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君得了父親的話,心裡倒是安穩了很多,沈家人在這件事上算是有得有失,倒也不多言,只靜觀事態變化。
這幾日六皇子也沒有到沈府中去,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地流淌過去,直到大齊皇帝設宴款待北蠻太子。
因爲之前不快的事都一筆勾銷了,所以這次宴會主賓觥籌交錯,歌舞昇平,其樂融融。
一時酒酣意洽,北蠻太子敬了大齊皇帝一杯酒,笑道:“長寧公主即將要遠離故土,不知陛下將她的湯沐邑封在何處?”
大齊皇上臉上笑容一滯,作爲公主來說,食湯沐邑也是尋常的,不過對於和親出去的公主,這湯沐邑就有些棘手了,他本來是想這麼混着過去,沒想到北蠻太子竟然當着衆人的面問出此話,倒讓他一時不好作答。
北蠻太子早就看出大齊是不想給長寧公主封湯沐邑的,畢竟公主要去北蠻,恐怕有生之年都不會回到大齊,大齊若是不給,北蠻也只能認了。不過他現在認爲大齊理虧,既然大齊皇帝都說要補償了,他還有什麼可客氣的,自然要提一提的。
北蠻太子裝作沒看到大齊皇帝的神色,一臉輕鬆地笑道:“長寧公主這一離了大齊,歸寧不易,以小王之見,倒不如就將在靠近兩國邊界的一帶封爲公主的湯沐邑,這樣公主也能隨時到大齊境地,好一解思鄉之苦,等公主百年後,這湯沐邑自然還是由貴國收回的。”
皇上尚未說話,六皇子已經在旁嗤笑道:“看來北蠻果然是窮得很了!前幾日我去清點公主嫁妝時,那真是滿箱滿櫃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就憑這些,別說公主一人。就是加上跟着去的僕從,養活他們一輩子足夠了,怕是連公主的孩子那份,公主都能包了下來。怎麼還不知足,又來要什麼封地,難不成公主嫁個男人,還得把他一家子都得養活了不成?看來北蠻國君也就是個吃軟飯的。”
北蠻等人聞言。個個氣得睜大眼睛怒視六皇子,皇上此時已經喝住六皇子道:“快住口,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再不知好歹,乾脆出去算了。”
六皇子冷哼一聲。低頭吃了一大口酒,不再吭聲。
皇上這纔對北蠻太子笑道:“我這個逆子向來沒規沒距的,讓殿下見笑了。”
六皇子又忍不住冷笑:“我再怎麼不規矩。也比某些人強。我今天還真是長見識了。自來女兒出嫁,陪嫁多少、地畝和田莊,都是做父母的心意,還真沒見有哪家就跑到親家門上,指手畫腳地要哪處地哪處莊子的。合着這全家就指着新娘子的嫁妝過活呢。”
皇上聞言心裡爽快極了,其實他倒是想和北蠻和氣處事的,只是北蠻太子坐地起價。點名地要兩位大齊貴女去給個什麼狗屁將軍守寡,這讓皇上覺得面子上很過不去。
要說當今皇上也是個心胸寬廣之人,不過是人總會有點自己的小心眼的,所以皇上對北蠻太子意見很大。
雖然說北蠻太子主動取消了請求,可也是在六皇子的威逼利誘之下做的決定。
故皇上並沒有如北蠻太子想的那樣會覺得理虧,而是覺得絲毫沒有任何虧欠北蠻的,所以北蠻太子的要求註定不會如願了。
當然也怪北蠻太子太貪心,這將邊界之處劃給公主做湯沐邑,大齊又是封鎖又是守護,還有什麼意義,北蠻有了那塊地作跳板,大齊北部豈不是危險至極,且再過些年,那塊地的歸屬只怕又是個問題。
等到六皇子把話說完,皇上這才喝住他,不許他再隨意插嘴,對北蠻太子說道:“你是不當家不知當家的苦啊。當日我父子能推翻前朝暴政,解救中原蒼生百姓,是靠了諸多有濟世之心的仁義之士,當年既共苦難,天下太平自然地要共富貴的,於是先皇將追隨的衆將士一一封了官爵。不僅是我莊氏子弟,但凡有功勞的,大多都封了爵賞了地,以至於現在一衆皇子都沒有封地,便是封了王的,手中也不過才兩三個小莊子,如今你這獅子大開口,將一塊地劃給了長寧作湯沐邑,怎不叫他眼紅說風涼話呢。”
北蠻太子張口結舌,這段時日他倒是好好了解了一下大齊的情況,也知道大齊皇子們都未有封地,但是大齊出嫁的公主們卻是有湯沐邑的,如今大齊皇帝倒是不怕家醜外揚,直道地都分完了,沒得封了,但是他又豈能輕易放手此事?
北蠻太子靜靜心,笑着將以前出嫁的大齊公主俱有湯沐邑的事例擺出來,說道:“別的公主們都有湯沐邑,怎麼到了長寧公主這裡就改了規矩呢,這事不妥啊。”
六皇子又不知死活地插嘴道:“殿下整日在北蠻都做什麼呢,竟然一點世事都不曉得,這以前家裡富裕自然是風風光光地陪嫁女兒,如今家裡窮了,難不成爲了成全女兒養活夫家一家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就將家裡所有的東西都陪嫁過去?都道北蠻人彪悍強壯,我今日才知原來北蠻人是從裡到外都是吃軟飯的,我真替你們老祖宗臊得慌。”
六皇子在此一口一個“吃軟飯”地譏諷北蠻人,卻不知在此後幾年裡,他將被封爲京城軟飯王,因爲人人都知道陰狠毒辣的六皇子,因爲忤逆皇上,幾乎被皇上掃地出門的,故此要靠老婆的嫁妝養活,所以別說妾,就連個丫頭都不敢睡,這個事例說明,不孝順父母,將來成了親會過得很慘的,倒是使得京城衆人對長輩的孝心直線上升。
皇上見六皇子住了口,便喝道:“再多嘴,小心將你趕出去。”
又轉頭對北蠻太子說道:“如今這湯沐邑確實不好封,只得依着以前公主湯沐邑的例,每年折成銀子送過去。”
大齊皇帝都如此說了,北蠻太子還能說什麼,雖然每年的銀子數量掌握在大齊手中,總是聊勝於無,只得乾笑着同意了。
這段時日北蠻太子既然已經瞭解大齊的情況,自然也知道大齊皇帝不滿六皇子與沈家的親事,如今看他父子二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倒是配合的天衣無縫,北蠻太子不由心中冷笑。
就如六皇子所說,生在皇家,哪個皇子不想那個位子。他六皇子自然也是想的,如今不過是暫時附庸太子,幫着太子拉攏沈家,可是一旦動了真格的,要受皇上的厭棄,他不信六皇子還能樂意與沈家的親事。
北蠻太子笑着舉起酒杯來,說道:“今日宴會本該開開心心的,倒是小王不該談起國事,該罰該罰。”說罷,一飲而盡,將空酒杯對着衆人示意了一下。
本來有些僵持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一點,北蠻大齊雙方便有那會說話的出來打圓場,一時又恢復到先時的一團融洽。
北蠻太子又笑道:“方纔因我有些不愉快,我要將功折罪,在此提一件大喜事。”
衆人聽了皆不解地看向北蠻太子,他除了想着如何給北蠻弄些好處,還能做什麼,又哪裡來的大喜事。
大齊皇帝聽了,心中一動,便要開口將話截住,北蠻太子已經快嘴說了出來:“前日六殿下曾對小王說,他與永寧侯沈家三小姐訂有鴛盟,這本就是一樁喜事,且又發生在兩國和親的當頭,實在是件值得祝賀的事情,所以小王極希望能在迎公主回國前能喝上一杯喜酒,也算是爲兩國之喜添個好彩頭。”
在場的諸人都將目光看向六皇子,就如北蠻太子所知的一樣,他們也多少猜得出,皇上似乎不是很贊成六皇子與沈家的這門親事。
這倒也罷了,關鍵是現在他們還只是口頭婚約,真要成親,還要三媒六聘,拾掇新房,作嫁衣打傢俱,這一樣一樣的,都是極費工夫,不準備個一年半載的,根本就完成不了。
但是北蠻人不足一個月就要起程了,這樣倉促下什麼都來不及準備,這親成的得多憋曲啊,六皇子怎麼會吃這個虧?
北蠻太子彷彿不明白這些似的,起身離開坐位走到六皇子跟前,自懷中掏出一件玉器遞給六皇子笑道:“小王自從來到大齊,得六殿下真誠相待,無以爲報,只好以此爲殿下新婚之賀禮。”
不等六皇子說話,北蠻太子已經強將禮物塞到六皇子手中,笑道:“殿下既然已經收下小王的賀禮,可不要吝於一杯喜酒,在下等着你的帖子呢。”
北蠻人不免幸災樂禍地在大齊皇帝與六皇子之間掃視,而大齊的衆人則忍不住心中興奮,要看六皇子如何反擊,給北蠻太子一個沒臉。
然而,然而六皇子竟然真將禮物收下,笑顏如花地說道:“多謝,到時必請殿下來喝一杯水酒的。”
在場的大多數大齊人都有些楞住了,這不象六皇子的做事風格啊,莫非,他已經想到如何整治北蠻太子的方法,或者準備謀劃將其長久留在大齊?這樣豈不是就要從容請其赴喜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