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琅於樑煙雲身後已然是偷偷地在扯她的裙襬,欲是令主子少說點話,免得惹得王爺不開心,可是樑煙雲依舊是不落口頭之上的氣勢。
“王爺爲何會這般說道呢?煙雲不過是在闡述事實罷了,難道不是這樣嗎?王爺歸來這般早,定然是一路舟車勞頓,又是何須再爲煙雲的事兒煩憂,不如會凌月閣好好歇息一番。”
“好,很好,既然煙雲這般說道,本王自然是會去,還望煙雲今後可要小心看管着自個兒的丫鬟,莫是再惹是生非!”
剛回到王府之中便是聽到這麼一番頂嘴的話語,墨琛不僅僅是驚訝,更多的還是惱火。
自己明明是因爲擔憂樑煙雲腹中的孩兒纔會是這般快地歸來,如今反倒是自個兒說得太多、待得太久了。
拂袖而離,墨琛甚至沒再回首瞧樑煙雲一眼,心中滿滿的皆是疑慮,看來得好好問一問陳管家纔是。
待墨琛腳步聲離遠,樑煙雲纔是伸手將奴良扶了起身,眉目之中毫無慌亂,反倒是多了些挑釁之意。
紅脣稍稍分開,樑煙雲那清麗而又俏皮的話語便是響徹房間:“奴良,你今個兒做得很好,我自當會好好嘉獎於你,護主自然無罪,的確是那王妃太過得寸進尺,王爺的話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五十大板而已,九個月,誰還記得呢!”
奴良正想回應,卻是被急匆匆的玉琅搶了先:“樑姨娘,你怎地還是這般不在意,方纔王爺應當是想要留在清風苑中瞧瞧你的身體的,你竟是這般言語纔是將他氣走了呢!樑姨娘,別的主子可是都巴不得王爺前去她們的院中,你這般拱手讓人,到底是何意啊!”
玉琅一番話語如同傾倒的荷葉落下的水珠一般,一時之間墜落個乾淨,在樑煙雲耳中,玉琅倒像是個老婆子一樣,喋喋不休,喋喋不休。
“我心中自有數的,我如今還懷了孩子,王爺不來也是不可能的事兒,倒不如勻給王妃及其他侍妾一點兒雨露,也省得她們找我麻煩,玉琅,你怎地連這一番道理都是不明白呢!”
玉琅被說得啞口無言,於心中細細想了一會兒,發覺這樣的確是並無壞處,便也是微微點頭,而一旁的奴良好似也不願聽到這般繁冗的話語,便是徑直走離了房間。
“姨娘,以前繡的荷包可要繼續?”
一提到王爺,玉琅可是想到了,而她這般一說,樑煙雲也是有了印象。
之前樑煙雲欲是繡一個荷包,待墨琛歸來相贈的,如今……還贈個什麼勁兒,人都沒了!
而且墨琛這般跟她說話,一點兒都沒有該有的了墨汁,纔是取出,肆意在紙上書寫着繁體之字。
幸好自個兒曾經因爲查閱古籍而學了一陣子的繁體字,回想曾經的記憶,一點一點將解藥的古時候的名字與當代的名字皆是列出幾張張單子,只怕抓藥的人不認識而已,而其中又是摻雜了許多無用之藥,只怕藥廬之中的府醫發覺罷了。
隔一段時間抓一次,便是以傷寒、安胎、安神等藥效做掩飾,應當不會那麼容易被發現,只不過,需要費點兒時間,在這一段時間裡,倒是要好好想想如何將左曉月的氣勢削減而又把腹中的小拖油瓶給除了。
待墨跡乾涸,樑煙雲纔是將玉琅喚入房間之中。
玉琅推開房門,似是也聞到了濃郁的墨香,不禁是疑惑了一陣,再瞧那從未使用過的桌案之上擺滿了筆墨紙硯,愈發是驚詫。
紙張之上的小字密密麻麻,且每一個字皆是筆鋒而露,又是收斂氣勢,絲毫不像女子所書寫,關鍵在於,樑煙雲應當是不識字的。
之前的談吐已然是和曾經全然不同,如今又是突然間會寫這麼多的字,且玉琅瞧得出來,那紙上所寫皆是藥材,便是更是不解。
“樑姨娘,這些是你寫的嗎?你……你……怎地死而復生之後真的變了太多太多了!”
“你這種話說了不下三次。人總是會變,曾經兵部尚書府中的府醫教了我一點兒,我不願太過鋒芒而露,便是讓其他人知曉,甚至於樑嬤嬤與王妃皆是不知,只怕她們知曉,又說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
樑煙雲淡然而語,看似並沒有臨時編造謊言的模樣,且話語並無錯處,而玉琅也是不知從前之事,便也不再詢問,僅僅是唏噓一聲,就接過了其中一張,微微瞧了一番上面的草藥,她倒是不懂,只能依稀認幾個字罷了。
“姨娘,你這是要讓玉琅去藥廬抓藥嗎?可是藥廬之中,藥材管理甚是嚴謹,這並非是府醫所開的方子,只怕他們不肯……”
玉琅略是擔憂,便是佇立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目光瞥過主子同樣微微蹙起的柳眉,一時之間聲音也是輕了下去。
“先試試吧,就說清風苑中有我比較看重的丫鬟得了傷寒,爲了避免我同樣患上,便是前來取藥,這藥方,便是那王久春開的!”
樑煙雲雙眸滴溜溜一轉,腦袋瓜中便是有了個壞主意,右手迅速在紙張之上畫了數十筆,便是將紙交給了玉琅,並是囑咐要用漿糊貼在圓形拱門之前。
玉琅淡淡瞥過一眼,突然間猛然“噗嗤”一聲而笑。
那張紙上正是寫了繁體的九個大字:王久春與狗不得入內。
“樑姨娘,爲何要這般寫道?”
玉琅正是想要出門,又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之心,回首問了一句,卻僅僅得了樑煙雲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王久春,如果不是他,自個兒腹中的孩子早就沒了,誰讓他這麼早來的?
既然那麼想來,今後如何都不能夠讓他前來!
爲免更多的知曉此事,樑煙雲便是自個兒將桌案收拾了,再將寫好的幾張藥方夾進書架之上僅有的兩三本古籍之中,纔是安心地躺在牀榻之上休息。
雖是姿勢不太雅觀,但總歸是舒服就行了。
樑煙雲暗自想着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只覺腦海之中思緒愈來愈慢,最後竟是不知不覺瞌睡了過去。
“樑姨娘,樑姨娘……”
悠悠的聲音墜入夢鄉之中,好似還帶着哽咽狀,令樑煙雲猛地驚醒。
樑煙雲雙眸一睜,正是對上玉琅微紅的眼眶,便是匆匆起身,也顧不得自個兒是個懷有身孕之人。
“玉琅,你這是怎麼回事?藥廬之人可是爲難你了?”
不對啊,藥廬之人怎地會這般呢?
“回稟樑姨娘,不是藥廬之人,而是回來的路上,玉琅遇到了王妃身邊的丫鬟夕月,夕月不僅是將藥材搶了,還將藥方撕了個粉碎,說,說丫鬟沒有必要用藥,讓她自生自滅便是!”
玉琅果真是邊言語邊掉了幾滴淚水,眼淚砸落於地,開出一朵朵剔透的小花,而樑煙雲聽到這番話語自然是惱火,但是事情不會是這般簡單,玉琅又怎地會因爲藥材被搶或是被羞辱幾句就是這副模樣呢?
“玉琅,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兒瞞着我,你臉頰之上的手印是如何而來的?”
樑煙雲斂眉而語,目光已然是逐漸冷了下來,且是緊緊鎖在玉琅那微微泛紅且是紅腫的左頰。
“回稟樑姨娘,是夕月,夕月怒火中燒之時無意打了玉琅一巴掌,不過姨娘莫是動怒,她應當也不是刻意而爲,定然是玉琅言語笨拙衝撞了她纔是……”
玉琅話還沒有說完,樑煙雲便是起身氣勢洶洶地撩撥開了簾帳,似是要前去理論一番。
而玉琅則是吸了吸鼻子,匆忙追了上去,生怕自家主子又惹出什麼風波。
“樑姨娘,不必這般,夕月所說並沒有錯,王府之中,府醫從來不會爲下人瞧病的!”
玉琅正是伸手扯住了樑煙雲的寬袖卻是即刻被她甩開,而樑煙雲側身便是伸出右手食指狠狠地戳着她的額頭,沒有一絲一毫憐愛的意思。
“你這傻丫頭,難道要等對方說了刻意針對於你你纔是知曉嗎?這個夕月,定然是奉左曉月的命令才這般對你,居然還動手,呵呵,定然是知曉在清風苑中受了氣不敢再來,便是將氣撒在你的身上,我若是不計較。便不是樑煙……雲了!”
樑煙雲早已經是氣惱得很,夕月這般舉動便像是一根針,猛然間戳破了氣球一般令她的心炸裂開來,差點兒便是忘了自個兒是樑煙雲,幸得名字相差無幾,否則就暴露了。
“姨娘,這兩日事情已經很多了,你若是再這般,即便腹中懷了孩子,王妃定然要說你藉機囂張跋扈,王爺也保不了你的!”
玉琅見言語無用,便是生生跪在了她的腳畔,雙手扯着裙襬,指節已然是蒼白冰涼。
“玉琅,你爲何要這般……也是,也是,這是在王府,在王府……”
樑煙雲無可奈何,只得是停住了正欲邁開的腳步,躬身將玉琅扶起了身。
這個世界的確太多顧忌,倒是不像從前一樣,她說一,別人不敢說二,她除卻在初期學習之時,便從來沒有看過別人的臉色。
難道是上天瞧她日子太過安逸,便是讓她來這兒破爛王府之中磨鍊一番?
盡力遏制着自個兒的情緒,樑煙雲纔是轉身回了瓷桌之前坐下,怒火沖沖地飲下一杯茶水,只覺心中煩躁得很。
“姨娘,你還有這孩子呢,斷然不可動怒,還是消消氣,你瞧,玉琅都是不計較這些,只是那張藥方沒有了,倒也是可惜了呢!”
玉琅關注一點自始至終未在自個兒身上,倒也是令樑煙雲心生暖意,只是,這樣一來,自己反是愈來愈不想離開王府,纔是來了兩日,便是發覺這般關切自個兒的玉琅與奴良,雖不知她們到底是爲了什麼,心中仍舊是有眷戀之意。
若是她突然間離去了,墨琛那陰狠之人會不會處罰清風苑中之人呢?
顧慮愈多,軟肋愈多,她,該是如何是好?
“玉琅,那此事我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但是,你也要明白,在這王府之中,唯有我懷了身孕,而你,是我最爲疼愛的貼身丫鬟,腰桿自然是得挺直了,不得惹事是非,但也不可逆來順受,實則王妃都在忌憚清風苑,否則,她不會是以王爺爲擋箭牌,懂嗎?”
樑煙雲托起她的腦袋直直地瞧着她的雙目,欲是將這些道理告知玉琅,可是玉琅即便是應和了幾聲,卻是依舊垂首膽怯。
這樣的丫鬟,若是一直生活在爾虞我詐的王府之中,定然是會受了欺負,成王敗寇,而樑煙雲,自然是想當王。
奴良在房間門外已久,樑煙雲應當是知曉她將方纔二人的所有話語收入耳中,只不過,奴良同樣不是咧咧之人,自然也不必擔憂她會說出什麼。
不過,樑煙雲當下關鍵仍有一點疑慮。
奴良爲墨琛所派之人,爲何奴良又是這般衷心於她,方纔墨琛前來,甚至於寧可頂嘴也不願認下主子的錯處,這到底是因爲什麼?
樑煙雲瞥過一眼奴良的背影,心中不免是思量許久,才恍然從記憶之中翻出一個片段,便是曾經的她爲奴良說話而與左曉月頂嘴一事。
曾經的樑煙雲膽怯如玉琅,所做唯一一件令人舒暢的事兒便是斥責左曉月,只因左曉月刻意貶低奴良甚至羞辱。
而那時左曉月也是不願撕破了臉,就不再計較,只待今後報仇雪恨。
難道就是因爲這麼一件小事兒?
樑煙雲琢磨一番,又是對上玉琅的雙目,纔是逐漸將自個兒的想法肯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