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宋牽過她的手,帶着她朝殿外走去,聲音很溫柔,“小五,大家都在等着你回去,四哥帶你回去,我們一起給無湮報仇。”
她跟着他往外走,聞言又慢慢的點頭,認真而堅定。
她要給無湮報仇。
她要殺了那個玉方陌年。
回到仙界時,發現天帝他們都不在,堇宋拉過一名仙侍詢問,適才得知天帝帶着衆人去了東海。
“東海?”文書皺眉,問那名仙侍,“那邊出了什麼事?”
仙侍回答:“魔尊去了東海,據說東海龍王差點死在魔尊的千夙劍下,陛下想要拿到魔尊手上的渡魂簫,所以才帶着人過去了。”
“什麼?!”堇宋愕然的瞪大眼睛,幾個人隨即快速的向東海趕去。
東海的海面上,有一處島,島上除了嶙峋的怪石再無其他。
雲裡目光寒涼的看着躺在一堆雜石上的隨璟,手中的千夙劍劍尖上緩緩的滴落一滴鮮紅的血。
隨璟捂着受傷的腰腹吃力而痛苦的後挪,他目光兇狠的看着一步步走近的雲裡,說道:“本王已經派人去仙界稟告了天帝,你膽敢一個人闖到東海,本王定叫你有來無回。”
雲裡不說話。
隨璟掙扎着冷笑道:“你想殺了本王?怎麼,還在因爲三百年前的事情記恨本王?實話告訴你,祈回就是本王殺的,本王就是要嫁禍給挽姜,連天帝都不能拿我怎麼樣,你算什麼東西,你也配資格來這裡?現如今挽姜成了神,你若是殺了本王,她不僅不會感激你,反而會恨你,哈哈哈。”
“魔界完了,你等着看吧,魔界馬上就要完了,哈哈哈,咳咳...”說的太急,被喉嚨裡的血沫卡住,此刻正無比痛苦的捂着脖子咳嗽着,只是那一雙眸子,依舊陰毒而怨恨的瞪着雲裡。
良久,耳畔的風聲漸停,那宛如地獄的魔音,在他頭頂緩緩的響起。
“你最好祈禱他們來的速度比本尊手中的劍快。”
那道聲音聽在他耳裡,如同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魔。
隨璟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眼前血光猩紅,他似乎聽見了清凌的劍鳴,他的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而後,視線永遠的停在了一雙腳上。
雲裡低頭,看着滾落到腳邊的頭顱,頭顱上的眼睛到死都沒有闔上,依舊是極度的震驚,似乎還是難以相信自己就這樣的死了。
一劍斃命,那脖頸處這時才洶涌的往外噴出血來。
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過,他踢開那個頭顱,從袖中掏出素淨的帕子仔細的擦去濺到劍上的血沫。
轉身,正欲離去,忽地擡頭,發現天邊有大團的黑雲逼近,他收回腳步,望着那越來越近的雲團,嘴角輕輕的溢出一抹笑意。
來的倒是挺快。
“西鑰雲裡!”天帝看着那斷了頭顱的屍體,轉而怒聲對他喝道。
雲裡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
“魔尊一句話不說便殺了朕的東海龍王,是不是應該給朕一個解釋?”待所有人落在孤島上,天帝目光陰冷的看了一眼隨璟的頭顱,咬牙問道。
雲裡含笑,“殺人還要什麼理由,自然是想殺便殺了。”
望着他眼中那一抹冷淡的笑意,染着淡淡的疏離和冷然,暈染如東海那冰冷的海水,天帝只覺得心頭邪火怒漲。
眼下六界如此動亂,枯骨遍地冤魂哭號,昔日華澤盛彩的六界變得善惡不分六畜紛爭,這種種的禍亂,與眼前這人脫不了干係,若不是他拿到了渡魂簫,若不是因爲渡魂簫,六界何以變得如此瘋狂!
原本仙界便要對抗魔界和渡魂簫,如今還有一個更危險的玉方陌年在暗中蠢蠢欲動,仙界本就忙的焦頭爛額,偏偏他西鑰雲裡就是不想讓仙界好過!
“龍王與魔尊無冤無仇,魔尊千里迢迢跑來東海斬其頭顱,這個回答恐怕並不能說服我們。”折瀾板着臉,方正的面容寒霜密佈。
雲裡輕飄飄的回道:“本尊爲何要說服你們?”
“所以魔尊是承認自己濫殺無辜了?”一名天將嘲諷的說道。
“承不承認又如何?”
那名天將正欲開口,剛要說話,卻被人搶先一步說了話。
“不如何,魔尊承認與否,今日都要血債血償。”清靈的聲音空幻如幽谷深處的泉水叮咚,又如雪山之巔泛着深濃的寒意的風雪。
他眸色暗了暗,又很快恢復如初,淡漠而疏離。
挽姜落下,手中依舊牽着她從人界捉來的小殭屍,身後跟着兮草堇宋和文書。
看到那隻小殭屍,天帝這邊的衆人都小聲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天帝的眉頭也皺了一皺,他看着眼前青面獠牙的小殭屍戒香,眼神危險的眯了眯,看來玉方陌年當年並沒有殺死他,只是對他們所有人使了障眼法。
當真可恨。
天帝斂了神色,笑道:“上神這是從哪裡找來的?”
挽姜將拴住小殭屍的仙索遞到兮草手中,聞言淡聲道:“人界。”
她轉過身,目光緩緩的看向雲裡,那張絕美而精緻的面容上,無悲無喜,“東海龍王,是你殺的?”
雲裡凝視着她,眼神寂靜,亦是無波無瀾。
過了一會兒,他說:“是。”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句話不知道魔尊聽過沒有?”
雲裡看着她隱隱有些蒼白的平靜面容,俊美的臉上浮現笑意,“冤有頭債有主,這句話不知道上神聽過沒有。”
衆人默。
“龍王曾得罪了魔尊?”她繼續問,水眸閃着細碎的光。
雲裡好半天才慢慢的嗯了一聲。
她忽地冷笑一聲,“是本神高估了魔尊,原來魔尊也不過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雲裡笑了,頗爲認同的點頭,道:“本尊向來有仇必報,最是無法忍受得罪本尊的人還在世上活着。”
“似魔尊這般不講理的都可以存活於世,倒是叫本神大開眼界。”
那一瞬間,忽地平地颳起一陣大風,衆人紛紛側過頭擡袖擋住狂風,以免被沙石迷了眼。
不一會兒,風息,沙石落地,衆人擡頭看去,赫然發現西鑰雲裡竟已到了挽姜面前。
挽姜心裡也是一驚,她眼中流露出的驚愕和防備盡數落入他的眼中。
雲裡低頭看她,那樣好看的眸子,沉靜的斂着世間的風景,此刻卻有些不易察覺的淡淡悲傷。
他說:“在你眼裡,我不該存在於這個世間?”
她擡手按住隱隱有些抽筋的左手,對這突如其來的痙攣有些不明所以,她沒有聽清楚他的話,只知道心情出奇的煩躁,眼前這人更是在她眼前晃的心煩,她煩悶的小心揉着手筋,一邊擡眸冷冷的看着他。
“是,在本神眼中,像你這樣喪盡天良的魔,的確不該存於世間。”
許是她這番話太具有威懾力,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因她的話而一點點白下去的臉,心裡忽地有了惡意的暢快。
兩個人彼此看着對方,似在對峙,又是凝望,堇宋冷着臉想要將挽姜帶回來,卻被文書拉住了胳膊。
“殿下,我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堇宋看了眼雲裡,壓低聲音道:“萬一他傷了小五...難道我們也要坐視不理嗎?”
文書怔了怔,然後笑道:“殿下覺得魔尊會傷害挽姜?本君倒是覺得未必。”
堇宋哼了一聲,“難不成文書仙君心裡還覺得,魔尊對小挽仍是有情義的?簡直荒謬,他當初既然將小五逐出魔界,便是對小五的背叛,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對小五心慈手軟。”
“殿下誤會了本君的意思,唉,殿下還是稍安勿躁,暫且看看吧。”文書也有些無奈。
正說着,西邊有人一點點的迫近這座孤島。
待黑雲靠近,一點點的散去,蘭夭夭和風縵曦便在八位護法風擁簇下緩緩走了過去。
那是隔了十萬年的漫長歲月下,天帝第一次見到蘭夭夭。
他怔了很久,望着那越走越近的窈窕身影出神了很久,久到神思出現了恍惚,似乎又看見了很多年前她還是仙界織幻天女時的場景。
而後,歲月顛崩,平靜的水面一圈圈的盪漾開噬骨的皺痕,一切的恩怨開始扭曲曾經的三人,反覆的無常糾葛着三個人牽連一處的命運。
蘭夭夭緩步走到雲裡面前,她先是看了一眼眼前的挽姜,而後目光悠遠的投向她的身後,喚道:“聞滄,好久不見。”
的確是好久不見,她記憶中的聞滄,從來沒有像這樣蒼老而憔悴。
依稀記得當年的仙界太子殿下風姿正好,九重天上無數仙娥爲之傾倒,然眼下這個嚴肅蒼老的天帝,卻是再難從他身上看到當年的影子。
“你老了許多。”蘭夭夭輕聲開口,平靜的話語下讓人忽地感嘆時光的流逝,當真是一去不復返了。
“你還是和當年一樣,一點都沒有改變。”
半晌,天帝開口,語音沙啞,沉沉傳來。
蘭夭夭脣角有了笑意,只是很短暫的一抹笑意,稍縱即逝。
“不,我已不是當年的我,而你也不再是我認識的聞滄,我們都無法再做回過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