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身軀沒有動,仍舊保持着極端完美的禮節:“太后吩咐奴婢來伺候姑娘,奴婢自現在起便是姑娘的下人。主子處罰下人原本是下人的福氣,哪裡能躲?”
聽了這話,鳳亦歡只覺得鼻子一酸,似乎連日來的委屈終於得到了紓解。
看吧,再怎麼樣,太后不還得派人來伺候她?大周的宮女不還是得恭恭敬敬聽她的話?她就是公主,就是未來皇后。文青羽和洛夜痕只管等着好了,總有她翻身的一天。
想到此,她的架子便瞬間端了起來,朝着宮女擡了擡手:“你起來吧。”
“多謝姑娘。”宮女很聽話,靜靜立在了一旁。
“過來,扶我去椅子上坐下。”
“是。”宮女似乎並不覺得一個身份來歷不明的女人,堂而皇之坐在御書房朝臣議事的椅子上有什麼不妥。
她只知道聽話,主子的話就是對的。主子讓幹什麼就該幹什麼。
鳳亦歡享受着久違的被人伺候的感覺,再也不嫌棄御書房凳子並不柔軟,瞬間頤指氣使起來。
“你倒是個有眼色的,叫什麼名字?”
“回姑娘的話,奴婢叫做宛如。”
“宛如?”鳳亦歡淡淡看她一眼:“你的長相如此普通,哪裡壓得住這樣別緻的名字?”
她這話其實是非常無禮的,宛如卻好似並不覺得無禮。
“姑娘說的是,請姑娘賜名。”
“恩。”鳳亦歡對宛如的聽話很是滿意,便神色輕慢的說道:“從今天起,就叫小如吧,又簡單又容易記。你長的這麼普通,正好配這麼普通的名字。”
“多謝姑娘賜名。”
所以,宛如從這一刻起,就成了小如。這下子不但是長相扔在人堆裡不顯眼,連名字都不顯眼了。
“還有,以後不許叫本公主姑娘。”
“這個,奴婢不能答應。”小如姑娘雖然恭敬有禮,卻太過守禮了些。
“如今大周並沒有公主,姑娘若是想好好活着,將來翻身的話。還是請慎言。”
鳳亦歡臉上的笑容一下子便僵住了,眸子中一片狠戾,揚手就準備朝着小如打去。
“姑娘想教訓奴婢只管教訓,奴婢的職責除了叫姑娘吃飽穿暖之外。還要保證姑娘不受人欺負。”
鳳亦歡的手掌一下子便停住了,不受欺負這四個字,此刻對她來說擁有着至高無上的吸引力。
“你能幫我報仇?”她雙眸中閃出希冀的光。
小如臉上沒什麼表情:“姑娘想報仇,首先得先擁有足夠強大的勢力。這個,姑娘有麼?”
鳳亦歡一下子便泄了氣。
小如繼續說道:“勢力可以培養,但,前提是姑娘要懂得忍辱負重的道理。”
鳳亦歡眸色一閃。
小如聲音低沉而恭謹:“皇上和太后,都不喜歡粗野的女子!”
於是,在那一日的黃昏,空曠的御書房裡,悄無聲息的便完成了一個粗野女子的蛻變。
鳳亦歡也不再堅持穿正紅宮裝,邁着標準的皇家步伐,極度優雅的行走在地道中。
她並不曾回頭看過這個新收的宮女,所以,她錯過了小如眼中那一閃而逝的不屑和嘲諷!
秋夜,皓月當空,繁星閃閃。卻也難掩涼如水的寒意。
定國公府的主院書房裡,此刻有三個人。
主位上的自然是定國公,他對面和身邊卻做着兩個男子。一個竹葉青衣衫的俊美無濤,如仙人一般清雅出塵。一個卻面容普通,一身氣度風華卻無與倫比。
這兩個人,無論是哪一個,都絕對不是能夠讓人小覷的主。
定國公眉頭緊顰,卻是久久不發一言。
面容普通的男子緩緩放下茶盞:“定國公今日約了本公子前來,不會是品茶來的吧。”
沒錯,這兩個人自然就是蕭若離和易了容的文青羽。
白日,文青羽得知沈凝蝶很有可能便是洛夜痕的未婚妻,心中一時之間難掩出離的憤怒。
便直接吩咐了人找蕭若離要面見秋戰。
說來,便真的來了。
秋戰也晾了好些時候了,的確也是該見見。蕭若離得到她的口信的時候,卻不過搖頭笑了一笑。
仙人樣的男子,暖陽般溫暖:“她真是一點沒變,怎麼都不喜歡吃虧。”他說。
沒錯,別人不知道,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文青羽非得這個時候見秋戰,不過就是爲了報復洛夜痕有未婚妻卻不告訴她。
所以,洛夜痕可以在飛鴻樓裡將自己的美人未婚妻捧成頭牌。她自然可以假公濟私的,去面見仙人之姿的天人鬼醫。
洛夜痕倒也通情達理,這一次並沒有攔着她。只是派了飛影暗中保護。文青羽哪裡會等飛影?
早就將輕功施展了個十成十,一眨眼就沒了人影。
秋戰的眉頭並沒有舒展,深深的打量了一眼文青羽,他突然驚駭的發現。眼前這個尚未及冠的男子,他居然完全看不透!唯有一聲輕嘆。
“公子說,定然能保護好雲染,此話可是當真?”
“老國公這麼問,想來是答應了本公子的提議?”
秋戰頓了一頓:“公子如此氣度,想來身份定然高貴無比。我家雲染才貌雙全,老夫若是答應了公子的條件,將來雲染……”
“老國公!”文青羽眸色一冷,沉聲打斷了他的話。
“天下間有再嫁婦人能夠做皇后的麼?”
秋戰狠狠滯了一滯,卻仍舊不死心:“雲染她不是自願的,雲染的本事完全可以母儀天下。”
蕭若離擡眼,溫潤眸子極快的掃了一眼秋戰,眼底分明閃過一絲極度詭異的笑意。
文青羽揮了揮手:“國公如今,似乎沒有跟本公子談判的籌碼吧。”
秋戰皺眉不語。
“雲染小姐的性子,相信國公比我更清楚。她那樣子的行事想要獲得聖寵只怕不大容易。”
文青羽端起茶盞緩緩抿了一口:“萬一哪一天,宮裡那位心情不好傷了雲染小姐的玉體。即便她曾經是飛魚軍統領,有用?”
她脣角一勾,滿意的看着秋戰身子似乎顫了一顫:“老國公的確能夠統領飛魚軍,但是。憑着老國公的年紀,還能統領幾年?”
她聲音漸漸沒了溫度:“即便周帝什麼都不做,就這麼跟你耗着。老國公覺得能耗得過他?”
良久,秋戰方纔嘆了口氣:“公子就如此篤定,雲染她不能得到聖寵?”
“呵呵。”文青羽一聲冷笑:“國公以爲呢?”
秋戰一下子便沒了半絲聲響,良久方纔啞着嗓子問道:“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文青羽微微一笑:“本公子保證老國公的飛魚軍將得到無與倫比的尊重和特權,將來,雲染小姐若想再嫁。本公子定然親自給她擇一門如意的好親事。若是她不願再嫁,那她便是自古來,第一個女王!”
秋戰狠狠嚥了咽口水,自古第一個女王?這誘惑力實在太大了。
他一把年紀,榮華富貴功名利祿早就看淡。但秋雲染不一樣,她豆蔻年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連胤實在不是良配,秋雲染嫁給他根本不能得到更多的實惠。
與其老死宮中,或是等着哪一日被連胤給算計死。不如,另行擇主!
能夠做個女王,即便沒有夫家幫襯,雲染此生,當也無憂!
“好。”秋戰鄭重點點頭:“老夫接受公子的提議,願意追隨公子。”
“不是追隨我。”文青羽微微一笑:“是追隨我家主上。”
“怎麼公子原來也是爲人效力?”秋戰似乎吃了一驚。
他原本以爲,文青羽這樣的男子,無論心智還是氣度都屬上乘。這樣的人是當之無愧的一方豪傑。
哪裡想到,她原來也是個下人。
“當然。”文青羽朝着他極認真的點了點頭:“我家主上睿智無雙,跟主上比起來。在下充其量也就是個亮了點的魚目,被老國公給武當了珍珠罷了。”
“呵呵,呵呵。”
秋戰尷尬的笑了笑,這樣子的都叫魚目。那她口中的珍珠該有多麼厲害?
他第一次覺得,不忠誠一下,實際上應該是個不錯的決定。
“不知,公子什麼時候能救雲染出來?”
“不急,現下並沒有合適的機會。等時機成熟,本公子自然會安排雲染小姐和老國公一起離開。”
“還是……越快越好。”
不是秋戰心急着背叛連胤,實在是他對自己孫女太瞭解了。
秋雲染數次的所作所爲他看的很清楚,他知道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她得被連胤給殺了。
所以,還是早點離開那個是非之地才能叫人放心。
文青羽點點頭:“本公子會盡快安排,如今天色不早,本公子先行告辭。”
“請。”
秋戰立刻站起了身,親自送文青羽出了書房。
文青羽剛一出了書房,清眸中便幾不可見的的閃了一閃。
她記得很清楚,她來的時候,書房外院子裡的石桌在右邊的角落。如今,桌子還是那張桌子,卻已經移到了左角。
“公子請跟着老夫的步伐來走,萬勿踏錯了步伐。”
“哦?”文青羽朝着他看了一眼:“貴府,可是有個善於製造機關暗器的高人?”
秋戰吃了一驚,卻也不打算隱瞞,隨即點了點頭:“的確有一個。”
“我家主上對於身懷異能的人一向尊重,不知這人,老國公可否割愛準在下帶回去?”
“這……?”秋戰似是很爲難:“這人老夫並不熟悉,是雲染當初帶回府裡來的。他那人性子又很古怪,平素並不與人交談。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