上座,寧蠑與冷沐真坐於側,其次纔是芷蕾。
楓影則控制着馬車,也觀察着周圍。
“現在可以說了?”冷沐真挑眉問道。
原只想吃一頓家常飯,沒想到被人逼到這裡,男子依舊親和一笑,氣息卻是一嘆,“我是你父王的兄長,也就是你與諭兒的大伯。”
聽着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冷沐真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孿生兄長?”
冷洵一笑點頭,“咱們家孿生兄弟許多,你高祖父、你父王、你兄長具是孿生。”說着,轉而向芷蕾一笑,“十多年前家中大變,兒女失散,芷蕾便是我尋了十幾年的三女兒。”
芷蕾亦是聽得一驚,“什麼?你是我爹?那我與小姐.......”
冷洵一笑回答,“你是乙亥年七月甘五生的,今年是你的及笄年。”
今年還沒過七月甘五,這麼說,芷蕾的真實年齡是十四歲,比冷沐真小了一歲多。
乙亥年七月甘五.......馬車外頭的楓影,無意間聽到這個生辰,眉目具是一驚。
這個生辰不就是........楓影轉頭一看,想推門進入馬車,雙手卻又一頓。
不知想了什麼,很快恢復了常色,眼眸之下,卻多了一分悽楚。
馬車內的寧蠑,聽罷這個生辰亦是一驚,他聽楓影提過這個生辰。也曾答應楓影,要幫他找到這個生辰的女子。
諸多年來,找尋具是無果,沒想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芷蕾就是這個生辰的女子?!
不過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不少,只是生辰相同,也不能代表芷蕾就是楓影要找的人。
寧蠑不動聲色,楓影亦是沒有作爲。
其他人並無察覺,冷沐真則是一分好奇、一分質疑,“你既是大伯,爲何祖母從來沒提過你?你又爲何不待在冷府?”
提及這些,冷洵亦是一頭霧水,“我並沒有細查原因,只知道從記事開始,我便住在凌晟街頭,被一個好心的乞丐收養。她教我如何活下去、教我如何要飯、教我如何做雜活。而後養母失蹤,我便白手起家,有了凌晟的家業。
十幾年我都不知自己身份,只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與一位長相相同的人結識。原是生意上的往來,而後竟然得知,那是我的孿生弟弟,也就是你們的父王。從此我就有了冷姓,按着自家的族譜取名冷洵。”
原來他的身世也這般坎坷。
是不是冷族每一對孿生兄弟,都這般身世坎坷?
他沒有細查原因,不是因爲不敢面對,而是覺得沒有意義。
他是一個一切隨緣的人,老太君若還認他這個兒子,自然會尋回他。若是不認,也不知這個兒子的存在,那就讓他繼續這麼活着,反正都很充實。
原來他叫冷洵,是她的大伯。
冷族果然是個大家族,慢慢地,家人也越來越多了。
冷沐真明白地點點頭,臉上卻還滯留着疑惑,“既是大伯,爲何不與我們相認,要與芷蕾偷偷見面呢?”
說到芷蕾,冷洵又是一臉親和,笑意也越來越濃,“你們有你們生活的習慣,我何必刻意破壞?只要知道女兒無事、你待她如親姐妹就行了!再者,你父王也不許我回來,說是皇帝陰險,冒然相認歸府,只會給冷族帶來滅頂之災。”
原來榮親王的顧慮在這,冷沐真微微垂眸,“這麼說,父王並不記恨祖母,只是怕冷族出事,所以暫時不回來?”
見她有些失落的樣子,冷洵微微一笑,伸手輕撫她的頭髮,像是安慰女兒般,“你父王有大事要做,到團聚時自然會團聚的。當年諸多變故,並非咱們能控制把握,咱們冷族也註定坎坷。風雨之後才能見彩虹,且有一點耐心吧!”
聽着冷洵的語調,伴着幾分悽楚,暗藏幾分冷酷,與楓影的語調倒是極像。
也不奇怪,都像是經歷了大變故的人,心底那一股憂鬱、那一股沉寂總會相像的。
聽着他的話,像是皇帝、老太君與冷軒之間的仇怨情恨,寧蠑大致能猜到當年的情況,無非就是愛恨情仇的變故。
一切愛恨,夾雜了地位、權勢,就會變味、就會有受難的一方!
寧蠑一直沒有說話,但想着楓影的事,還是多問了一句,“敢問冷伯父,與莫族可有仇怨?”
說到與莫族的仇怨,冷沐真的眸中閃過一絲驚色,像是有什麼就在腦邊,卻一時想不起來。
冷洵則是狐疑一眼,凝着寧蠑方久,“寧世子爲何這麼問?我並不知道什麼莫族。”
聽着他警惕的語氣,還有提起莫族時,眸中閃過一抹光,寧蠑便知道了他的心思。不必他說,他一定知道莫族,不僅知道,還有某種聯繫。
開窗看了看時辰,冷洵又捨不得地看了芷蕾一眼,“日後若想找我,便到那家小酒館裡,裡頭的店家與我是熟識。我也與他介紹過你,你說想要見我,他就會帶你去見了。時辰不早了,家中還有許多事務要處理,我先回府了!”
說着,又看了看冷沐真,“我們見面的事,不要向外人提及。”
冷沐真點了點頭,冷洵便消失於衆人眼前。
這個輕功........踏雪無痕!
看來他與榮王妃亦是熟識。
他一走,冷沐真便是一嘆,“還以爲是父王,原來是大伯。這個世上果然神奇呢,我居然還有個大伯,連祖母都不知道!”
說着,又開始發揮自己的想象,“我會不會還有幾個孿生的叔叔?或者還有幾個孿生的二伯、三伯.......”
寧蠑聽得無奈,“你以爲老太君是豬麼,生一窩?”
芷蕾聽得噗嗤一笑,冷沐真卻板起臉來,“你纔是豬,你才生一窩!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十胞胎、二十胞胎也有的!”
寧蠑順着話調侃一笑,“那你要生十胞胎、還是二十胞胎?”
芷蕾聽得尷尬,低頭只當沒聽到,冷沐真的小臉更是刷得一紅,“生什麼生?滿口胡話!”
世上確實有很多奇蹟,只是冷沐真不敢想象,十幾胞胎的肚子,豈不是要撐破肚皮了?
這邊冷沐真想着孿生的事,那邊芷蕾也是心事重重,“小姐你說,那位冷洵的話,可信嗎?”
冷沐真想了想點頭,“我覺得挺可信的,不然他怎麼長得跟父王一模一樣,卻不認識我?大哥跟父王生活在一起,他既說冷洵不是父王,那唯一的解釋,便是孿生兄弟了吧!”
孿生有時也與遺傳有關,有孿生史的家庭,生出孿生的機率才比較大。
既然高祖父一輩有孿生的歷史,兄長又是孿生,那父王也是孿生就不奇怪了。
再者他對芷蕾的感情,是做不了假的,冷沐真也看得出來。或許他們真的是父女吧!
冷沐真這般解釋一番,芷蕾才慢慢消了疑心,“這麼說,咱們倆其實是姐妹?”
“嗯,按着生辰算,你就是我堂妹。”冷沐真點點頭,想着莫族的仇恨,又聯想到莫殤與芷蕾,突然一陣驚喜,“這麼一來,你的身世就查清了,你不是什麼身世不明的女子,而是冷族嫡系的三小姐。如此,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嫁給莫殤了吧?”
正好芷蕾也想到這事上,跟着羞然一笑,“如果是真的,確實可以名正言順了!”
冷沐真突然掏出匕首,芷蕾嚇得一退,“小姐你幹嘛?”
“還能幹嘛?咱們既是堂姐妹,血液必能相融啊!”說着,冷沐真一手打開冰盒的蓋子,另一手向芷蕾一個示意。
芷蕾應了一聲,懵懂地接過匕首,依着冷沐真的吩咐,忘冰水裡滴了一滴血。
冷沐真亦是割開手指,往冰水裡一滴,不過多時,果然兩血相融,冷沐真頓時喜出望外,“天哪,三年啊,咱們在一起三年,居然都沒有滴血認親過!”
芷蕾怔怔看着融合在一起的血,依舊難以置信,“這冰水裡或許混有雜物,咱們回去再試一試吧?”
“還試什麼呀,你就是我妹妹,是冷族的千金小姐!”冷沐真收起匕首,重重地在芷蕾的肩上拍了拍。
外頭聽見聲音的楓影,神色微微一動,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問道,“世子、小姐,咱們回宮麼?”
“回去吧!”寧蠑答了一聲,省得禮佛大殿那邊出事,還是儘早回去得好。
剛進了行宮大門,便碰見回來的莫彥,杉木馬車一停,莫彥隨即稟道,“小姐,屬下負責調查淑妃一案。淑妃執意要求,非要見小姐一面,才肯配合審問,小姐見她麼?”
只顧着姐妹的欣喜,差點忘了淑妃和劉霆的事,冷沐真想了想,還是睨向寧蠑,“她是不是抓到我什麼把柄了?”
寧蠑亦在思考,“不會是魔宮的事吧?”
“魔宮?!”冷沐真一驚,“淑妃怎麼會知道魔宮的事?”
寧蠑只是猜測,“淑妃與外頭勾結甚多,與豹刀派亦有連結。豹刀派那兩個護法知曉你的身份吧?或許被當做交易,把這個秘密賣給了淑妃。”
那兩個護法應該不敢,就算交易,也應該是那個姓倪的。
不管是誰,被淑妃抓着這個把柄總是不妙,冷沐真心裡一下沒了底,“她不會揭發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