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是無邊的黑暗,只芙蓉館一處瀰漫着大火。火勢熊熊,似野虎猛獸,張牙舞爪直逼人就死。
暗夜之中,彷彿出現一道不爲人察覺的黑影,一點點朝着慕容府芙蓉館而去。
忽而大門一倒,芙蓉館內的火勢極速蔓延至外。
高溫之下,北冥澈迅速落腳,目光一掃大火之間,很快尋到了慕容絮的身影。
她的處境極其不堪,不僅身上衣物盡毀,還被一道橫木壓着。好在那橫木的火勢,還未蔓延至她身。
經了一段起跑,北冥澈三兩下越過熊熊火焰,至慕容絮身前。一掌而去,推開她身上的橫木,一把將她扛起,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芙蓉館。
正巧見了有人進府救火,忙匿身於花叢。
剛剛受過高溫,現下驟冷,她的身子必將難受。北冥澈遂褪去外衣,輕輕給她披上。
許是觸碰了她的傷處,只見她細眉微顰,“北冥澈......”
“嗯?”北冥澈下意識應了一聲,這纔去看她的傷勢,卻被她玉手握住,“你終於來救我了.......”
她嗚咽一句,不禁令他心神一軟。她一向體熱,現下驟冷,玉手竟也跟着寒了幾分。
北冥澈微有一驚,晃神過來才柔然反握住她,“還冷麼?”
話罷,卻不見她回話,隻眼角一滴清淚,那樣沉重!
想必她猜到了放火之人吧?如是這樣想着,又復橫抱起她,趁着來往人羣不備,迅速離開了慕容府。
現下已是戌時,鎮上郎中、藥鋪都已經閉門不見客。
想來只有京城還有郎中了!
可進京危險,萬一有人認出他來,想必寮國也會深受其害。
三思之下,還是決定不去。可見慕容絮面色慘白,幾乎一步就是鬼門關,又狠下決心,打算冒險一趟!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就算是行善了吧!
只覺無邊的黑暗降臨,仿若又到了鬼門關,慕容絮全身抽搐不已,久久才得以平復。
果然是到了鬼門關,身子竟那樣沉,叫人實在透不過氣來!
微微聽到一陣水聲,隨後便是嘴角一陣冰涼溼潤。慕容絮點點覺出,才悠悠醒了過來。睜眼之際,才發現自己躺在北冥澈的懷中。
立時想要掙脫,卻只觸動了身上的傷。
“嘶!”即便是劇痛,慕容絮還是保持着該有的端莊,只細眉微鎖處,能依稀瞧出她的痛苦不堪。
見她動彈,北冥澈便是一喜,鬆了手輕輕扶她躺在牀上,才道,“你背上傷處最多,還是趴躺着。藥已經敷過了,還那麼痛嗎?”
也不回答他,只鄭重問道,“你怎麼會在我的房裡?”
北冥澈一笑,“這兒是酒樓的客房,便是芭蕉林外新開的酒樓。”
好端端的,怎麼會在酒樓呢?慕容絮伸手拍了拍腦袋,這才發現身上穿的是男子衣裳,頓然一驚,“我的衣裳呢?!”
“扔了。”他道了一句,“昨日大火,已將你的衣裳燒燬了。”
那麼,這衣裳是他替她換上的?心下羞怒,卻也沒有表現出來。
腦中這才浮現芙蓉館的大火,慕容絮立時一驚,“芙蓉館......芙蓉館沒事吧?”
北冥澈一笑,“人都傷成這樣,何況那些一無是處的木頭?昨日我帶你離開時,已經有人去救火了。
不過他們救的只是被芙蓉館殃及的院所,以我估計,現下已經沒有芙蓉館了。”
果然是蓄意謀害!竟如此明目張膽!
慕容絮不由得咬牙恨道,“蛇鼠一窩!這麼快就想除掉我!”
“樹大招風,”北冥澈唸叨一句,“你如此受寵,自然有人紅眼。”
他的意思,是愛慕南宮策者蓄意謀害?慕容絮卻是不以爲然,“太尉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知曉得多了,性命便也盡頭了。”
竟稱了太尉?!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向以孝爲先,竟也有悖逆原則的時候。
許是安慰般,北冥澈也不願點明,“許不是他們所爲。”
何必自欺欺人呢?她向來不喜歡。此事也不欲言說太多,只關心問道,“芙蓉館內的侍人沒事吧?”
北冥澈搖頭,“當時急着救你,我也沒留意那麼多。不過以防他們救你,應該早早就被遣走了吧?”
沒事就好,慕容絮隨即鬆了一口氣。忽而想起清依的處境,又是一驚,“現下幾時了?”
見她驚色,北冥澈也微微凝眉,“你醒得早,現下才不過辰時。怎麼?府中有事?”
“清依……你應該認得的。”說着,慕容絮輕輕咬脣,“我護不得她,柳蓮要將她嫁於蘇家。你許不知蘇家,他們是代代富商,這一代只一位男子,卻不幸是個傻子殘廢。清依一向高傲,定不要嫁給他……”
說着,又準備起身,“我要回去救她!”
“不忙!”北冥澈依舊凝重,“蘇家我知道,他們與寮國有過節。昨晚他們行動,已將蘇家公子綁架了,想來清依還沒有事。”
她卻還是不放心,“確定綁架了麼?會不會失手了?”
被她這麼一問,北冥澈也有些沒有底氣,“要不我上蘇家看一看,若是遇到清依,再試法救她出來。”
“等等,”她點點垂首,“去鎮上幫我買一件合身的衣裳……”
他一笑,比晨時的陽光還要溫暖和煦,“嗯,你好好休息,切勿觸動了傷口。”
看着他一步步離去、虛掩上房門,慕容絮有一刻的微愣,久久才晃神過來。
這樣的關心之語,從小到大估計只從清依的口中聽過,每每聽到,總覺得溫暖備至。頂多還有南宮策說過,卻是假情假意。
雪中送炭的情意,總是讓人分外感動,慕容絮也不例外。他爲何要關心她、爲何要救她?當時火勢囂張,他定然也受傷了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慕容絮才晃神過來,看着牀邊的冰,漸漸安詳睡去。
夢中又是大火,卻沒有昨日的驚心動魄。自然,還有北冥澈的捨身相救。
看他的神色,似乎知曉了縱火之人。是怕她聽了傷心,所以故意不說實話麼?或許是吧,因爲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夢罷而醒,竟沒了睡前的涼意,只有豔陽直射,滿股燥熱。慕容絮緩緩睜眼,迷糊中仿若又見到了那位白衣女子。
“醒了?”女子悶哼了一聲,向一旁的婦人稟報道,“夫人,曦修儀已醒。”
那婦人轉身,斜睨了慕容絮一眼,呵呵一笑,“睡時已是美人面,現下醒來更是國色天香了。不過可惜了這樣端莊的人,骨子裡竟是個狐媚妖精!”
醒來便聽到這樣的惡語!慕容絮正要發作,才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綁在了樹上,更是怒然,“放開本宮
!”
“本宮?”婦人揚首高傲,“虧你還知道自己是皇妃!”
慕容絮也懶得多說,只含着一分殺意道,“你最好放開本宮,不然本宮定不放過你!”
看着她一臉陰色,女子才道,“夫人,不必與這種頑固之人多言!”
婦人贊同地點頭,“人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就動手吧!”
“是。”女子應聲,便朝着不遠處的草叢一聲口哨。
只見一位大漢快步而來,他的身材極其魁梧,每走一步大地便是一顫。像是餓了多日般,那渴望的目光,就可以一口把她吃了。
大漢一來,婦人和女子便隱在一處,暗中看着他們的動作。
慕容絮立時意識到了危險,忙道,“本宮是宮中皇妃,不容你放肆!”
那大漢哪裡聽着這個,只解了她腿上的繩子,雙手抓住她的腳踝一提。哪料想她剎那便是一腳,若是踢中胸膛、肚子也就罷了,偏偏踢在下巴。塊頭整整大過常人兩倍的壯漢,竟也吃不住一腳,吃痛仰倒在地上。
這是慕容一族的功夫,慕容絮雖沒認真學過,可情急之間還是能使出一二。
只這樣一腳,便觸動了身上傷口,痛苦不已間,婦人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前。
見她一臉陰沉之色,一手還不慌不忙地取藥,慕容絮心下一驚,“你做甚?!”
婦人面色不改,“我只是想讓修儀安分一些,修儀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說罷,取出一顆藥丸,便要餵給慕容絮。
忽而一粒小石,擊中婦人的玉手。婦人一陣吃痛,藥丸也隨之落地。
北冥澈一臉嚴肅之色,上來便是一句,“放了她!”
看着他從未有過的溫柔目光,靜靜睨嚮慕容絮,婦人終是怒然,“老十,你竟爲了這個女人傷我?!”
女子亦是上前,半假半真地去看婦人的傷處,“呀!血!皇子怎麼如此狠心?”
他也不欲多言,只上前替慕容絮鬆綁。見她們都沒有阻止,便輕輕抱起慕容絮。
正要走,才聽婦人開口,“這女人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你置寮國的安危於不顧?!”
聽罷這話,慕容絮先是一驚,疑然看着他。他只一臉冷色不變,“她有什麼好,似乎不關你的事!”
婦人更是怒然,“昨日暗潛蘇家時,你是不是救這女人去了?你可知蘇家手握着什麼?若是耽誤了昨日時機,百年也再遇不上了!
而你,卻因線報一句:芙蓉館大火,便不顧我的命令,奮然而去!你離開寮國前,答應過什麼?你說事事以寮國安危爲先,這是你欠我的!”
臉上的溫度愈加冷滯,現下若是放到冰窖裡頭,可敵得上千年寒冰了。輕輕放下慕容絮,北冥澈迅速扒開上衣,將灼傷的後背示於她前,“我違抗了你的命令,這是最好的懲罰了吧?”
婦人頓時一陣驚訝,那背被燒灼得不成樣子,簡直比刀劍傷還要慎人。沉默一刻,還是放走了他們。
女子卻是不滿,“夫人怎麼能放過他們?你明知道皇子.......”
“隨他去吧!反正昨日暗潛得順利!”婦人輕道了一句,“有時候我們越是反對,他便越是悖逆。他尚有用,還不能傷!”
女子一驚,“那就這麼放過曦修儀?”
婦人一笑,“呵呵,那賤人豈能放過?擋我路者,只有一條路: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