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趙赫緊張之情溢於言表,菱脣在急劇的顫動,好似風雨中的即將隕落下來的葉片一般。
衆人看到這裡不禁心裡惴惴不安。趙赫呢,握着戈矛的手跟着也是顫抖起來,對於這樣的訊息,他不能消化。
而皇上呢,並沒有疾言厲色,和顏悅色的說道:“朕知道,你一定不會相信的,但是事實勝於雄辯,你看一看吧。”
“我……”
“不妨事,看一看。”兩人的目光稍微交匯了一下,慫恿的語聲讓趙赫躍躍欲試,他看着眼前的帝王,不知道皇上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趙赫在衆目睽睽之下,慢慢的木訥的握住了衣襟,用一種蠻橫而又無知無覺的力量撕碎了衣襟。
露出來白皙如玉一般的肌理,他握着手中的紙,與之對比,衆人也是看了一個一清二楚。趙赫的右邊臂彎上確確實實烙印着一個讓人不可思議的花紋,紋理隨着時間的推移變得不那麼精緻。
但是依稀可辨,與肩膀上的花紋簡直一模一樣。衆人大驚失色,趙赫良久以後,這才望着皇上,然後用瑟瑟發抖的語聲,問道:“皇上,你剛剛說的是真的?”
“君無戲言。”皇上哈哈一笑,但是笑中帶淚,多少年了,他以爲自己的孩子已經死了,但是沒有料到,會在相隔二十年的桑田滄海以後,重新看到。
不得不說,時光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已經將細密的年輪雕鐫在了自己的臉上,而再看趙赫的時候,趙赫的面容如同這把藝術家的手刀砍斧鑿出來一樣,他帶着一種欣賞的目光望着趙赫。
趙赫難以置信,但是皇上言之鑿鑿,他望着旁邊的人,周邊的文武百官形色各異,有人疑惑的抓耳撓腮,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議。
更多的則是等着看熱鬧的人,帝京裡面最不缺的就是好事者,真是皇城羣像圖,趙赫的目光掃視着這些人,良久良久以後,這才微微嘆口氣。
目光直愣愣的望着皇上,“我父親呢?”
“你父親?”皇上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強大喜悅感已經包裹住了這個人到晚年的人,他一笑,那風燭殘年的樣子蕩然無存,“你父親,不就是朕,你看,你這樣帶着兵過來,真正是一家人不認一家人。”
“皇上!”趙赫不承認,自己與皇上有什麼關係,“末將與您沒有任何的關係,您莫要這樣。”
“趙赫,你不承認朕可以,但是不承認朕與你血濃於水的關係,那是斷斷不可以的。”皇上頹唐的嘆口氣,淒涼的說道:“當年的事情,是朕的錯,朕當時也是沒有辦法,朕一心以爲你已經……已經夭折……”
“皇上,這是緩兵之計嗎?”
“有墨琛在,朕還需要緩兵之計?”一邊說,一邊瞪圓了銅鈴大眼,說真的要是面對的不是自己的骨血,他早已已經不耐煩起來,但是面對的偏偏是離散了這麼多年重見天日的自己的孩子啊。
“那麼,皇上的意思呢?”趙赫望着墨琛,墨琛的眼瞳中看不出來風暴,但是剛剛的幾句話讓墨琛腦子裡面已經亂成了一鍋漿糊。
他知道,趙赫來歷不明有,但是他並不清楚,究竟趙赫是什麼人的孩子,現如今,撥雲見日的秘密直殺人心,讓旁觀者墨琛,不得不緊張起來。
要是趙赫果真是皇上口口聲聲強調的那個失散多年的孩子,那麼,其餘的事情還用想嗎?他爲皇權奮鬥多年生生不息,一旦這個孩子經過皇上的認可,這孩子就是獨一無二的王儲繼承人。
那麼自己這麼多年豈非是白白浪費了時間與精力,到時候,自己只能輔佐他,對嗎?
趙赫原來是自己的哥哥,這是墨琛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就好像說,樑煙雲原來纔是兵部尚書的親生女兒一樣,這些秘密一點一點的掀開。
墨琛發現,自己面對的好像是張開了血盆大口擇人而噬的猛獸一樣,頃刻之間已經讓自己不得不皺眉,不得不思忖。
他看起來是平平常常,那原是因爲他本身就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他看起來鎮定,原是因爲鎮定本就是墨琛特有的高尚情操。
其實,他的內心並不平靜,簡直好像刮起來一天暴風雪似的。
“朕的意思,你未嘗不可以下馬,讓朕好好看看你,朕非但可以好好的看看你,還可以給你加官進祿,更重要的是,朕會撒開手,放走趙銘以及前朝的長公主,對一個都不聞不問,既往不咎。”
當着衆人的面,皇上既然敢這樣子承諾,趙赫實在是沒有必要執拗下去,畢竟自己面對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危險,要是果真魚死網破,趙赫凝眸看着面對的敵手,不,對手是墨琛。
墨琛有多麼厲害,已經可見一斑,面對這樣一個對手,他不得不畏懼。
“皇上真的願意放過父親與樑嬤嬤?”趙赫問一句,皇上這才一笑,“癡兒,朕說了會放過這兩個人,自然是會毫髮無損的放掉這兩個人,你還有什麼好擔憂的。”
“那麼,我暫且選擇相信皇上。”趙赫下馬,將手中的刀鏘然一聲已經丟在了地上,“衆將士聽令,沒有我的號令莫要輕舉妄動生靈塗炭,我去去就來,衆人按兵不動即可。”
趙赫一聲令下,衆人都半蹲在了地上,將兵器放在了地上,這邊看到他們罷兵,立即也是有模有樣的躬身,將自己的兵器放在了地上,於是兩相對峙的局面徹徹底底的消失不見。
趙赫的目光看着前面的位置,然後雄赳赳氣昂昂的過來了,完全不像是俘虜,而皇上呢,在趙赫靠近自己的剎那,忽而嘴角就多了一縷志得意滿的微笑,然後握住了趙赫的手,老淚縱橫。
一時半會,居然不知道說什麼。
那種感覺,讓人一看,除了辛酸沒有別話。
趙赫的目光望着眼前的帝王,他已經白髮翩然,不過還是熱淚盈眶,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的體驗,讓趙赫的鼻竇跟着也是一酸,逐漸的,他伸手,好像藤蘿一樣,也是包裹住了皇上的手。
“皇上,請皇上網開一面,父親有父親的癡心,但是父親還沒有釀成大錯,皇上要是可以高擡貴手,我們保證離開這裡,走的越遠越好。”
“朕不要你走,不要,你跟着朕到鍾粹宮。”一面說,一面伸手握住了趙赫的手,趙赫面對士兵,依依不捨。
有兵丁以爲這是詐,三兩步就走了過來,對着趙赫竊竊私議,趙赫按住了這士兵的手,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烙印,這才悵惘的跟着皇上朝着鍾粹宮去了。
看到大戰在即,居然化干戈爲玉帛,墨琛苦笑一聲,將自己的長刀也是放在了地上,“這麼熱鬧,本王也要去看一看。”一面說,一面策馬朝着帝京的方向去了。
這邊,樑煙雲姍姍來遲,到了皇城門口,看到橫亙在眼前的是一大片刀劍如林的人,這些人看起來非常勇猛,兩軍都用一種奇怪的神色看着帝京。
樑煙雲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顛簸着朝着這邊走了過來,已經懷胎七個月,不像是前一段時間身輕如燕,又是七月流火的夏天,樑煙雲還沒有走兩步,已經氣喘吁吁。
“哦,打架呢,熱不熱,要不要吃一個冰棒啊。”樑煙雲一邊往前走,一邊自來熟的問好,衆人尷尬的看着王妃。
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伸手的玉琅追趕了過來,“王妃,您當心,您當心啊。”
而前面,很明顯,有人不情願樑煙雲進城,這邊廂,奴良已經一個左勾拳,老遠的,這人的身體好像是一個彈球一樣,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
“嘿,別說我哦是好欺負的,孟姜女還哭長城呢,花木蘭還替父從軍呢。”一邊說,一邊到了前面的位置,剛剛打仗過,地上自然是有血漬。
初初,樑煙雲的目光望着地上豔紅的血漬,看過了以後,不免暗暗吃驚,又是瞥目看到了旁邊墨琛落在地上的大刀,不禁上前一步。
“你,你們殺了王爺,你們……我和你們沒完。”
一邊說,一邊試圖握住墨琛的刀,但是刀就那樣紋風不動的躺在地上。
“你們,你們太狠毒了,你們謀刺了皇上唯一的一個孩子,你們殺了王爺,你們……”衆人完全懵住了,不清楚樑煙雲所謂何來。
樑煙雲徒勞無力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大刀,看着看着,就淚流滿面起來,她不知道爲何自己會有那種感覺,完全不清楚,那種突如其來的心絞痛讓樑煙雲忽而就站立不穩。
樑煙雲幾乎一個踉蹌,旁邊的奴良立即握住了樑煙雲的手,“別不是搞錯了,王爺天縱英才,是不可能這樣子英年早逝的。”
不說也則罷了,就這麼一說,樑煙雲哭的比剛剛還要響亮了,“是啊,天縱英才,但是天也妒英才啊,我的王爺的,你死得好慘啊,你死得好慘的。”
“王妃,您不要鬼哭狼嚎了,王爺與我在外面不知道小小的戰鬥經過了多少,那一次不是死裡逃生,這一次,就憑藉虎豹營這些人,就想要對付王爺,簡直是癡心妄想啊。”
“但是,兵器呢,他從來都是將兵器握着的。”
“王爺一定是進城去了,兵器在帝京是不能拿着的嘛。”旁邊的玉琅補充一句,樑煙雲這才站起身來,“哎,你不早說我就說王爺怎麼會一命嗚呼呢,不會的,不會的,既然是進城去了,我也要進城。”
“您得了吧,您看看自己個兒,這都水桶腰了,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又是王爺拿我們是問,今日允許您過來,已經是我們的錯了,再這樣鬧下去,錯上加錯了,您豁出去了做了女英雄,奴婢可沒有雄心豹子膽。”
“自我不管。”樑煙雲蠻橫的邁步,朝着帝京的位置“騰騰騰”的走了過去,每一步都擲地有聲,衆人看着這個突如其來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