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沈侯,當日兒子被貶女兒遭遇不幸,因爲也算是他們咎由自取,故雖然心中悲痛,卻還能勉強剋制的住。
如今沈老太太的去世,則更加地讓他遭到打擊,如今人已去世,孰是孰非便變得不再重要,他只知道生他養的生身母親過世了,他再也享受不到母親的疼受了,又想到母親臨走時,心裡都是遺憾和悔恨,越發的悲慟異常。
於是沈侯便完全放縱自己陷入傷心之中,藉以逃避現實中因爲自己的處事不當,弄得幾個兒女命運波折的事實,故當沈老太太去世後,他只在靈前痛痛快快地悲傷哭泣,而將全有事務都交於兒子沈昭寧和管事去做。
沈侯終久是上了歲數的人,幾日下來便哀毀骨立,沈夫人看到丈夫如此,不由又急又疼。再加上沈夫人的身體此時也算不得太好,可爲了世人的眼光,爲了丈夫心中好受些,她即便是身子再不好,也必要掙扎着起來恪守爲人媳婦的本分。
如此一來,等到沈老太太入葬後,沈侯夫妻便雙雙病倒。
身爲女兒的沈秋君看到眼中,由不得她不焦急擔心,於是派出最好的太醫爲父母診治,自己也是一日幾次地派人看望詢視。
自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況且沈侯夫妻年事已高,又皆是心中抑鬱不得排解,故這病情更是去的慢了,十幾天下來,竟一點起色也沒有,沈秋君心中極爲惶恐。忙派人去南邊請辛學厚儘快入京。又讓莊承榮張了榜單懸賞尋醫。
原來早在半年前。辛老先生因年紀大了,想着自己或許時日不多了,便起了落葉歸根的心思,且當年的仇家,他早就藉着莊承榮之手做了了結,故此時也不再懼怕還鄉,於是便帶着孫兒一家回南邊去了。
沈秋君見父母病情多日來未見減輕,着急中不得不派人去叫辛學厚速速進京。而她則不再拘囿於規矩,三不五時地去永寧侯府探視父母,到後來甚至整個白日裡都在父母跟前侍疾。
這時的沈秋君完全被父母牽動了心思,於其他事上便不再留意,故此時當莊承榮提出要去靜雅山莊齋居素服爲太上皇守孝時,沈秋君也未完全放在心上,只是叮囑他在那邊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便又將目光轉向沈府去了。
其實雖然世人大多要爲父母守孝三年,但身爲皇上,卻大多不必拘泥於此。因爲國不可一日無君,爲了國事社稷。也不少得忍了哀慼,把精力用到國家大事上面來,故有因國事不可廢,只守一個月的,也有極孝順的新皇,因國事太平,便多齋居素服幾個月的。
而莊承榮顯然不在此列,他與太上皇的關係雖表面上看着尚可,可朝中大臣多的是人精,只看他父子幾次較量,便知他們的父子情也不過就那麼回事,而且如今太上皇去世已三四個月了,實在沒必要再扮那孝子,且莊承榮又向來不是個太在乎名聲的人,如今太上皇已去,天下唯他獨大,他越發不必對人作戲了。
所以說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惜沈秋君此時的心被父母的病情所牽引,又一向對莊承榮極爲信服,便只當是他有自己的打算,而莊承榮也只道要堵堵世人的嘴。
況且莊承榮臨走時,把朝中事倒都處置的妥當,言道若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一切事務由太子及幾位重臣商議定奪即可,若無十分要緊難辦的大事,萬不可打擾他爲先帝守孝。
沈秋君便也沒多想,而莊承榮見自己的託辭未讓沈秋君懷疑,倒是着實鬆了口氣,甚至心中隱隱有種期待的喜悅。
其實當日先有太上皇去世,後有太子賢王一家的損命,再加上不久前沈老太太的去世,對於莊承榮來說,還是很有些影響的。
因爲此時他才發現人生是如此的短暫無常,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曾被人家稱爲萬歲,卻在壽命上也和尋常人無二樣,閻王讓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再怎麼強勢,終是掙不過天的。
莊承榮不由想到自己與沈秋君一路走來,充滿坎坷與驚怕,如今壓在頭上的太上皇去了,該報復的人也都報復過了,以後他們夫妻終於可以過上太平幸福的日子,他卻赫然發現他們的生命已然過去了一半,算一算二人相守的時間也只不過還有二三十年而已,莊承榮很不甘心,這點時間怎麼夠,他還要和沈秋君恩愛百年千年呢。
另外,沈秋君這段時間日夜憂心父母的病情,她到底不是年輕姑娘時的狀態,時間長了,原本保養得極好的臉上,便現出了疲態,甚至眼角下都隱隱有了些許的細紋。
莊承榮看在眼中疼在心裡,這讓他不由想到當日珍姐兒肆無忌憚地說“沈秋君已經老了而她還年輕”的話來,這正是因爲沈秋君的老去,所以她纔敢起了取代之心吧。
莊承榮始終認爲沈秋君是天下最好最美的,她應該得到天下人的敬仰,可是沈秋君畢竟是人不是神,隨着歲月的流逝,她勢必也會一天天變老,莊承榮不在乎她變老,但他不能忍受別人用那種美人遲暮的眼光去看待沈秋君,哪怕有一點點憐憫與輕視的目光放在沈秋君身上,他都忍受不了,可惜他沒有辦法去阻止歲月的流走。
就在這時,關在牢獄之中的空渺卻讓人傳話給莊承榮:他實在不堪牢獄生活,他願意拿生平所學的煉丹之術,爲皇上煉製長生不老之藥,只求皇上放他自由。
如果是在往日,莊承榮定會嘲諷地一笑,然後置之不理,任由空渺在牢中受罪,他挑撥了那麼多的事情出來,莊承榮怎麼會讓他好過?
不得不說空渺是在最佳時期提出了長生不藥,莊承榮此時心已經不平靜了,空渺的話給了他一種提醒,道家向來就極愛煉製丹藥,雖然未聽說真有長生不老之人,可延年益壽的作用總還能有吧。
於是莊承榮便提了空渺出來,空渺此時倒是老實了很多,不敢在莊承榮面前大包大攬,言道長生不老之藥確實不易煉製,但延年益壽的丹藥還是能煉製出來的。
莊承榮又問道:“世上可有青春永駐之術?”
空渺轉動了一下眼珠,試探着問了幾句,方知莊承榮想要皇后青春永駐,便道:“修道之人童顏鶴髮的不在少數,不過娘娘終是紅塵之人,若要她修道是不妥的,故也只能服用貧道所煉製的丹藥了。”
莊承榮大喜,空渺又道:“煉丹需要一個人跡罕至的安靜場所,而且青春永駐之丹既然是皇上爲皇后娘娘所求,到時還請皇上能與貧道一起煉製,方能顯出您的誠心,這丹藥才能更有成功的把握,若是心誠了,三五個月便煉製出來也是有的。”
“這些好辦,”莊承榮說道,一時又冷笑道:“兩種丹藥煉成時,我會讓人試服,如果你敢在其中搗鬼,我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空渺苦笑道:“貧道早就嘗過那種滋味兒了,再也不想試第二次,貧道只希望有生之年實現我道教爲國教的理想,如果皇上與皇后娘娘服用丹藥見效果後,若是能封貧道爲國師,也讓貧道得享一點榮華富貴和極高的聲望,那就更好不過了。”
莊承榮冷哼一聲:“只要你不耍什麼花招,老老實實把丹藥煉製出來,這些世俗中的東西上,我保管你手到擒來,但是如果你敢再玩花招,這次就不要想着有命活了,天王老子來求情也救不了你。”
空渺忙諾諾應着,而莊承榮則開始準備煉丹一事。
其實說來莊承榮也算是聰明一世,卻因貪慾糊塗一時了,他向來最是小心不信人的,但如今卻鬼迷了心竅,一心要煉製丹藥,竟聽信了空渺的話,國事都放在一旁,竟要搬到莊子上煉丹。
當然莊承榮如此自負,也是因爲他這些年成爲天下之主,也算是比較順遂的,且登基後,他即不納妃選宮女叨擾百姓,也不修築宮殿大肆揮霍給百姓添加賦稅,且因着他的冷酷無情,下面的官員也不敢隨意魚肉百姓,一時倒是政通人和,得到百姓景仰百官稱頌,在這日日是的吹捧中,莊承榮再是冷靜,也不免有些飄飄然起來。
同時莊承榮又認爲人都是有私慾的,雖然他與空渺不對付,但空渺既然想要得到國師和富貴,那麼如今只能巴結着他,再則,他對自己能掌控空渺還是很有把握的,故才由着空渺,又怕沈秋君會勸阻他,竟未會沈秋君一聲。
且因爲沈秋君的心思全在沈氏夫妻的病情上,莊承榮也幫不上什麼忙,便決定先悄悄煉出丹藥來,等到辛學厚入京,醫好沈侯夫妻的病,去除了沈秋君的憂心事,然後把給人試吃的丹藥經辛學厚查驗無不妥後,他再給沈秋君一個大大的驚喜。
於是莊承榮便藉着守孝之名,將國事扔給兒子,他則躲到靜雅山莊去煉丹,以至於生出了一些誤會,差點發生了父子夫妻相殘的悲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