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前的人一襲嫁衣如火,長長的裙襬曳地,烏黑如墨的髮絲挽起了一部分,以鑲嵌着珠翠的禮冠固定在了頭頂,剩餘的烏髮則披散在肩後,禮冠之上,有黃豆般小的珠玉數十條垂泄遮住了女子昳麗的臉龐。
“未安。”瑾玉望着跟前的女子道,“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裡?”
她回來得還真——及時。
禮冠之下,傳出女子低柔而平靜的聲音,“回頭再與你詳說罷。”
“你們兩個還是先去御陽宮,我與皇后娘娘隨後便到。”擡眼看瑾玉,花未寒道,“你的兩位皇兄估摸着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你可別誤了吉時。”
“知道了。”朝着花未寒應了一聲,而後視線一轉望着他身邊的人,瑾玉微微傾身將手伸出,花未安會意,紅色廣袖之下的手亦伸了出來,搭在瑾玉的掌心,而後被她抓住就勢一拉——
花未安藉着她的勁道足下稍稍使了點力,一個輕躍便上馬坐到了瑾玉身前。
“皇兄,回頭見。”這麼道了一句,而後便調轉了馬頭朝着御陽宮的方向而去。
在她們之後,月白色錦衣的男子長身玉立在鳳儀宮前,清風帶起他的衣帶輕揚,望着前頭載着二人的駿馬漸行漸遠,眸色漸暗。
待完全看不見那二人的身影,他才擡眸望了一眼天際,耳畔似是又想起一道滄桑低沉的聲線——
“月裡銀弓,月裡尋香,鳳凰銜玉,展翅天涯。”
月裡銀弓,他若是沒有會錯意的話,此月泛指皎月,那據說無人能開啓的望月鎮國之寶。銀弓,尋香,這二者暫且不去細想,他所好奇的是,鳳凰銜玉。“太子,玉兒可是離開了?”身後忽然響起一道女子的嗓音,花未寒霎時便又恢復了平日裡的冷清模樣,轉過身望着那從殿內踏出的一襲金紅鳳袍的女子。
“她們已經去了御陽宮,約莫不久後便會到了。”頓了頓,看着眼前妝容精緻的女子,花未寒淡淡道,“皇后娘娘身體不適?”
雖是上了妝撲了少量的粉,花未寒卻一眼看出了蕭皇后眉眼之間的疲憊,那層妝若是卸了臉色應當會挺差的罷?
“本宮無事,只是沒有休息好,今日是玉兒成婚的日子,連同着他她另外的兩位皇兄,身爲皇后若是不出席豈非掃了興致。”蕭皇后說着,望了花未寒一眼,“咱們還是快些去,遲了也不好。”
花未寒微一點頭,什麼也不說,只等着蕭皇后邁到了前頭,這纔跟了上去。
今日這位皇后娘娘有些不對勁呢,說是沒有休息好,可他若是沒有看錯,她所表現出來的不僅是疲憊,還有,緊張。
何故緊張?神駿的馬匹從一路紅妝之上而過,直到到了御陽宮之前,瑾玉將繮繩一拉勒住馬一個翻身下了地,而後再伸手拉住花未安的手腕,順勢一扯讓她也平穩落了地。
踏着腳下的花瓣與紅綢,牽着身後人的手,緩緩邁進了大殿之中,擡眸看到了的便是文武百官齊聚,不遠的前頭,東方榮辰與東方榮澤並肩而站,身旁各自一道窈窕的紅影,所穿的衣飾與她身後的這位相同。
帝后還未到,文武百官齊坐兩側,正考慮着要不要跟前頭的兩個人客套幾句,不想,才走近,東方榮辰便擡眸望了過來,見到她,脣角輕勾,“六弟來了?”
聽聞此話,瑾玉面上沒有多大的表情,只道:“三皇兄四皇兄,真早。”
東方榮澤聞言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難得地沒有說些什麼諷刺的話,只是挪開了視線,那看模樣是不想與她有過多的交談。
望着他眉眼間的那絲不悅,瑾玉也不說什麼,今日三對新人,想來是東方榮澤心情最是不好。
反觀東方榮辰,面上一直掛着淺淡的笑,那一襲紅衣穿在他身上與平日看起來也無多大差別,並未改變他表面的那一層溫和謙雅的氣質。
“六弟,因着今日咱們都大婚了,故而皇兄沒有準備什麼禮物,不過,皇兄決計是不會忘了的。”東方榮辰看着她,淺笑着道。
瑾玉聞言,只淡淡地道:“我亦是沒有準備什麼禮品,皇兄不必費心了。”
“不,禮物是不能少的。”東方榮辰忽的邁步走了過來,到了她跟前,俯下頭,鼻尖離了她不過一寸,他低聲道,“你一定會喜歡皇兄給你準備的禮物。”
東方榮辰此刻靠的極近,鼻尖與她隔了不過一寸的距離,因此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噴灑,瑾玉下意識斂了斂眉,將頭別了開,“隨皇兄你吧。”
除了凰音,她完全不能習慣其他男子的觸碰與靠近。
“六弟,你身上有一股淡香。”東方榮辰望着她,眸光含笑,“很好聞。”
瑾玉聞言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總覺得東方榮辰今日有些不對勁,但她面上並未表現出心中的疑慮,只輕描淡寫道:“個人習慣而已,皇兄不必驚奇。”
東方榮辰但笑不語。
“皇上駕到——”
隨着一聲尖利的宦侍聲音響起,周圍安靜了一瞬,而後便是鋪天蓋地的萬歲萬歲萬萬歲響起,瑾玉拉着身後人的手腕,站到了東方榮辰的身側。
此刻的六人併成了一條直線,均擡眸望向了首座之上的人。
“皇后娘娘駕到——”
繼皇帝之後,皇后很快便也到了,衆朝臣再次叩拜行了禮,待皇后邁步坐到了東方珩左下側的位置時,吉時正好也到了。
接下里便是與民間無異的大婚流程。
拜天地,拜帝后,隨着一聲‘禮成’之後,三位新娘被直接送入了新房,而新郎則是都留下來坐在宴席之上敬酒。
因着今日是大婚的日子,瑾玉不好推辭旁人敬的酒,便都一一喝了,她酒量並不差,因此喝了不少卻沒有醉意,只是面上微微泛着紅。
“六弟酒量不錯。”身旁,東方榮辰輕搖着指尖的杯子,笑道,“皇兄與你喝一杯如何。”
“皇兄你又不是賓客,就別跟着湊熱鬧了。”拒絕了東方榮辰的請求,瑾玉道,“能少灌幾杯也是好事。”
“六弟不願便罷了。”東方榮辰不在意地笑了笑,“不過話說回來,喝多喝少對你而言似乎都沒有差別。”
“三皇兄什麼意思。”東方榮辰今日總是說一些很讓人理解的話,瑾玉眸中劃過一絲狐疑,而後擡眸看他,“皇兄你今日有些不大一樣。”
“是麼,但爲兄覺得爲兄與平日並無差別,反倒是你,才與平日不一樣。”脣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東方榮辰只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瑾玉微微斂了斂眉,對於東方榮臣故作神秘的姿態並不想多理,故而便轉回了頭,而就在這時,有相貌清秀的宮婢魚貫而入,人人手上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擱的是銀質的小酒杯。
每個桌子前都被分了一杯,連帝后也不例外,瑾玉手裡頭的杯子以及裡頭微微滾動的液體,不知爲何,心裡有一絲不安。
“今日是朕爲三位皇子舉行大婚的日子,朕敬衆卿一杯。”東方珩的聲音響徹大殿,瑾玉擡眸望去,便見他已經率先喝下了杯子裡的酒。
他口中說着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可瑾玉卻沒有在他面上看出一絲喜色,視線一轉,落在他身旁的皇后身上,皇后的脣角掛着一絲得體的微笑,但眉眼之間卻疑似有愁續。
有些敏感的皺了皺眉,瑾玉不知是什麼原因,卻是知道此刻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因爲此刻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都端起了酒杯,朝着首座異口同聲道——
“敬陛下。”
瑾玉自然不例外地端起了酒杯,而後端到了脣間,輕啓脣將杯子裡的酒喝了下去。
酒才入腹,她便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身體上沒有什麼不對勁,可丹田之中,卻有一種讓她道不清的感覺。
好似——有什麼東西悄悄流逝了。
察覺到這一點,心下微微一驚,纔想着試着提氣上來,不想,耳畔傳來一道溫和的男音,“如何,是不是覺得功力提不上來了?六弟不必驚訝,你那一杯是特別的。”
瑾玉聞言驟然一驚,轉過頭望着東方榮辰,對方瞥見了自己的驚愕,只是朝着她微微一笑。
“皇兄的這一杯,亦是特別的。”
舉起了自己手中的酒杯,下一刻手腕一揮便將杯子裡頭的液體潑到了瑾玉面上。
這樣的動作是她全然意料不到的,加之如東方榮辰所說的,功力提不上來,速度便慢了一分,只能由着面上的酒從下頜滑落,這一刻瑾玉聞到的不是酒香,而是讓她頗爲震驚的一種味道。
那種味道是——許久之前,穿回女裝時,取下喉間假喉結的那種藥水的味道。
脖頸處似乎有什麼東西脫落,她擡手捂上了自己的脖頸,也就在這時,身旁的東方榮辰拿過一隻擱置在桌上的銀筷子,朝她的頭頂而去,瑾玉避之不及,只覺得他手中那堅硬的東西穿過了她的發間,而後——
一個稍使勁,便將她的白玉冠挑開,玉冠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同一時,她一頭青絲散落,烏髮如瀑垂泄在肩後。
耳畔紛紛響起了倒抽冷氣的聲音,瑾玉此時好似聽不到其他,只有一個聲音在心底盤旋——
皇后爲何如此。
手中捏着從脖頸處脫落而下的東西,她緩緩地轉過頭望着那首座之上一襲金紅鳳袍的女子,卻見她此刻望着自己,眸含愧疚。
真的是她——
那能取下假喉結的藥水除了自己便只有皇后纔有,最初便是皇后提供的這東西助她掩飾身份,沒想到,最後揭穿她身份的,竟然也有她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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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訝了沒~==昨天思路沒理清寫到了這兒下午再來一發加更爭取把黃鶯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