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寺乃是嗣國三大古寺之一,年代久遠不說,佛寺的住持皆是長壽。所以另有長壽寺之稱,以此聞名。
慕容絮選擇這家寺廟,一則離慕容府近、二則意味顯然,這是蘇家人最愛坐訪的寺廟。也不爲別的,只爲這“長壽”二字。
初至靜安寺門口,便見新匾額上寫着三個燙金大字:長壽寺。
員外似乎很瞭解其中內情,還笑吟吟地解釋道,“佛寺換了新住持,便將舊匾額換了新。總有慕名者來,看是靜安寺,還以爲走錯了路,因而換了長壽寺。”
慕容絮只是輕輕應聲,笑而不語。
斜睨看向員外身後的蘇巖,一路過來,他似乎都沒有什麼怪異的行爲。單看他現下的樣子,似乎與“瘋傻”二字不符。
也不知是否猜錯了,慕容絮只覺得人不可貌相、傳言不可盡信。世上總有這樣一種人,他們陶醉於裝傻帶來的樂趣和好處。
至於醜陋的外表,若對尋常人家,許以人力不改。可於蘇家這個醫藥世家而言,可不是信手拈來的事?
如是這樣想着,慕容絮才問道,“蘇公子可曾讀過書?”
蘇巖只充耳不聞,還得員外替他答道,“小兒無禮,還請娘娘莫要怪罪。小兒七歲之時,便開始上私塾,一直到十七才罷了。既可以說讀過書、也可以說未曾讀過。”
自然聽得懂他的言下之意,慕容絮點頭而笑,“本宮喜歡員外的真誠直爽。”
他慚愧地笑笑,“不直爽不行了,娘娘是睿智人,一看即明,問話也只是考驗考驗草民是否誠實罷了!”
如此進了靜安寺,正如慕容絮所料,兩人的八字不合。因着提前與住持打過招呼,所以住持會透露一個消息,那便是清依不會生育。
爲了配合員外的進一步求證,又尋了郎中,將不會生育之事告知員外。
清依也一驚,她是明白用意的,便配合得哭泣起來。她的演技不錯,哭天搶地的模樣,着實令人生出幾分憐意。
初聽這個消息時,員外還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因爲他看得出,以慕容絮的睿智,這點兒小事還是辦得到的。可郎中是他親自挑來的,連郎中也說不能生育,他將只能將信將疑了。
既是將信將疑之人,員外自然不會冒險。就在要放棄清依時,蘇巖突然不見了。
衆人皆是一驚,紛紛搜尋寺廟各處,深怕蘇巖出了什麼事。
還記得上一回蘇巖失蹤,就在不久前。當時他正逼着兒子成親,蘇巖便趁人不注意而走,差點落了懸崖。
這會兒又不見了,若是再像上次一般,或者比上一次更嚴重......正想着,員外一陣眩暈,差點沒有站穩。
還是慕容絮及時扶住了他,纔不致他摔在地上。
正當寺廟上下都在寺中搜尋時,清依獨自到了寺外。至一片灌木叢旁,憑空伸出一隻手來,直接拉了她進灌木叢。
原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被這突然的襲擊嚇了一跳。
一看是蘇巖,更是被他的模樣驚住,“你個傻子,你做什麼?!”一邊說着,一邊使命地拍打蘇巖,好似在打惡人一般。
正打着,忽而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兒,這傻子居然有肌肉?!
清依立時停了手,訝然看着他,“你......”
沒想到這丫頭的勁兒還挺大,蘇巖
傻傻一笑,癡癡呆呆狀,“美人兒。”說罷,便要伸手去抱,一把就被清依推開。
剛一瞬覺得他可疑,現下看來還是個傻子!清依一臉厭惡,“你爹急着尋你,你快回去吧!”
細看清依的俏臉,不施粉黛的樣子讓人覺得眼前一亮。特別是那傳神的雙眸,似是不經世事般,天真而純美。
她不算傾國傾城的美人,但五官是標緻的。畢竟是慕容絮的陪嫁,臉上也沒有其他婢女的“辛勞痕跡”,纖纖玉手亦是與官家千金無異。
也不知爲何,蘇巖竟呆滯了目光。許是因爲她獨特的氣質,許是因爲她清麗的模樣,許是因爲......那與她人不同的眸子,彷彿無憂無慮,正是他最嚮往的。
官家千金、富豪姑娘,他見的不下百數。她們有濃妝豔抹的,亦有清水芙蓉的,可唯一一點不變,那便是眸中的世俗之色。
那是他最厭惡的東西,而清依眼中卻無。或許,她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見他毫無反應,又是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清依更是怒然,伸手便直接給了他一拳,“傻子,你聽到本姑娘的話了沒?!你爹在尋你,快給本姑娘滾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只覺她連生氣的模樣,都那麼賞心悅目,彷彿一處百看不厭的美景。
不經意間脫口而出,“有沒有說過姑娘像一位美人?趙飛燕。”
“趙飛燕?”清依少有讀書,或許聽主子提過這個人物,她也記不太深。可自古以來美人多禍水,被誇是美人,也沒什麼可開心的。
晃神才一驚,這傻子怎麼突然正常了幾許?
正要發問,便聽灌木外尋人的聲音,“蘇公子!蘇公子你在哪兒?”
蘇巖也不慌,只輕聲問道,“姑娘叫什麼名兒?”
清依一愣,也沒多想,便回道,“清依。”
見她穿着青色衣裳,他明白似地點點頭。依舊不慌不忙,自懷中掏出一支隨身的毛筆,沾了沾葉兒上未乾的露水。伸手奪過清依的手絹,揮筆寫下幾個字,便拉着她離開。
清依也識不得那些字,想開口告訴別人她在這兒,奈何被他捂着嘴鼻。
諸人尋之,尋到灌木叢後,發現了清依的手絹,立時交給員外。
慕容絮一看,心下一驚,“這是清依的絹帕。”說着,伸手取來絹帕一看。
上頭只寫着一句話:蘇公子已尋到,娘娘員外勿擔心。青衣。
先不說清依不認得字,就算認得,也不至於把自己名字寫錯。再者,如此工整的字,一看便知是男子的筆跡,定然不是清依所寫。
那麼是誰寫的,慕容絮心下明瞭,與香卉對視一笑,也不點明,“清依貪玩,許是帶着蘇公子去玩兒了,員外請勿擔心。”
一聽如此,看來這兩個孩子的事兒有戲。員外立馬轉哀爲喜,頻頻應聲,“是是是,看來是草民多慮了。既然兩個孩子情投意合,那就隨他們去玩兒吧!”
雖是這樣說,還是擔心兒子的安危,畢竟是唯一的香火。
他這樣擔心着也不好,慕容絮雖找了個話題,“聽聞蘇家娶妻納妾,必須娶一妻、納五妾,多一人不可、少一人不行,十幾代不改。本宮聞之有趣,卻不知爲何?”
員外一笑,“回娘娘話......”
這邊聊得開
懷,清依可難過了,居然被一個傻子鉗住了!
至一處小河,蘇巖才放開清依,原想打他一拳,卻見他低頭洗臉。心下疑之,便低頭看去,“你做什麼?”
“洗眼睛。”他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然藥在眼裡,我瞧不清楚你的模樣。”
藥在眼裡?這是什麼邏輯?
清依也懶得多問,只滿心的厭惡。尋了一方石頭而坐,便像長者教訓晚輩一般,“你可沒瞧見員外的模樣,一見你沒了,心差點都要掉出來了。我若是你,有這麼關愛自己的父親,天天抱着還來不及,怎麼會亂跑?”
他回答得倒是理所當然,“你若嫁給我,我爹不就是你爹了?”
不禁一陣羞怒,順手尋了一塊小石,直接向他砸去,“滾!誰要嫁給你這個傻子!”
剛擡頭便見一石頭,下意識退了一步,才躲過了那石頭。蘇巖鬆了一口氣,這才睨向清依,“你說我是傻子,你不也目不識丁?咱們兩個傻子,正好般配!”
“誰說我目不識丁?”清依不服氣地揚首,“我起碼還知道目不識丁的意思呢!再者......再者,我還讀過詩經!”
蘇巖一笑,“哦?是麼?那你便隨便選一首詩,背來與我聽聽!”
詩經的書倒是借了,只是從未看懂過。這話清依自然不會說,只強撐着羞紅的臉,“我爲何要背與你聽?你何德何能?”
看她如此刁蠻的樣子,蘇巖也說不出爲何會喜歡,只覺得滿心都跟着她歡喜,便道,“姑娘不背,不如我背與你聽聽?”
也沒等她表態,他便背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清依也沒聽明白,只見他尋了一根蔓草,姍姍而來交予她手。
方纔倒沒注意他的面貌,現下看之,似乎與先前大不相同。
她也找不出什麼合適的詞,只知古時有一位名叫潘安的男子,長相貌美,不由另所有女人動容。眼前這位“傻子”,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也不敢細看他的相貌,只覺得多看一眼,便會失了理智。清依隨即移目他處,看了看手中的蔓草,才一笑,“我最愛的便是唐草(蔓草的別稱)!”
“是麼?”他一笑,“那我真是選對了詩,瞧對了人!”
此時此刻,他雙目含情,不視一眼便能清楚地感知到。清依微微一驚,只看着蔓草說道,“關人和詩什麼事?我只是喜歡蔓草而已。”
他點頭,“清依姑娘婉麗清美,本以爲只有芙蓉最襯得起姑娘的氣質,卻不想姑娘最愛的,竟是這一無是處、平淡無奇的蔓草。”
清依亦是點頭,“芙蓉是娘娘的最愛,我原本也愛。不過現下娘娘不愛了,我便也厭惡了。曾聽娘娘說過,蔓草滋長延伸、蔓蔓不斷,有茂盛、長久的吉祥寓意,所以我最愛蔓草。”
“那真是巧了,”蘇巖一笑,“怪不得我爹一眼便看中了你,我們家亦是最愛蔓草,只因它有長久的寓意。”
蘇家人短命,清依也有所耳聞,所以知曉蔓草對他們蘇家的意義。
清依聽罷一笑,“你只因爲蘇家人愛蔓草,所以也愛麼?”
蘇巖亦是一笑,“以前是,可現下是爲了姑娘愛、所以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