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如此糾結,歐陽子昱不由又微微挑了挑眉,“何必管有多少個,找到幾個滅幾個不好嗎?今日過來,本就想同你說他們的事。”
說着,他又一臉平淡地接着道:
“今日我特意去查了下昔年的事,當年那些所謂你偷藏的美男,其實就是南雲涼笙安排的,我還讓人去查了下那些人的身份,雖然隔了三四年,但深查後,還是查到了幾個,而查到人之後,很輕易便知曉那是與南雲涼笙有過交集的。”
靠着椅子的涼音眯了眯眸子,眸裡忽兒便閃過了一絲絲的意味深長。
“如此輕易就能查到的話,看來當年的真相,南雲不少人都知道啊……”
歐陽子昱略顯凝重地點了點頭,“是的,明明許多人都知道,但仍舊無人爲你證明,甚至不少人還煽風點火的,這纔是你名爛於天下各國的主要原因。”
涼音蹙了蹙眉。
“南雲涼笙,看來真要先拿她開刀了……”
話罷,歐陽子昱略帶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後,終是緩緩收回了目光,爾後長長嘆了口氣。
“說來到了現在,一切也漸漸浮出水面了,便是不恢復記憶,也沒什麼大概了吧?”
涼音的臉色微微一變,一時不由緩緩望向了他。
“怎麼?不想找寶藏了嗎?”
“想。”
他回答的毫不猶豫,後而又道:“但如果找到它的代價,就是讓你想起昔年難受的一切,那我不如多費些時間,自己慢慢找。”
說話的同時,他的雙眸一直凝視着她,好似真真發自肺腑。
涼音卻是冷冷一笑,“說的倒是好聽。”
那顯然不信他的語氣,讓他略顯神傷,於是苦澀一笑。
“是啊,我也就說話好聽了。”
說着,他又緩緩轉眸望向了窗外的月亮。
“你知道我爲什麼怕黑嗎?”
涼音垂了垂眸,“莫不是小時候沒睡好?怕鬼怪?怕惡夢?”
歐陽子昱搖了搖頭,“是因爲昔年的有些記憶,一觸碰到黑暗,就會狂涌而出,所以清醒的時候,我都不想觸碰到黑暗。”
說着,他又甚是神傷着道:“我巴不得我能忘了,可怎麼也忘不了,但你既然已經忘了,爲何還想找回來呢?”
涼音的臉上閃過絲絲嚴肅。
“記憶這東西,便是再壞,也是自己的一部分,爲何要拋棄它呢?”
他默了默,“但不好的記憶就是垃圾,爲何要留下它呢?”
瞧着他一臉神傷的模樣,涼音沉思了一會兒後,卻是忽然站起了身,爾後緩緩走到了窗邊。
“我知道,納爾族的滅亡在你心裡是一道傷,怎麼也抹不了,但是你不是也想好了嗎,只要找到寶藏,納爾族就會回來了。”
他揚了揚脣。
“或許吧……”
不知怎麼的,見他這樣,涼音的心裡總是沒來由的有些難受。
於是嘆了口氣,她又語氣輕柔着道:“沒關係的,一切都過去了……”
他再次搖了搖頭,“過不去了。”
說着,他輕靠窗邊,“有一些惡夢,永遠都不會變成美夢,例如我一閉上眼睛,眼前不是黑色,而是一片血紅,就如世界一暗下來,就會有無數條蛇向我涌來,如是兇猛的海水,滔滔不絕。”
話落至此,他又緊了緊握着笛子的手。
“我再也不會有美夢了。”
涼音的心裡莫名一抽,還未再說什麼,他便已然閃身離開了窗邊。
忽覺微風撫過,窗邊便再沒有了人影。
若不是空氣中還殘留着那一絲絲香氣,涼音都會以爲方纔的一切是自己的錯覺。
爲什麼,她好像看到歐陽子昱流淚了?
那神傷的側顏,以及含在眼中的淚水,他到底都經歷過什麼?
然而,圍繞在她耳邊的,卻是那麼一句話。
再也不會有美夢了……
好耳熟啊,她似乎在哪聽過來着。
可是在哪呢?
到底在哪……
忽然,腦海閃過了一個朦朦朧朧的畫面,稚嫩的她抱着自己腐爛的臉,撲在銅鏡前邊,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着……
她的腦袋忽地撕裂了一般,疼的她靠着窗戶一點一點的坐到了地上。
是南雲涼笙!
就是南雲涼笙!
她們一起出去,一起收留了那些所謂的被販賣的男子們!
是她告訴自己想帶走那些美男的,但她不好意思,所以才讓自己幫她藏幾天的。
當時的自己,是那麼的相信她,可結果呢?
壽宴之日,寢宮之內凌亂不堪!
她疑惑着,不安着,剛一醒來,還沒反應地上與牀上的一堆男子爲何會出現在自己房裡,門便被狠狠地踹了開。
鄙夷的,嘲諷的,冷笑的,一聲接着一聲的聲音忽然衝進了她的腦海。
某一瞬間,她好像要崩潰了。
可她的母后卻連查都不查,一聲“禁閉”就甩門而去。
可她的未婚夫卻指着她便一臉神傷,道了一句“你髒”便匆匆離去。
她髒,她髒!
髒的明明就是南雲涼笙!
禁閉三月,她突然毀容,抱着鏡子嚎啕大哭。
那些她曾收留的人們,紛紛道她不知羞恥,小孩懵懂無知,只隨大人一一離去。
只剩一些乞丐與窮人,在她安排的地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她的幫助。
沒有一人幫她說話,所有人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記得太清楚了。
那時看着鏡中醜陋的自己,她忽然覺得,自己再也沒有美夢了。
這個世界總是自然而然的將善人當成傻子,得到了善人的幫助後,想的最多的三個字卻是——那傻子。
善良的人們總是被欺負的很慘,夠了,真的夠了。
這一次,她絕不會當善人了!
她弱弱的縮在地上,抱着腦袋,疼痛非常,卻怎麼也不肯吃藥。
她要想,繼續想。
還有很多很多沒想起來的,她要一一想起,一點也不能忘……
已然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了。
醒來的時候,自己就那麼縮躺在地上,臉上滿是淚痕。
她蹙了蹙眉,鳳眸睜開,眼中殺氣騰騰。
既然只想起了這麼一點,那就先將這一部分的帳,好好算上一算吧!
隨意的洗漱了一下,無心便將早膳送進她的寢宮了。
瞧着一臉恭敬的無心,她沉思了半響後,卻是忽然扔了一包藥丸給她。
剛剛放下早膳的她懵了懵,看了眼手中的藥丸,神色不由十分沉默。
“主子,這些解藥夠吃兩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