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冰盆
杜蘅垂着眼,慢慢道:“我要說的事,一兩句話恐怕說不清楚,再說眼下也不是時候。 ”
她心不平,氣怎麼能和?此時提出來,無謂多生罅隙。
蕭絕看她一眼,笑:“也好,反正咱們有一輩子時間,不着急。”
婉兒就在門外隔着簾子道:“世子爺,少奶奶,飯菜好了。”
“走,”蕭絕拉了杜蘅起身:“陪我一塊吃點。祧”
正吃着飯,魅影匆匆跑了過來:“爺,花婆子招了。這老貨昨夜吃了酒,睡得很死,早上醒來時才發現房門竟是開着的,怕受責備就沒有聲張。後來付姑娘死了,更不敢吱聲了。”
凝翠閣因院落不大,就只一張大門帶個門房。門房隔做兩間,裡頭住着花婆子,天一黑關門落鎖後,再有事進出就都從外面那間房出入。
杜蘅就問:“可打聽到,除了凝翠閣裡的,付姑娘平時與什麼人來往得多些?咴”
魅影看蕭絕一眼,見他沒有阻止,就恭敬地道:“問過了,付姑娘不大愛說話,平日除了去給王妃請安,就是在房裡繡花,也不大出門。後來跟穆王妃學做點心,倒是跟小廚房專司做麪食的廚娘處得不錯,平日常遣了廚房裡粗使的丫頭給付姑娘跑跑腿什麼。”
“找小廚房的人問過話沒?”蕭絕問。
“因涉及到聽雪堂,我們不好插手,正要請世子爺示下。”魅影垂了手道。
“蠢貨!”蕭絕把碗一放,立時就要走。
杜蘅忙拿起湯碗遞過去:“不急在這一刻,小心噎着了!”
蕭絕接過來,咕嚕咕嚕喝了個底朝天,把碗往桌上一擱,道:“今晚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你早點睡,別傻等。”
“有話好好說,別夾槍帶棒地硬頂!”杜蘅不放心,一路跟到門邊,叮囑。
蕭絕笑了:“我又不是三歲孩子~”
杜蘅其實很想跟過去瞧,只因是公婆的院子,她一個新媳婦大晚上到底不方便,只好做罷。
只是付珈佇的死與她休慼相關,又哪裡真的能如嘴裡說得這般滿不在乎?
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到底不放心,派了白芨過去探消息。
蕭絕果然沒有鬧,只派了人把院子鎖了,把人看住了,一個一個問話。
這麼多人,一時半刻也問不完。
杜蘅怏怏地坐了一會,正打算去睡,蕭絕卻回來了,見她髮髻都沒散,不禁責怪:“跟你說了早點睡,怎麼不聽話?”
杜蘅笑道:“正要睡呢,你回得巧。”
“嘿嘿,”蕭絕得意洋洋:“知道你肯定沒睡,爺得了消息,立刻過來。”
“這麼快抓到人了?”杜蘅很是驚訝。
“也是趕了巧了,”蕭絕拿起茶壺,倒了杯水喝了,這才接着道:“小廚房裡有個洗菜的丫頭叫春妮,晚飯前告了假出去,說是給她爹送錢,卻是一去不回了。先還沒人在意,以爲她有事拌住了。我過去問話,這才覺出蹊蹺,把她捅出來了。搜了她的屋子,在窗戶後的水溝裡找到個空瓶子,裡頭還有殘餘的曼陀羅粉。她認了聽雪堂守角門的郝婆子做乾孃,昨夜還特地打了酒過去吃。我估計,姓付的十有七八是她殺的,已經讓人去找了,天亮前應該就可以看到人了。”
“我看未必。”杜蘅卻沒他這麼樂觀:“她殺了人,之後還能若無其事地留下來做事,既然走了,想必是找不回來了。”
蕭絕不以爲然:“小爺要找人,還沒有找不到的。”
杜蘅不好打擊了他的自信,沉吟片刻,問道:“春妮多大年紀,什麼時候進府的,誰介紹來的?可有什麼特點?”
蕭絕一怔,道:“十四五歲,中等個,皮膚微黑,別的我倒沒留意。”
既要找人,體貌特徵自然要問清楚,至於其他,因心裡記掛着杜蘅,急於要她安心,並沒有來得及詢問。
見她眼中滿是疑慮,轉身要走:“要不,我這就讓人問去?”
杜蘅忙拉住她:“哪裡急在這一刻?折騰了一天,也該累了,洗洗睡吧。”
蕭絕見她眼底微微泛青,心中憐惜,輕輕抱了抱她:“我不累,只委屈了你。”
“一身臭汗,趕緊去洗。”杜蘅推他。
“那你等我~”蕭絕笑着去了淨房,等洗完澡出來,杜蘅已打散了髮髻,歪在迎枕上,手裡拿着一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
蕭絕微微一怔,四下看了一眼。
心道,怪不得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原來房裡沒擱冰盆,平日都是擱着三四個的。
“庫房裡沒冰領了?”他眉一挑。
這年頭,稍有點根底的都會弄個冰庫,何況是堂堂王府?
杜蘅手中團扇微微一頓,慢聲道:“不是,我不讓擺。”
“爲什麼?”蕭絕更驚訝了。
杜蘅默了許久,慢慢道:“我身子不好,受不得寒,只好委屈你一些了。”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若你覺得不便,可以另外收拾一間屋子……”
“杜蘅!”蕭絕擰了眉,沉聲喝叱:“我們成親纔多久,你就想分房睡?”
他極少叫她的名字,這麼連名帶姓的喚,顯見得是真的生氣了。
杜蘅一顫,垂了頭:“我,是怕你不習慣。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傻子才願意!”蕭絕還是有些惱,可再大的氣還是壓不住關心,悶了一會,問:“你哪裡不舒服?吃過藥沒有,要不要請鍾翰林來看一下?”
杜蘅竭力想表現得鎮定,聲音到底還是控制不住地發抖了:“我自己就可以看,不必麻煩鍾醫正。藥也在吃,不用擔心。”
“是什麼病,怎麼也沒聽你跟我提過?”蕭絕隱隱覺得不對勁,捉了她的肩膀,將她的臉轉過來,大吃一驚:“你哭什麼?”
杜蘅飛快地擡起袖子,可越抹眼淚越多,怎麼也抹不乾淨。
蕭絕唬得一骨嚕爬了起來,抱着她一迭聲地問:“很疼嗎?哪疼?”
又想起那回她來葵水,疼得小臉發白的模樣,手就往她小腹上伸,聲音也柔了下來:“可是肚子又疼了?要不要熬點紅糖水喝?哎,你倒是說句話,別隻顧着哭啊……”
杜蘅只是哭,一句話也不說。
蕭絕看着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以爲是外面那些閒言碎語終是傳到了她的耳中。
她素日要強,白天在外人面前可以裝得若無其事,到了晚上,對着自己時難免委屈。
就讓她發泄發泄,總好過憋在心裡。
便不再勸,下了牀,擰了條溼帕子,彎腰過去幫她擦臉:“想哭就哭吧,不過,你先把鼻涕醒了,省得弄髒了被子……”
杜蘅哭得滿臉狼籍,自覺沒臉見人,哪裡敢讓他看到,抓過帕子,死死地蓋住臉。
蕭絕瞧了她彆扭的模樣,心裡只覺好笑,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極小心意地哄道:“你是我媳婦,在我面前哭不丟人,我又不會笑話你。”
杜蘅狠狠哭了這一場,情緒慢慢穩定下來,哭聲倒是止了,卻仍是不肯看他。
蕭絕無奈,負着手走了出去:“好吧,哭的人最大。”
杜蘅等了一會,確定屋子裡沒人了,這才坐起來,匆匆擦了把臉,見衣服袖子被眼淚鼻涕糊得粘乎乎的,臉上更是發熱,忙跳下牀,打算去淨房裡洗把臉,再換件乾淨的衣服。
剛剛來得及把毛巾扔進銅盆,就聽到身後門響,她條件反射地回過頭。
蕭絕笑嘻嘻地提了一桶熱水進來:“不是說不舒服?坐着別動,我來伺候你。”
杜蘅垂着眼不敢看他。
蕭絕兌好了水,幫她洗了臉,又仔細地擦淨了身體,抱起來就往牀上走:“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什麼都忘了。”
杜蘅偎着他,平日總覺得滾燙炙人的胸膛,這一刻卻覺得無比的舒適安心。忍不住往他懷裡縮了縮,低聲道:“我,有宮寒之症。”
蕭絕手臂一緊:“很嚴重嗎?能不能治好?”
沒有掩飾他的意外,也沒有刻意裝得平靜和不在乎。
“有點棘手。”杜蘅老老實實地道:“之前吃了幾個月的藥,效果不是很好。我也沒有把握一定可以治好,就算能治,也得幾年的時間。”
“要怎麼做,才能幫你?”蕭絕沉默了一會,問。
杜蘅笑了:“別喊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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