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九清俊面龐上並無表情,眼神如往常待人那般清冷疏遠,似沒看到苗姨娘的眼淚,只微頷首算是聽到了她的話,就要進屋裡去。
苗姨娘捂着脣,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情急之下一把拉住霍十九的袍袖:“阿英!”
霍十九駐足,回眸望她,眸光平靜無波,“何事?”
“阿英,你,你真要我走?”
“要你走?”
“夫人說你要遣走我們……”
“不是吧,嫵兒不會這樣說。”霍十九斂額道:“你是不是聽差了?”
見他竟那樣相信蔣嫵說的話,苗姨娘心痛欲裂,不甘的道:“阿英,你當真將當年你我之情都忘了嗎!你看着我,我還是你的詩韻啊!你難道不要我了嗎!”
望着她哀怨的臉,霍十九無奈的抽出被她緊握的袖子,“我何曾要過你?”
“阿英!你別這樣。當年我知是我傷你頗深,可我知道你心中有我,否則我也不可能陪伴在你身邊。我知你氣惱我,可過去的事情都已過去,不能丟開手,只望着未來好生過日子嗎?你如今有了妻,我也不與她爭什麼。我只求每日伴在你身旁就好,連這個要求,都不能滿足嗎?”
苗姨娘說着,已是委屈的泣不成聲:“我每日伏低做小,忍耐着各種刁難,難道就是爲了如今看你絕情的眼?阿英,你要懲罰我的話,也夠了啊!”
“我從未覺得你傷我,何來氣惱?從未氣惱,何來懲罰?”霍十九平靜的表情終於轉爲無奈,嘆道:“我救你,是念在你我自小的交情,不忍看你那樣受苦罷了。你當年選擇幸福是你的自由,我真的從未怪你。”
“阿英,你就不要在哄我了……”
苗姨娘的話未曾說完,已被霍十九擺擺手打斷:“苗氏。我想你是自我感覺太好了。纔會一直這樣認爲。你我的確是青梅竹馬,當年也的確談及婚嫁,可當時的我一心都在功名之上,何曾有心思談情說愛?若換做另外一樁親,對象是另外一個女子,只要我爹孃喜歡的,我也不會反對的,你既不喜歡,你爹孃也不同意,那就隨你去。我也並未覺得難過。”
苗姨娘聞言。已經呆愣住了。
霍十九續道:“至於後來。的確是不忍見故人淪落到一雙玉臂千人枕的地步,纔將你帶回府裡來。別人不知,難道你還不知?我霍英幾時沾過你一指頭?”說到此處霍十九越發覺得無奈,道:“我與嫵兒商議過。尊重你與其他幾位姨娘的意思,若有想去的去處,我自然送你們去,若是不想去,我霍家也不差幾雙筷子。只是你不要對我抱着任何希望就是了。”
苗姨娘蹬蹬後退兩步,背脊靠着廊柱,已是淚流滿面,連連搖頭不可置信的喃喃道:“阿英,你騙我……”
“我沒騙你。”霍十九認真的道:“你應當知道我的性子。不會在這樣事上哄騙你。還有,聽你方纔語氣,似乎覺得留在我這裡頗爲委屈,還說了‘刁難’二字。你說,是誰刁難了你?”
語速不自禁加快。聲音也有提高:“你穿金戴銀,金奴銀婢在旁伺候着,我爹喜愛種地,我連院子都舍了讓他去折騰,叫你去除草等同於鍛鍊鍛鍊,你覺得是刁難?還是我爹只交你一個人去幹活兒了針對你了?至於你說嫵兒那,她身爲主母,超一品的誥命夫人,吩咐你一個妾室做事也算刁難?她若真要刁難你,你現在怕骨頭渣子都剩不下了。”
一口氣說了許多,霍十九扶額,覺得自己與她費脣舌着實是不智之舉,搖頭道:“罷了,你去吧。若不想走,過些日子自然會給你安排住處。”
話畢,人已進屋去了。
苗姨娘神思恍惚的站在廊下,呆呆望着院中那一方天空,眼前景物似都在旋轉,向前一步,卻一腳登空,直從三層的臺階直接摔在地上,扭傷了腳,疼的“啊”一聲驚呼。
兩旁婢子忙將她扶起,急慌慌的扶着往住處去。
霍十九這廂才進內室,就瞧見蔣嫵已脫了外袍,又穿了雪白的真絲中衣,盤膝坐在臨窗鋪設官綠錦緞褥子的暖炕上搖着紈扇。
奇怪的是,她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大一樣。
蔣嫵放下晚膳,下地趿鞋走到霍十九跟前,也不說話,就將他推的後退兩步坐在圈椅上,直接坐上他的腿,毫不客氣的吻他的脣。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吻,且還是以這般強勢霸道的姿態,按着他雙肩不許他動作,只靈活的舌在他口中勾起陣陣的熱潮。
霍十九想要伸手摟她的腰,想要去撫觸她的身子,卻發現自己雙臂動彈不得,只能被動的承受她的吻。
原來只要她願意,他在她面前就是絕對的手無縛雞之力……
雖有挫敗,卻無暇思考,因爲她的吻已從脣向下,滑在喉結,?她以貝齒輕咬他的皮膚,帶來陣陣戰粟的愉快,又以牙齒要開他的衣襟,隔着中衣輕咬他左胸的一點。
霍十九身子一震,悶哼道:“嫵兒……”
雖才經過兩次,可他哪裡禁得住她這樣撩撥。
誰知作亂的人卻放開手,起身站在他面前,滿意的笑着:“很好。”
“啊?”腦子已經一團漿糊的人不明所以。
“你方纔那番話,我聽了舒坦,這是獎你的。”
“額……那是否該繼續下去,我……”
“不行。”
“爲何?”
“誰叫你處處留情的!後面的事留着下次在說。”
蔣嫵說罷輕巧的躍上暖炕,搖着紈扇笑的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霍十九哀怨的皺眉,卻也沒有挑戰她的勇氣。
若真被她踢下炕,那才叫丟人……
他這才意識到,老婆是個武林高手這樣的事其實並不值得高興,他的“委屈”能對誰說呢。
二人相對無言,又覺得這樣情形好笑,剛笑出聲來,冰鬆就在外頭道:“侯爺,四喜來了,說有要緊事稟告。”
霍十九面色一凝,忙起身拂了下衣襬,卻定無異後道:“你好生歇着吧,我去書房了。”
“嗯。”蔣嫵點頭,暗想或許是文達佳琿做什麼過分出格的要求了。
兩國之間沒有對錯,只有利益。她還當真不好評論。
霍十九這廂到了外頭,四喜連忙行禮道:“侯爺,不好了。出大事了!”
“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崔大人和金國負責與咱們這兒接洽的大人先後暴斃了!”
霍十九驚愕:“你打哪兒聽來的?”
“小的哪敢扯謊,這樣大的事自然是真的,崔大人是死在了去往皇上行宮的路上,金國的那位大人則是剛出了驛館的門兒就被殺了,二人死因相同,都是被一巴掌拍碎了天靈蓋,且殺人者只殺了他們兩位,周遭的隨從無人傷亡。據說,刺客的身手奇快無比,沒有人看清人的長相,連身材都說不上來。”
崔大人和負責接洽的兩人死了……
霍十九不自禁就想到了這一次文達佳琿提出如此過分要求的事。
這件事,可不就是通過這兩個人來傳遞消息嗎!
還是被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高手,在重重侍衛環繞之下拍碎天靈蓋,還沒有人看到殺手的樣貌。
前後串聯起來,霍十九已明白了些什麼。沉吟片刻,吩咐四喜:“這件事不許再張揚了。我先去書房。”
四喜忙行禮道:“是。”
蔣嫵這廂心情大好,正好趁着沒人,丟下晚膳將腿架在牆上壓腿舒展筋骨,卻聽到拔步牀和屏風後的內室隱約有窗櫺響動的聲音,隨後她便感覺到一個人輕微的氣息和強烈的存在感!
有人潛進來,還是個高手!
她閃身到了拔步牀內側,左右瞧瞧並無可充當武器之物,隨手抓了根金簪子握在手中權當匕首。
她屏息凝神,細細的體會那人的氣息,彷彿越來越近,?但明明有人,且這樣的距離,依舊聽不到腳步。
她開始盤算,那人或許是個絕頂高手,她未必能打得過。
打不過,就要選好逃走的路線。
看了眼半敞的窗櫺,又想,不弄清楚來人的目的,亂逃也不成,況且這會兒霍十九還在外債,家裡這麼多人呢,也不知刺客是隻來了一個還是來了一羣分頭行動。
正胡思亂想之時,蔣嫵突然感覺到身側氣流的波動。
她反手握着金簪,屏息凝神,倏的攻向牀畔突然靠近之人。
不待看清相貌,就已知道來着的身高是告她許多的男子。而金簪子尖銳一段已抵住了對方的咽喉。
但是令蔣嫵沒想到的,是有一冰涼之物品,在寒氣凜凜煞氣重重之下,抵在她的心窩。
好快的身手!
蔣嫵擡頭,“是你!”
曹玉點頭:“是我。”匕首不向前刺出,也不收回。
蔣嫵手中的簪子也依舊抵着曹玉的咽喉處。
二人不論是誰,只要突然發難,對方必定會丟了性命。
可誰都沒有貿然動作。
“你的目的。”蔣嫵問。
曹玉搖頭,道:“我唯一的目的就是保護爺的安全。”
“阿英說你已走了。我就猜想你或許就在附近。”
曹玉諷笑:“我若不在,誰知你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