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怔了一怔,一雙水漾眸子看向古奕恆,只等着他開口說話。
古奕恆心中同時一愣,過了許久,他淡淡道:“就說我有事要忙,不見了。”明明知道李雅麗對自己喜歡,他就更不能見對方了。
丫丫沉默着鑽進車內,車子緩緩駛出去,李雅麗站在古家門口等候的身影顯得越來越小,大寶和小寶趴在車窗上看了一會兒,忽然小聲道:“媽咪,爲什麼我們不能見李阿姨?”
丫丫側過頭看了一眼古奕恆,似笑非笑,“你們問問爹地不就知道原因了?”
車子猛地一停,丫丫差點因爲慣性衝撞上前面的安全氣囊,只見一旁的古奕恆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無奈,“丫丫,我們說好的,不談李雅麗。”
丫丫拼命在心裡說服自己,或許是李雅麗她知道自己生病了,所以前來古家看望自己,可是,一想到她曾經在自己面前那麼直白地承認過喜歡古奕恆,她就無法告訴自己,平靜地對待眼前的一切。
她終歸還是在意的,沒有一個女人不在意覬覦丈夫的情敵。她還沒有大方到,能夠對這一切熟視無睹。
而且那個人,還是李雅麗。
眼見丫丫和古奕恆爲了這件事又要吵架,大寶和小寶終於按捺不住了。兩人對視了一眼之後,開始人小鬼大的孩子紛紛嘆氣,“媽咪爹地,你們要是繼續耽誤下去,我們就沒有辦法去野炊啦!”
孩子們的話提醒了古奕恆,他匆匆看了一眼四周的天色,驅車朝目的地趕去。這一幕看在丫丫眼裡,忍不住側過臉冷哼一聲,心裡暗暗道:“活該!”
正是野炊的好時光,空氣風景,都恰到好處地美好着,郊外也早已經有不少人鋪開了野餐墊準備開始野炊。在這種相對來說比較熱烈的氣氛下,丫丫與古奕恆也找了塊景色好的地方,掀開墊子,鋪好帳篷,隨即開始野餐。
兩個孩子在不遠處悠閒地放着風箏,丫丫擡頭看了一眼蔚藍的天色,將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底,順勢靠在古奕恆的懷裡,忽然出聲說道:“我想要出國一趟。”
古奕恆本來擁上丫丫腰部的手,驀地一僵,隨即低頭看着她,薄脣輕啓,問道:“你想去去哪裡?”
“舊金山,華盛頓,紐約,又或者是美國的其他隨便一個地方。”她沒心沒肺地把玩着古奕恆乾淨的手掌,他掌心的紋路總令她覺得溫暖。
“公司如今也穩定下來了,即使我不去,一切也依舊能夠正常運轉,我想去遊學,奕恆,這個想法我早就有了,如今只是想諮詢一下你的意見,你就答應我,好不好?”
丫丫真的很想自由地出去飛翔,可是古奕恆搖搖頭,堅決反對,“不行,我不會讓你離開。”
丫丫嘆了口氣,“不是離開,我只是想要去遊學,短暫地滯留一段時間就回來。”
可是古奕恆仍舊不肯同意,丫丫知道說服他很困難,但是自己的觀點也是不可能會改變的,一時之間心裡憋屈的厲害,只好悶悶不樂地低頭看着兩個孩子越跑越遠的足跡,抿緊了脣。
然而丫丫並沒有因爲古奕恆的反對而打消這個念頭,而古奕恆的情緒似乎也被丫丫突如其來的想法給影響到了,有些心不在焉。兩人彼此各懷心事地結束野炊的事情,朝着家裡的方向開車離去。
A城的天氣說變就變,剛剛還好端端的天氣轉瞬之間就變得陰沉沉起來,丫丫打開車窗,這才察覺清涼的風中夾雜着細微的雨絲,迎面撲到臉上,令她忍不住緩緩閉上眼睛,不再作聲。
車內的音樂一點一點地流淌着,丫丫和古奕恆下車的時候,細雨漸漸地加大,變成了暴雨,古奕恆撐起傘,牽着丫丫的手朝屋內走去。
“古先生……”大雨傾盆的夜色中,忽然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
古奕恆與丫丫同時回頭,只見一個身穿碎花長裙的女人正站在滴水的屋檐下,滿身的衣裳已經被淋溼了,貼在身上看不清原來的模樣。
漆黑的長髮上,髮梢在往下滴着水,竟然是李雅麗。
丫丫上前一步,擋在古奕恆的面前,俏麗的臉上帶着淡淡的慍怒,“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李雅麗瑟縮了一下,隨即從攜帶的包裡拿出一個保溫瓶,顫巍巍地遞到丫丫面前,“我聽說古太太病了,只是想把我親手熬的湯送給古太太。”
丫丫仰起頭,幾乎忍不住想要大笑。
這個女人,真是善良得令人……覺得厭惡。
“李雅麗,我的身體很好,不需要你熬的湯,還有,請你不要再來影響我的婚姻,就算我求你了。”她冷冷甩下一句話之後轉身離去。
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古奕恆低頭看了一眼李雅麗溼透的模樣,伸手將傘遞給了她。
李雅麗狂喜地擡起頭,見到的卻是古奕恆冷淡的神情,“雅麗,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見到你。”
原諒他的殘忍,可是如果一定要讓他選擇,他依舊會選擇轉身離去,將所有的一切都終止在這荒唐的一幕裡。
夜色中,古奕恆濃黑的眉微微蹙起,帶着淡淡的疲倦與無奈,他輕聲道:“我唯一所想的,是丫丫和孩子們,雅麗,如果你再這樣下去,你我之間,連朋友都沒得做。”
李雅麗咬脣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手中的保溫瓶砰然落地。
她明知道這樣去見古奕恆是一種罪過,也明知道丫丫一定會生氣,可她始終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爲。
古奕恆送給她的傘上還帶着微微的餘溫,她伸手輕輕摸着傘柄上的溫度,忽然忍不住溼潤了眼睛。
丫丫渾身溼透地衝進房間,狠狠地關上門,忽然仍舊覺得不解氣,於是伸手將花瓶狠狠地砸在地上,四散的碎片令她緊繃的神經徹底地鬆散,她伸手捂住臉,爲什麼?爲什麼李雅麗始終像一個陰魂不散的幽靈一樣盤旋在她身邊?爲什麼古奕恆始終不願對李雅麗說出那番重話?
她覺得疲憊,很累很累,想要躲開這片刻的煩惱。
門外,古奕恆清冷的聲音傳來,“丫丫,你開開門,我有話想和你說。”
隔着門縫,他的身影隱隱綽綽,丫丫靠在門上,“我現在不想見你,請你讓我冷靜一下。”
古奕恆沉默地轉身離去,他知道眼下丫丫不願意從任何人嘴裡聽到關於李雅麗這三個字,或許到了明天,她就會想通。
然而古奕恆不知道的是,丫丫早已決定了一件事。
古奕恆這一覺睡得很沉,他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丫丫坐在他的牀邊握着他的手說了很多很多話,他似乎還聽到了丫丫的哭聲。
是她嗎?還是他的幻覺而已?古奕恆翻了個身,卻摸到枕頭一片濡溼,他猛地從夢中驚醒。
大廳裡,名貴的中大鐘已經敲響了十二下,窗外,溫暖細碎的陽光透進來,照耀得他睜不開眼睛。
他頓時恍然驚覺,竟然已經到中午了,這一覺,他睡了好久,好久。
古奕恆起身拉開冰箱的門,拿了一罐冰水喝了幾口,神智清醒之後,頓時想起了昨晚的那個夢,他猛地回過神來,頓時拔腿朝外狂奔而去。
“丫丫!你快開門!”古奕恆拼命敲着門,焦灼地說道。
然而壓根就沒有人開門,死一般的沉寂中,古奕恆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他舔了舔乾澀的嘴脣,繼續說道:“丫丫,我知道你昨晚生我的氣,可是你答應過我,無論什麼事情,絕不留到第二天的,難道你忘了嗎?”
仍舊是死一般的寂靜,一向冷靜的古奕恆頓時有些心慌。
“丫丫你快開門!”他拼命敲着門,心底裡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可古奕恆卻不願去相信。
不會的,丫丫不會離開的。
古奕恆一面安慰自己,一面猛地撞開了門,他一個趔趄摔了進去,卻被眼前的一切刺激到。
空蕩蕩的臥室裡,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丫丫所有的生活用品全都不見了,他猛地衝到衣櫃前打開一看,一件衣服都沒看到。
古奕恆扶住櫃子,開始覺得一股疼痛在心口蔓延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拔腿朝外跑去。
“先生,你還沒有換下睡衣呢!”張嫂追了出來喊道。
老王從花園裡探出頭來,好奇問道:“古先生這是怎麼了?好像一副跑了老婆的樣子?”他哪裡知道,古奕恆這是真的跑了老婆。
古奕恆開車匆匆追向機場,他像個神經病一樣穿着睡衣衝進了機場,不少路人都用詫異的眼神盯着他,然而他全然不顧那些眼神,只一心想要找到丫丫。
她走了,還帶走了大寶和小寶,他怎麼能夠救這樣讓她離開?
“請問你有沒有見到一個長得漂亮的女人,帶着兩個調皮的雙胞胎男孩兒……”他隨手抓住路人,開始比手畫腳地問道。
那路人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他失望地低下頭,繼而開始詢問另外一個路人,然而不論他問了多少次,始終都得不到結果。
他怔怔地看着轉眼間變得空落落的機場,一顆心也彷彿被挖走了一般。
“先生,您還好嗎?”機場的工作人員不忍地走上前來,輕聲問道。
他茫然地轉過頭來,“你說什麼?”一股黑暗朝他襲來,古奕恆緩緩倒了下去,昏迷之前,丫丫的笑臉在他腦海中穿過。
“丫丫……”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滑落。
如果問這世界上是否有愛情這回事,古奕恆堅信是有的,他終於明白,丫丫的離去對他是致命的打擊,沒有她和孩子,自己的每一天都過得蒼白無力。
不知道是多少次給徵信社的人打電話,希望他們能夠查清丫丫的去處,然而,每一次的回答都是“沒有”。
古奕恆早該知道,丫丫那麼聰明的人,既然提前有了準備,就絕對不可能被他抓住把柄。
“丫丫,你竟然這麼狠心……”他喃喃自語着伸手摸了摸丫丫最喜歡摟着的抱枕,這是她唯一留給自己的紀念。
門外依稀傳來張嫂的聲音,“古先生,你好歹也要吃一點吧,我做了你最愛的咖喱飯……”
他低頭凝視着那帶着丫丫體香的抱枕一眼,忽然擡起手,將枕頭狠狠地砸在了門上。
“滾出去!”他冷冷道。
於是,整個世界都清淨了,伴隨着他最後的一絲念想,他終於徹底接受了現實。
丫丫離開了。
窗外下着滂沱大雨,古奕恆蜷縮在黑暗中,漆黑的房間裡,只有電話鈴聲一直在不斷地響着,他知道,那是古家家人的電話。
他不願聽到那些安慰的話,如今的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