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內喜宴席上,敬酒的劍布衣和三千到了質辛和無淵席桌前,恰好壺中酒水斟完,另一名早已準備好的伺人便端着托盤代替了退下來之人。
劍布衣親手拿起酒壺爲四人斟滿了酒,質辛和無淵各自端起,笑看向他和三千道了一聲恭喜,四人才一同舉杯飲了下去。
二人繼續向鄰桌的曇兒和蘊果諦魂走去。
劍布衣停步後笑看曇兒道:“你們便用素泉代替。叔叔和姑姑提前爲你已經準備好了。蘊果諦魂情況特殊,亦以此物代替。”
說罷,擡眸向不遠處站立的伺人一頷首,伺人雙手執雙耳鏤空琉璃酒壺緩步向四人走近。
三千接過酒壺微傾,清澈散發着特有清冽香氣的泉水便從壺口汩汩流出,進入曇兒的單耳玉杯時,發出一陣清脆至極地撞擊聲。
劍布衣將斟滿的兩個玉杯分別遞給曇兒和蘊果諦魂,等三千捧起酒杯後,才含笑凝視二人道:“我們先乾爲敬!”
曇兒笑點了點頭,便和蘊果諦魂一同舉杯近脣。
主位上的天之厲、天之佛,劫塵、咎殃,和對面的緞君衡、鬼邪狀,幾乎同時似無意笑掃過他們四人,見曇兒已經飲完了杯中素泉,將茶杯放在桌上,才放了心,暗暗收回視線,繼續用膳,不時和其他人言笑兩句。
劍布衣和三千與曇兒笑言幾句後,便繼續向下一個宴桌走去。
“二哥別想騙人,吾要看看你酒壺中到底裝的是酒還是水……”
“哈哈……雖然吾經常跟你唱反調,但這次,三哥,吾支持你!”
曇兒見弟妹戲弄劍布衣,失笑搖了搖頭,收回視線看向蘊果諦魂笑道:“兩個人倒難得一致。”
皇絕音所扮的蘊果諦魂見她飲下素泉後,果如那日鬼邪特意告知的並無什麼異常,平靜凝眸道:“他們只在對外有共同目的時一致。”
曇兒輕笑一聲,點了點頭:“從小到大都這樣。”
半個時辰後,喜宴結束,劍布衣和三千目送衆人離開後,才和三千辭別天之厲、天之佛和劫塵咎殃一同返回了荒神禁地的新房。
四下無人,劫塵和咎殃望着黑漆漆的天色,嘆息一聲看向天之厲和天之佛:“藥已經喝了,明日黃昏時便會起作用總裁,我要離婚。”
天之佛平靜凝向她囑咐道:“明日聽到消息後再動身前往曇王宮,不可提前去了。”
劫塵凝眸點了點頭:“大嫂放心。”
曇王宮,已經返回進入臥房的皇絕音取了衣物,便小心扶着曇兒緊了後殿溫泉池沐浴。半個時辰後,二人才一同走出。
曇兒疲憊上了牀,小心撫着肚子躺下,仰眸嘆息笑看蘊果諦魂:“今日比昨日越發覺得累了!”
皇絕音俯身將薄被爲她蓋好,平靜凝視她道:“身子一日比一日沉,亦是正常。再有□日便是產期了。”
曇兒聞言轉眸看向被肚子頂得高高隆起的薄被,溫柔嘆笑道:“最近這幾日,兩個孩子動靜頻繁了些,該是想快點兒出來了。”
皇絕音眸底溫潤波瀾一閃,右手一掃,利光飛過,熄滅了燃着的晶石,才放了簾帷躺下,側身擡起一臂攬在她肩頭:“睡吧。”
話音落後,曇兒卻是未應,先擡手將他的手拉着放到了肚子上,才笑闔住了眼,輕嗯一聲。
第二日黃昏時,用過了晚膳,曇兒扶着桌邊起身,看向蘊果諦魂平和笑道:“我們去外面散散步吧,方纔用得膳食多了些。”
皇絕音看她神色該是藥效尚未到時間,凝眸頷首,便扶着她緩步出了殿門,亦不敢走遠,只揀了最近的一條平坦的花道,和她慢慢走着。
“太陽快落山了!”曇兒望着遠處天際鋪疊的火紅色雲彩,恍然感慨嘆了聲:“等它徹底落下去,今天便算差不多結束了。”
皇絕音暗暗注意着她神色變化,生怕藥效突然發生,聞言只平靜嗯了一聲,算是迴應。
曇兒亦不在意,笑着收回了視線凝向他:“有一事,你該不知,方纔看到這黃昏之景,吾才又想起來。是關於皇絕音的。”
皇絕音所扮的蘊果諦魂眸光一凝,出聲問道:“什麼事?”
曇兒回憶着當初皇絕音說與她知曉時的情形,笑意一濃:“皇絕音言他第一日進了王宮時,遠遠見有一人,背影和吾一模一樣,便以爲是吾,激動下去說話,還一手搭在了她肩上。”
皇絕音眸光閃了閃,平靜道:“該是至佛。”
曇兒忍不住笑意點點頭:“恰好這個時候爹出現,還以爲是誰欺負孃親,直接一掌就打了過去,皇絕音卻是震驚,何人如此大膽,居然敢在王宮苑內,攻擊吾,順道自以爲是救了吾,帶着娘移形換位,也算是救了娘。”
皇絕音聞言想起那時亦微有些失笑,嘴角微動,壓下心緒波瀾,才平靜問:“然後呢?”
曇兒笑看他:“吾後來特意問了娘此事,虧得他有護衛之心,爹才未計較。不過,吾看爹孃根本就不會計較。一切都太巧合,吾纏問下,娘才承認了是他們設的計,想要看看皇絕音到底對吾如何。”
頓了頓,想起什麼,不由輕嘆一聲,凝視他平靜道:“吾其實根本就沒打算嫁給皇絕音,寫信讓他來不過權宜之計,以讓爹孃安心。等他來了,吾本打算便跟他說清楚,即使不能與你成就姻緣,亦絕不會嫁給他。若他願意不再以此爲脅讓吾嫁給她,便爲吾解了邪力,若不願意,吾便以此懷子虛弱之身度日。如此亦沒有什麼不妥。”
皇絕音扶着她胳膊的手微緊了緊又鬆開,壓着心緒,凝眸看她平靜問道:“若他願意呢?”
“這自然是最好結果,”曇兒淡淡笑了笑,看他繼續道:“他不願意也無妨。吾還是會將他當做好友,以後勸他爲所做之事贖罪家歡。他之罪孽,吾是肇因。”
說完後,停頓了片刻,曇兒又笑着補充了一句:“吾是寧可隨意在厲族中選一男子出嫁,也絕不會嫁給他。當時已經想好,若他逼得緊,吾就隨便選一個嫁了,再商談邪力之事。”
皇絕音見她眸色,曉得她說出便能做出,心頭波瀾翻滾,在她收回視線時眸中一抹利光閃過後,平靜道:“若吾對你並無凡俗之心,亦沒有這趟異誕之脈之行,你嫁給他方是最好。爲何寧可選擇他人卻不嫁他?”
曇兒噗嗤一笑:“你這話倒好像再替他鳴不平。”
皇絕音平靜看着她如實道:“他會對你死心塌地的好,吾很放心,實言而已。”
曇兒笑嘆搖了搖頭,凝視他認真道:“吾只把他當做好友,此生絕一無二的好友,這一位置無論如何都不會發生改變。若言吾對他有情,便是此情,這等情誼地位絲毫不亞於你之存在。此情永遠都不會改變。”
皇絕音眸底暗光一閃,繼續平靜道:“既是知心好友,又爲親人,再添夫妻情分,凡俗之人求而難得之緣。若無吾之存在,他是獨一無二之選。”
曇兒聞言,笑着的眸子微凝,沉默半晌後,纔看着他笑嘆道:“或許是吾想勸說他放下才如此絕然,但吾心中只有你,旁人再難入,縱使今生不能與你共渡,也絕不能嫁,否則便是害他。他尚未遇到真正與他兩情相悅之人,那個人纔是他該珍惜的緣分。”
皇絕音強壓心頭波瀾,轉眸望向山頭,見日已經落得只剩下少半,迷了眯眼微恢復平靜,才收回視線重新凝向她道:“他之緣分該到時自然會到。或許很快便至,到時一切便是水到渠成之事。不必過於憂心。”
曇兒笑笑,停下了步子,便擡眸望向遠山,凝望觀望着夕陽墜落之景。
皇絕音亦未再說話,只輕扶陪着她,夕陽餘暉靜靜灑在並立的二人身上。
片刻後吹過一陣清風,兩旁的花枝輕輕搖曳,落下了幾片橘紅的花瓣和葉子。
“吾現在明白娘爲何喜歡看黃昏之景了!”
風中緊接着便又傳出一聲曇兒平靜含笑的聲音。
皇絕音看着她緩緩轉過來的笑顏,剛要問,卻是未曾料到瞬間便發生的變化,眸色驟變,急俯身要抱她:“吾送你回房!”
曇兒面色蒼白笑了笑,眸中突然之間便含了淚,一把反扣住他胳膊,指尖冰冷深插陷入肉中,一手按着疼痛的腹部,悽笑着沙啞平靜道:“絕音,能救他的人只有你,吾不惜己身陪了你這許久,說了許多,勸了許多,只想讓你能放過他,不要殺他……”
皇絕音所扮的蘊果諦魂一皺眉,不顧被刺破血肉的胳膊,強硬抱起了她,急身飛馳返回宮殿,關切打斷了她的話:“你想見皇絕音,等生下孩子再說。現在莫說話,省着力氣。”
曇兒頓闔眸,眼角一滴淚水墜落,再睜開全是厲色怒恨,不顧已經急劇宮縮要誕子的身子,利然一掌,飽聚荒神之力,霎時氣勁逼命,彭得便擊向他肩頭。
皇絕音被她如此神色激得心神緊繃艱澀,若要避開必須放手,她現在身子根本站不住,想着反緊抱住了她,卻是低估了她這一掌威力,中招後,周身骨節鏗然響動,雙手根本由不得她控制,驟被震得鬆了手,彭得一聲墜落在了地上。
見她散功同時落地的身子突然晃了晃,險些跌倒,□竟然隱隱滲出了鮮紅之色,皇絕音眸色一緊,急飛身而起,顧不得自己傷勢,奔了過去:“曇兒!”
曇兒手緊按着劇烈收縮的腹部,晃了晃才勉強站穩因疼痛顫抖發軟的腿,蒼白的臉上滿是冷汗,緊咬牙忍下了席捲而至的劇痛後,才緩緩睜眸,發現血腥味,恍然垂眸望去,見裙襬上沾着血色,□仍然有血腥味的熱液流出,想起了月前鬼邪親自教導她的相關之事,含淚的眸驀然笑了笑,溫柔擡手撫向疼痛蔓延的腹上:“你們想見他了嗎?娘這就帶你們去口蜜腹賤!”
說着按緊了高高隆起的腹部,忍着痛意,緩慢含淚向雙天宮移動着步子,發覺皇絕音靠近了她,曇兒反手一擡掌,一陣刺目銀光閃過,渾身頓被透明的荒神之力氣勁兒包圍罩住。
皇絕音看她腳下走過留下的血印,還有按在腹部不住灌注功力控制的手,驀然想起那日她所言,她分明是不想生下這兩個孩子,心底一沉,眸色驟變,急提內元至極致,浩然雄渾邪力在手,欲要控制她。
此時的雙天宮秘殿中,斜射而入的光芒越來越暗,牀上面容只瀰漫着少許屍斑的蘊果諦魂依然昏死着,身形在發暗的房中亦有些模糊,時有時無的虛弱心跳,已瀕盡頭。
天之厲、天之佛、鬼邪和緞君衡眸色沉黯立着,房內一片冷凝的死寂。
片刻後,纔有一聲沙啞低沉之聲響起。
“還有多長時間?”
緞君衡見天之佛望來詢問的哀默眸光,想着曇兒情形,心頭髮堵,緩慢輕嘆道:“他的生機還有一刻!”
鬼邪看了眼天之佛,微垂眸轉身背對牀立着,才又睜開,微眯住望向了已經落下了夕陽的山頭,
力持平靜道:“藥效起作用有片刻了。”
話音剛落,“彭”得的一聲,房門突然毫無預兆被震開。
曇兒面色蒼白,空洞着眼神,緩慢走進房中,恍如未見震□色的四人,只喃喃着:“吾帶着孩子來找你了,果子叔叔!”
“曇兒!”
天之厲、天之佛、鬼邪和緞君衡未曾料到發生如此變故,見她□血色,心頭一沉,眸色緊繃,急步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皇絕音去了何處?
四人剛近身,陡然被一股無形強悍氣勁兒震得蹬蹬蹬急退幾步,毫無內功的天之佛已是受創,驀地衝地嘔了一口鮮紅。
“荒神之力!”
天之厲急一把扶住她,天之佛急紅了眼,恐懼扣緊了他的胳膊,力持冷靜顫抖着嗓音道:“你快想辦法控制她!”這股荒神之力怎會如此強大?曇兒自小身上擁有的並未有這般多!天之厲修煉到今日有的只怕亦稍遜一層。已經出血,曇兒若再以功力控制不生孩子,後果不堪設想!
天之厲安撫看了她一眼,雙掌便是厲元合招和荒神之力齊運。緞君衡和鬼邪亦絲毫不敢耽擱,皺緊了眉頭,共同飽提內元,提手便全是至極功力。
“天之厲!天之佛!”
被重傷才追來的皇絕音依然是蘊果諦魂模樣,見四人情形和已經走到牀邊的曇兒,急道:“不可動手,會傷了她!”
四人震住,本要揮出的功力一頓,皺眉看他。
皇絕音撫着胸口急奔近四人:“吾方纔是中途收掌才重傷了自己。她周身氣罩太過強悍詭異,若是被外力強迫打開,便瞬間會受重創。吾只能放棄。”
天之厲聞言幕然纔想起荒神之力修煉之法上有一招,便是此,面色陡一怒沉,急撤去了所有功力。
鬼邪和緞君衡見此,曉得皇絕音所言不假,看曇兒不顧身下越來越多的血,還撫着肚子和蘊果諦魂喃喃說話,心頓提到了嗓子眼,焦急看着。也顧不得去想曇兒爲何會尋到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