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惠——”
夏憂聽到喊聲,急忙回過頭,見是實習燈光師小王爲她遞來了盒飯,她看到飯,才意識到自己的肚子早已是飢腸轆轆了。
於是,她一邊道謝一邊接過飯盒。
小王看也沒看她,又給其他人送飯去了。
她早已很習慣了周圍人的冷漠。
在這個圈子裡,也許連你的名字都沒有人會真正的記得住,每個人都被人簡單的稱爲‘阿××’,重名或是叫錯是常有的事,沒有人會因爲這樣的事而覺得尷尬,因爲那不過是個代號罷了。這樣的狀況讓她不由得聯想到自己在獄中的代號,在那裡人們都叫她‘1024號’。真巧,是他的生日,像是老天故意折磨她不讓她擺脫似的。最初被轉移到女子監獄的時候,每被喚到這個代號一次,她的心都會抽痛一次。只是,這樣的痛楚,隨着時間的累積,已經麻木的感受不到了。
“身邊有誰閒着,幫我去拿一下我落在車裡的化妝刷。”清脆的聲音肆意吆喝着。
夏憂聽到喊聲,不顧自己拼命折騰抗議的腸胃,條件反射的轉過身來,卻立即注意到四周只有自己對着這樣的呼喝聲產生了迴應。她有些懊惱自己剛剛的失神,纔會這樣下意識的轉身,這樣的時候,所有人都不願意在片場的那些大人物面前承認餘欣欣的那句‘閒着’,即使他們中的某些人也只是在裝作忙碌的樣子。但是,轉過來的身子已經不能再背過去,於是她只好在衆人仿若無意識的掠過她的隱藏着幸災樂禍的眼神中衝着那隻伸過來的手走去,眼前這隻保養細緻的纖長玉手是屬於現在當紅的王牌主持人餘欣欣的,日本來的彩妝師正在給她細緻的上妝,而現場的工作人員都知道一向愛漂亮熱衷於保養的餘欣欣在化妝的時候是一定要用自己帶來的彩妝工具的。
夏憂接過餘欣欣手中的車鑰匙,快速的跑着離去了。她知道,如果動作慢了的話,餘欣欣又該發脾氣、拒絕錄影了。最後因此而耽誤的節目進度的損失,一定會被導演和製片算到他們這些打雜的無關痛癢的小角色身上。
餘欣欣可是連製作人都不敢輕易指使的主持界的‘女王’,一個人獨立支撐着《娛樂大揭秘》這個如今最當紅的娛樂節目,完全沒有人能撼動得了她在娛樂界中風向標的作用。
輿論的力量有多可怕,所有人都很清楚。
所以,餘欣欣很狂,卻沒有人敢真的得罪她。
夏憂一路小跑,用最快的速度取回了化妝刷交給餘欣欣。
此刻,她的胃擰痛的很厲害,但是還不到收工的時間,所以她同往常一樣的強撐。
今天據說有大人物要來參加訪問,不過事先封鎖了消息,怕是粉絲們會將現場圍堵個水泄不通,造成混亂。
至於要來的是什麼人,夏憂不知道,娛樂圈的人,大多都是過眼雲煙,擦肩而過,不過是路人而已。
反正她只是一個人,沒有拖累,也了無牽掛。
她知道自己還很年輕,不過23歲而已。可是她的心態卻已經被這六年的牢獄生活磨得瘢痕累累,對着鏡子的時候,她從自己的眼眸裡看到的是一個老人的蒼涼。
至於那段青春懵懂的故事也許到頭來只是歸於一句幼稚,誰知道呢?
曾經的她有那麼多的憧憬,那麼多的抱負,現在的她,只想簡簡單單的活着,找一份不會嫌棄她背景的工作,掙些錢來養活自己、讓自己安心,這樣就夠了。
隨着嘈雜的聲音自遠方涌入攝影棚內,夏憂知道那個‘大人物’來了,她連忙將手中剛剛捧起的盒飯胡亂撥了幾口到嘴裡,之後慌忙起身趕到門口去加入列隊歡迎的工作人員團隊裡。
她困難的將口中塞着的飯吞嚥下乾涸的食道,胃,仍是痛得厲害,她的脣顯露出不健康的灰粉色,兩頰卻因爲熱氣上涌而泛紅。
她並不是真的想要見識大人物的廬山真面目,她只是在盡一個工作人員的義務。
要不,會被扣工資的。
“秦韜來了——”
秦韜,夏憂微愣,一個模糊的印象劃過腦畔,這個名字怎麼聽上去覺得有些熟悉?
她情不自禁的看着站在她前面的兩個在興奮的談論着這個名字的主人的女員工,從她們說話的內容來看,這個秦韜顯然也是個當下娛樂圈裡炙手可熱的頂級明星。
只是,她卻完全不知道,只是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她雖是在這個圈子裡混飯吃,卻完全不關心這裡發生的一切,她沒有野心,只想安分守己的守住這份工作。也許,她也是在下意識的保護自己不被某些消息觸及心中的舊痂。
“阿惠!”
一陣淒厲又憤怒的叫喊聲憑空響徹在衆人頭頂上方。
夏憂聽出這是餘欣欣的聲音,心頭迅速的壓下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秒,餘欣欣挾着滿面的嗔怒飆至夾道歡迎的工作人員中間,高聲尖嚷:“阿惠在哪兒?給我出來!”
夏憂知道躲不過,在衆目睽睽之下走了出來,將自己暴露在大夥看熱鬧的視線下。又是這樣的視線,無論在哪裡,人們都需要個尋找心理平衡的對象。一旦找到,便會冷酷的站在一旁,愉快的享受着那份高人一等的滿足感。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事,惹到了餘欣欣。可是,她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只是低着頭,看着腳下爲了歡迎大人物而特別鋪設的紅色地毯。
一隻化妝刷橫蠻地伸到了她的眼前:“看看你做的好事,我就知道你是個蠢貨,但還是好心的想給你次機會幫我做事,可是你看看你幹了什麼,你看看這上面沾了什麼東西?”她越說越氣,最後握着化妝刷的手都明顯的顫抖起來。
夏憂略略擡眼,看到了面前化妝刷濃密的刷毛上,孤零零的躺着一粒白燦燦的米粒,在刷毛深棕色的背景下,顯得格外惹眼。
她內心猛地一聳,想到大概是之前拿盒飯的時候手上沾上的。
“欣欣,我說你就消消氣,別在這個節骨眼上跟這麼個小人物計較,你看,秦韜的經紀人都到了,他人也馬上就要到了,難不成你想在帥哥面前出糗不成?”導演出現在餘欣欣身邊,耐着性子的哄她,想盡快平息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
“可是,人家的刷子是專門飛到意大利買的,很貴,而且是限量版的,居然被這麼污濁的東西弄髒了,真是氣死我了!”餘欣欣越說越氣,最後乾脆死命的將刷子往夏憂的方向擲去,徑直打中了她的太陽穴。
夏憂的身子晃了晃,卻沒有擡起頭來,她怕反抗會丟了工作,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能夠找到這份工作對她來說有多麼不容易。
下一秒,她的手腕毫無預警的被人狠狠扯起,她的人被迫的被轉了個90度角,面對着一個憑空冒出來的高挑身軀:“你是夏憂!”
她混沌的擡起雙眼,眼前一張飛揚跋扈的臉龐開啓了她記憶的閥門:秦——秦韜——她終於想起了這個名字,這個人。
這是奪去她初吻的人。
是她曾經避之唯恐不及的人。
是她曾經怨恨、氣惱、破口大罵他卑鄙小人的人。
而現在,她看他,卻再也沒有了任何的情緒。
最多的,只是一個故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