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妄自菲薄了。”霍十九挨着她坐下,讓她靠在自己肩上:“你可知現在的你更有一番風韻?”
“風韻沒瞧出來,倒是豐腴了很多。”蔣嫵與他說笑着,眼角餘光瞥了門前一眼,發覺聽雨已經不在外頭,也再沒人在廊下,禁不住笑了。
“你的好不必表白出來也是好的。”霍十九也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轉而道:“改日要不要我去問問達鷹,將聽雨許給納穆?”
“先不必說,咱們且觀察一陣子。納穆是很好,與聽雨也般配,但也要瞧聽雨樂意不樂意。也不好仗着咱們是主子就隨意決定了聽雨的一生啊。”
霍十九點了下她的額頭:“你呀,就知道縱着你的人。咱們要給她安排親事那是對她的好,她只有感激的份兒,哪裡還有不樂意的。”
蔣嫵聞言就笑了,卻也不預備給霍十九將什麼自由民主。
她是留過洋吃過洋墨水的新時代女性,新舊社會交接之際,自由民主的觀念已經滲入她的心裡。可在霍十九的眼中,下人僕婢們只不過是會活動的擺設罷了,給他們安排什麼還不都是應當應分的?
蔣嫵就轉而問道:“你與達鷹事情談的如何了?”
“雖未完全談成,也有七分成熟了。你不必擔憂。”
“你仔細着一些,咱們是爲了朋友之義,也是爲了報答達鷹的恩情,可這個時候他也是最脆弱的時候,不要做的過了傷了他的自尊。皇上這邊怎麼處置也要好生商議怎麼去談。別叫他誤會了你弄的裡外不是人。”
霍十九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就是,我有分寸。其實我也是想趁着這次機會成功脫身。”
蔣嫵挑眉:“你打算與皇上怎麼去談?”
霍十九想了想,就低聲道:“我今日與達鷹商議了一番。以咱們的力量,若想幫助達鷹奪回皇位怕是不夠的,我雖然也有一些法子,可要走不少彎路不說,成功的機率也未必就很大。但是若是有燕國的承認與幫助呢?所以我們就在商量,我去與皇上談談。既能幫助達鷹,又可以給咱們燕國爭取來一些利益。各取所需。”
蔣嫵點點頭,沉吟道:“其實現在百廢待興之際,皇上最需要的就是安穩。而將來咱們走了,若真個兒有燕國與金國動了手的那日,皇上來求你幫忙,你會不出山?所以你不妨與達鷹商議簽訂個長一些的和平條約,就是幫助他成功之後兩國要和平相處多少年,在此期間之內若是犯了規又當如何。這可是周邊各國都瞧得見的。達鷹又是一言九鼎的人,若真的談成了。應不會反悔的。”
霍十九望着蔣嫵的目光一下子注滿了讚賞。
“你真是我的解語花。我們想到一處去了。”
二人望着彼此,瞳孔中倒映出對方的影子。相視一笑,心意相通之感使他們都很是動容。
霍十九就道:“我會研究出一個兩方都不吃虧,都能夠接受的條件,然後與達鷹定下之後在去詢問皇上的意思。你就放心吧。如此一來,既報答了達鷹的大恩,也算是臨別之前送給皇上最後一個禮物。”
“你對皇上,也真的是仁至義盡了。”蔣嫵感慨。
“嫵兒……”霍十九遲疑的望着蔣嫵,小心的問:“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我沒有履行諾言,立即就帶你離開,而是又被事情絆住了。”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處境。”蔣嫵拉過霍十九的手臂挽着,頭枕着他的肩膀,溫柔的聲音彷彿能穿透肌膚血肉,直溫暖進他的心裡:“你已經在盡力,是情況不容去咱們一走了之。咱們要的是光明正大的離開,可不是亡命江湖,那樣豈不是全家人都要遭罪?要想大大方方的走,起碼皇上是要點頭的。否則前兒在宮裡的事會層出不窮。”
提起宴會之上的事,霍十九面色微沉,道:“那女刺客的確是皇上手中的暗影,朱雀一組的。”
“是嗎。”蔣嫵並不意外,笑道:“我瞧見她鎖骨處的刺青,就已經猜到是他的人了。”
揶揄的望着霍十九,笑道:“皇上爲了留下你也真是拼了,他養的暗影,正式的編制中一共就三十六人,咱們知道的就已經有十九個是用在你身上的。”
追殺霍家人之時,玄武與白虎兩部是被她與達鷹的人全滅的。如今再來個朱雀。
這話若是旁人說出來,霍十九會覺得戳心窩子。可蔣嫵這般調侃,他卻也不生氣,只覺得她將他心中的那些無奈和無法發泄的怨恨都感同身受。
二人說了一會兒閒話,霍十九就出去吩咐人查探寶華樓的情況了。
而聽雨這會兒靠着廊柱坐在抄手迴廊下,臉上紅的彷彿染了胭脂一般。
夫人說,那個叫納穆的木頭是瞧上她了?不會吧,她們又不熟悉,接觸的機會都不多……
聽雨的心湖裡就像是被人扔進去一尾魚,表面上平靜無波,內裡卻已經被攪的一團亂。
“聽雨姐姐。”一個還沒留頭的小丫頭進來道:“二門上的媽媽讓我來告訴夫人一聲,杜姑娘與葉姑娘來了,這會兒正往這邊來呢。”
聽雨對那小丫頭笑笑,給了她一小袋糖球,小丫頭就歡天喜地的出去了。
聽雨則是整理了心情回到廊下。
“夫人,杜姑娘和葉姑娘來了。”
屋內安靜了片刻,蔣嫵便撩軟簾出來了。
見聽雨的臉頰比平日都要紅潤,蔣嫵就禁不住笑着道:“聽雨,莫不是方纔驚嚇到了?我瞧你臉色不大好。”
聽雨下意識的摸摸臉,發覺有些燙手,連忙窘迫的垂眸。
蔣嫵知道她臉皮薄,再打趣她保不齊傻丫頭以後都不敢和納穆說話了,那豈不是壞事?便不再多說,只道:“先叫他們去預備好差點吧,你隨我出去迎一迎。”
“是。”聽雨如釋重負,服侍着蔣嫵出了門。
才道了通往垂花門的巷子,就見一輛代步的小油車迎面而來,馬車緩緩在蔣嫵面前停下,丫鬟婆子撩簾子放腳凳,攙扶着一鵝黃一淡紫兩個人下了車。
“嫵兒,你還好吧?”杜明鳶雙腳佔地,就快步迎了上來,拉着蔣嫵雙手上下打量她一番,見她面色如常,笑意盈然,鬆了口氣:“阿彌陀佛,纔剛聽人說寶華樓失火,你又恰好出現在哪,我就沒往好處想。”
“嫵姐姐。”葉天使屈膝,與蔣嫵相對行了禮,就道:“我剛纔正在鳶姐姐那裡小坐,擔心你這裡情況,就一同趕來了。”
“我這不是好好的?”蔣嫵拉着他們二人的手往瀟藝院去,笑道:“你們不要擔心。”
“如今見你好端端的,自然是放心了。”
三人在前廳落座,蔣嫵便問葉天使:“婚期已經定在來年及笄之後了?”
想不到蔣嫵上來就說這個,葉天使的臉騰的一下子紅透了,垂眸含羞帶臊的點了下頭。
蔣嫵噗嗤笑了:“這是好事兒呀,你與唐公子也可謂是天賜良緣,應當高興,沒什麼可害羞的。將來你們是要去錦州定居嗎?”
葉天使笑道:“他說或許不回錦州,說是與他祖父住老宅悶得慌。”
杜明鳶聞言打趣的道:“現在就開口閉口說‘他’了?可見你與唐公子關係甚好呢。他去哪兒你就去哪兒,這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是不是嫵兒?”
“正是如此。”蔣嫵點頭。
葉天使羞的捂着臉,又去搔杜明鳶的癢,口中忙着道:“鳶姐姐就會取笑我,什麼嫁雞隨雞,將來你去了侍郎府裡,也是嫁雞隨雞。”
杜明鳶也跟着臉上一熱。
蔣嫵抓住了他們話中的內容,驚訝的道:“鳶兒的親事定下了?”
杜明鳶停了嬉鬧,點頭道:“是這麼說的,定了工部侍郎王家。我也是才聽說,今日若是不因爲走水那件事急着來,明兒也要下帖子來的。”
蔣嫵就暗暗記下了這個人,說些恭喜之類的話,心下卻想着回頭讓霍十九去好生打探這個人的家底兒,看看是不是靠得住。若是不行,就是得罪了杜家也要將這婚事想辦法攪合了。
聽雨與杜明鳶坐了片刻,因擔心蔣嫵身子重容易疲勞,去看了睡覺的七斤一眼,就告辭離開了。
蔣嫵吩咐聽雨送他們出門,自己則是回了臥房。
到用罷了碗飯,見霍十九也沒什麼事,就將杜明鳶的事與他說了。
霍十九理解的道:“你放心,我會命人去好生打探,你忘了我以前是做什麼的?刺探百官沒有比我更專業的了。保證將他祖宗十八代都做什麼的都挖出來。”
蔣嫵就點頭,“鳶兒也是命苦,攤上那樣的家庭。”
“可她有你這樣真心對她的朋友,也是幸運。”
蔣嫵擡眸看着霍十九,莞爾道:“你就會哄我開心。對了,寶華樓那邊怎麼樣了?”
“你安心就是,火已經熄滅了,也沒有什麼傷亡。”即便有,霍十九也不會告訴她的。
蔣嫵就道:“我若沒猜錯,那些人是衝着我來的,你也想想,都這個時候了,還有誰會希望你失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