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父皇二字,本以爲是劉麒的幻聽。細細一聽,才感覺到皇帝和老太君的氣息,慢慢向御膳房靠近。
看來劉麒還是有幾分內力的,起碼能感知到遠處的動靜。
皇帝來了,也不見得能拿她怎麼樣!冷沐真目中無人地一白眼,悠哉悠哉地坐回了椅子。
不久,皇帝的聲音果然響了起來,話家常般語氣柔和,“御膳房整修過幾次,有一處是專門爲你留的。你難得下廚,朕一會兒再把蠑小兒和沐丫頭招來,一同嚐嚐你的廚藝!”
稍有內功者都聽得清楚,至於御膳房這些沒修習過的人,自然聽不到皇帝的話。不過他們也不敢言語,畢竟在場都是大人物,一則沒他們說話的份,二則若說錯了後果不堪設想。
皇帝與老太君幾乎是齊步,只先後半步不到的距離,一同邁進了御膳房的大門。
見御膳房是這樣的情形,劉麒何其顯眼和不堪,皇帝方纔的柔意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只有不滿的怒意,“發生什麼事了?”
就算皇帝要納這丫頭,也不可能不管兒子。見救兵來了,劉麒忙上前一跪,淚還來不及流下來,就開始哭訴起來,“父皇,你瞧瞧兒臣的雙眼,都是叫這丫頭片子給打的!”
別說冷沐真現在還不是皇妃,就算她做不了皇妃,也是堂堂冷族嫡系女子。老太君高高在上,他居然敢稱呼她爲丫頭片子。
如此不雅的稱呼,一下惹怒了皇帝。
不等皇帝發怒,劉瑁便先一步跪了下來,“兒臣參見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似只是行禮,卻是不動聲色的提醒。經他一句提醒,皇帝才意識到旁人太多,遂收了對蠢兒子的怒意,“太子的傷,真是沐丫頭乾的?”
聽他一句無謂輕重的話,老太君也瞧了劉麒一眼,如平時般淺淺一笑,“沐丫頭不通武藝、氣力也無,不可能打傷人!”
淺笑之下,語氣如此篤定,叫人無從反駁。如果冷沐真沒記錯,這是老婆子第一次正面爲孫女說話。
聽了她的話,皇帝贊同地一點頭,卻沒有表態,只問於一旁的寧蠑,“蠑小兒,你一直跟沐丫頭在一塊兒吧?你與朕說說太子的傷,是不是沐丫頭打的?”
寧蠑沒規矩地坐着,皇帝問話也沒有起身,只縱然轉着手裡的筷子一笑,“這沒用的廢物,沒被太子欺負、誣陷就不錯了,還敢打傷太子?皇上在講笑話麼?”
一提誣陷的事,皇帝不由疑心。上次刺殺一事,便是劉麒主謀的誣陷,現在是不是又在誣陷?
這種無聊的事,他的蠢貨兒子也不是做不出來!
皇帝依舊沒有表態,而是看向一衆御膳房的人,“你們也都目擊了,且說說太子的傷,是否沐丫頭所傷!”
寧蠑發話了,皇帝也沒向着太子的意思,他們自然識趣地搖頭。
劉麒一下慌了,寧蠑幫着那廢物就算了,這幫奴才是怎麼搞的?胳膊肘往外拐?
見蠢貨兒子有些急了,皇帝最後纔看向劉瑁,還沒發問便見九兒子笑了笑、擺了擺手,“父皇別問兒臣,兒臣也是剛來,來時太子皇兄已經是這副樣子了!”
他倒知道撇清責任,且言語把控得極好,不多說一分也不少說一分。
一個個都是從容不迫的樣子,劉麒卻急了,“父皇明察,這些人都胡說八道,兒臣的傷就是她打的!”
這話說得蠻橫無理,老太君淺笑的眸子,閃過一分不悅,“爲國儲君者,凡事都要講究證據。如此無禮誹謗,太子豈非故意與我冷族作對?”
不過兩隻熊貓眼,不過兩份藕粉甜糕,居然扯上冷族了?
劉麒可受不起這樣的罪,正要辯解幾句,卻被皇帝一個眼神壓下來,“回東宮思過!”
老子已經給了很明顯的警告,劉麒也只好吃下這個啞巴虧。走時還不忘回望一眼,咬牙看看這一屋子可惡的人,總有一天他會報復回來的!
果然皇帝來了,也拿她沒辦法!冷沐真得意地揚了揚嘴角,馬上接到老太君一個暗示的眼神,比平時不知嚴厲了多少。
冷沐真下意識低了低頭,乖乖地閉上了嘴。
倒是劉瑁一笑,很快打破了僵局,“老太君要親自下廚?這可是稀罕事!”
話題又被拉回了下廚,皇帝便暫時忘卻了那個蠢貨兒子,轉眸去看身邊的老太君。
不知何時,身邊人已經換作一臉冷色,“今日先不下廚了,府中尚有些家務事要處理,沐丫頭,隨我回去!”
見她面色發寒,絲毫沒有平時的慈祥、寵溺,冷沐真忙退了幾步,“我纔不回去找罵找打!”
這丫頭,怎麼如此口無遮攔?!
老太君沒再多說什麼,揮手間施展輕功,頃刻她與丫頭便消失於無形。
春日的天色也暗得很快,不久前太陽還有點餘暉,現在已經全部被黑暗吞噬。今日的夜色甚濃,正如老太君此時此刻的面色,暗沉到底,沒有一絲悅色。
安全着陸在梨花苑,冷沐真才舒了一口氣。
剛剛爲了不讓老婆子察覺,她極力隱藏着自己的內力,因着跟老婆子距離太近,所以格外小心。着陸時,她已是滿頭的細汗。
魔尊的事,興許老婆子還不知道,她也不願讓老婆子知道。否則她一找上門,幹爺爺的綠帽就更綠了!
顧不及注意她額上的細汗,老太君只板着臉,語重心長道,“那蠢貨太子有什麼好玩,你也蠢麼?跟着摻和什麼?還想欠皇帝多少人情?”
剛剛的局勢,皇帝幾乎一眼明朗。太子雖然沒有確實證據,但也不算真正吃了啞巴虧,只是皇帝向着冷沐真,所以不揭穿她罷了!
只是,這欠皇帝人情是什麼意思?難道皇帝幫她,還要記着每一次人情,讓她日後還上?
冷沐真一驚,不由感慨,“皇帝居然這麼小心眼?”
老太君一撇嘴,“他心眼大着呢,步步算計,就等着給你來個甕中捉鱉!”
捉鱉?捉什麼鱉?捉她麼?
冷沐真一聽不對,立時微怒地努起嘴,“祖母會不會說話?哪有將自己孫女,比作王八的?我如果是王八,那你算什麼?”
這個時候,老太君也顧不上她突然懂得的成語,只緊着眉頭,“不許胡言亂語地玩笑,我在跟你說正經的!皇帝一眼只盯着咱們冷族,你別叫他抓了把柄,日後處事謹慎些,曉得了沒有?”
難得老婆子正經一回,冷沐真也不願反駁什麼,隨即無奈地點了點頭,“曉得了曉得了,我收斂些,以冷族大業爲重、以玩樂嬉戲爲輕,這總行了吧?”
“可以!”老太君滿意地一點頭,持續了一會兒的嚴肅,終於淡了下來,“對了,莫殤不是自願做了你的護衛麼,現在人呢?”
冷沐真不解地眨眨眼,“找莫殤幹嘛?他又不懂皇帝心思!”
老太君拄着柺杖,尋了羅漢牀坐下,語氣平靜無瀾,“皇帝這幾日會召你,莫殤有安身之所,可以帶你去避一避,等到踏青那日再回來。”
聽這語氣倒是不凝重,卻話裡有話的樣子。皇帝召她做什麼?找她麻煩嗎?是什麼棘手的麻煩,非要出去避避風頭?
冷沐真聽得稀裡糊塗,“我不明白。”
哪裡那麼多不明白?老太君輕嘆一聲,拉孫女坐在自己身旁,伸手輕拂她的長髮,目光突然變得心疼起來,“你只告訴我,莫殤呢?是不是被你氣走了?”
被她氣走?這老婆子會不會說話?她是主、他是僕,就算受了氣,也只有主子趕下人的份,哪有下人被氣走的道理?
冷沐真撇撇嘴,七分真三分假地答道,“梅山派暗殺我那日,莫殤受了重傷,需要一段時間的閉關調理,我不知道他藏在哪兒。不過等他調理好了,自然就回來找我了!”
回府這幾天來,她十分清楚寧蠑在衆人心目中的形象。雖然是混世魔王、不得理也不饒人,但還是人人都信任他、向着他。
若她說出實情,莫殤被寧蠑點了死穴,不說別人,老太君一定頭一個不信!
畢竟在老婆子心裡,寧蠑是第一孫女婿......
原來受了重傷,怪不得近日都不見他人,老太君明白似地點點頭,“那他調理身體重要,咱們就不要麻煩他了!”
見她一臉憂思之色,冷沐真的雙眉不由一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爲何要躲着皇帝?”
老太君依舊沒有明說的意思,無謂似地擺擺手,“都是常事了,冷族這兩代嫡系都要經歷的,你不必擔憂,我會替你安排好一切的。”
說着,雙眉緊鎖着深思起來。
見她這副樣子,冷沐真更是費解,久久才聽她發話,“既然莫殤不行,你就住到寧國府皓諭閣,就說跟着蠑小兒學武。有蠑小兒幫你擋着,就不怕皇帝召見你了!”
什麼?讓她住到寧國府去?這算什麼?未婚同居?
冷沐真嘴角猛地一抽,“老婆子,你是不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