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比爾留下了古麗帶來的那頭駱駝,另外準備了三頭,一頭馱水和食物等用品,元龍和古麗一人乘坐一頭,這下子元龍不用跟古麗擠在一起了。不過即使如此,元龍依然能聞到古麗身上傳來的香味。洗完澡的晴夢古麗象是換了個人,不僅是頭上的草屑不見了,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那種新疆人常見的服裝,上身是湖藍色的綢紗,外面罩着一件繡花對襟小褂,下面一件薄綢裙,唯一沒變的就是那雙靴子。長長的頭髮編成了許多小辮,散在腦後和肩上。元龍一直很詫異,僅僅半個小時,晴夢古麗怎麼能做這麼多的事情。
晴夢古麗對元龍的詫然很滿意,她得意的甩甩頭,長長的小辮搖搖晃晃:“快走,趁着上半夜的月亮,我們還能趕半夜的路,下半夜就得在沙漠裡休息了,這樣明天就能趕到樓蘭城。”
元龍擡頭看了看天上明亮的月光,點點頭,催動駱駝跟上她的步伐。一頭單峰駝馱一個人很輕鬆的邁着步子,帶着他們走進了沙漠。營盤子縣城在背後越變越小,薩比爾的悅來客棧大旗也漸漸的從地平線上消失了。滿眼的沙丘在前面起伏,流暢平滑的線條象是畫出來的一般。黃色的沙子在月光下罩了一層銀色,安靜而祥和,風也漸漸涼了下來,吹得人精神煥發。看着眼前的美景,元龍實在體會不到沙漠的可怕,他倒是想起了魯迅先生的小說潤土裡面開頭提到的場景。
異族美女,沙漠,月光,一切都是那麼具有詩意,除了吃得太飽的肚子被駱駝顛得有些難受之外。
元龍看得入神,晴夢古麗也在看,不過她看的跟元龍不同,她騎在駱駝上,眼睛不停的在沙漠中搜索,希望能看到一絲阿哥的蹤影。薩比爾叔叔告訴他,阿哥在營盤子等了好幾天,並沒有立刻進樓蘭,因爲那個漢人遇上了一羣朋友,幾個人在周圍不知道找什麼,花費了四天。不過,就算是如此,他們也應該回來了,從營盤子到樓蘭來回快則兩天,慢則三天,現在都五天了還沒有回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而薩比爾叔叔提到的那幾個漢人,好象有些奇怪,他話裡話外的提醒她,要小心從事。因爲後來的那幾個漢人裡,好象帶了槍。
這讓晴夢古麗實在放不下心,漢人從來沒有帶槍的,帶刀的都很少,這些人既然帶了槍,肯定不是一般遊客。她擔心阿哥有危險。
她看了看旁邊東張西望的元龍,心裡有些不滿,這個漢人看起來不錯,可是卻不知做事,只知道瞎看,也不知道注意旁邊的情況。可能是沒看過沙漠,有些好奇吧。她剛責怪了元龍兩句,又自己替他辯護了一句。
我爲什麼要幫他說話?晴夢古麗忽然有些臉紅,她心虛的看了元龍一眼,元龍正在駱駝上扭過頭向後看。後面有什麼好看的?真是的。晴夢古麗又輕聲嘀咕了一句。
“後面好象有人。”元龍轉過頭來,催動駱駝趕上晴夢古麗說。晴夢古麗有些心慌的扭過頭,也朝後面看了一下。遠處沙丘上,好象有幾個黑點。她一皺眉,跳下駱駝趴在地上。
“五個人。”晴夢古麗擡起頭來說道,她跳上駱駝:“快走。”
元龍其實已經看清了後面有幾個人,他的目力過人,這裡又沒能什麼遮擋物,幾公里以外也能看清是幾個黑點。但他沒有說,後面的人雖然有些古怪,可也不能說一定有問題,也許是跟他們一樣趕夜路的呢。可是身邊的這個古麗卻是實實在在的古怪,她靴筒裡的那把帶血腥味的銀刀,一直象個疙瘩一樣藏在元龍的心裡。
後面的幾個黑點越走越進,元龍漸漸看清楚了,他們騎的不是駱駝,而是馬。比起駱駝來當然快了不少。半個小時後,他們已經跟上了跑得氣喘吁吁的三頭駱駝和兩個臉色緊張的少年人,並把他們圍在中間。
元龍看了出來,那就是在悅來客棧喝酒的五個人。現在他們雖然掩上了衣襟,卻露出了腰裡別的刀。而他們臉上得意的笑容明確的告訴他,這些人絕非善類。
晴夢古麗看了一眼臉色不變的元龍,感到有些意外,不過現在她沒有時間來理會這些,面前的這五個人已經逼了上來,並拔出了刀。
“你們是哪來的,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打劫?”晴夢古麗沒有一絲緊張,聲音卻冷得象天上的月亮,沒有一絲溫度。
“哈哈哈……”領頭的一個精瘦的漢子得意的大笑起來,好象看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
“你笑什麼?”晴夢古麗厲聲喝道。
“小姑娘,你可說錯了。我們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你可有點錯怪我們了。”那個精瘦的漢子嘆了口氣,又接着說道:“現在是晚上啊,我們雖然是打劫,可不是光天化日。”
旁邊幾個大漢也大笑起來。元龍也輕聲笑了笑,這幾個土匪還喜歡摳字眼,倒是有點幽默感。晴夢古麗卻沒這麼開心,她一開口就被人奚落了一通,不由得心頭火起,說話的聲音越發的冷了。
“你們是哪來的強盜?報上號來。”
“喲,小姑娘,看來也懂得我們的規矩嗎。”那個瘦漢子停住
了笑聲,瞅了一眼元龍道:“你們乖乖的把東西留下來,我給你們留點,這裡離營盤子不算遠,你們還可以回那兒去。唉,你們也真是,跑什麼跑,又要多走這麼多路。”他有些可惜的嘆了口氣,遺憾的看着兩人,眼睛卻在元龍身上瞟來瞟去。
“我問你們的名號,難道你沒聽清嗎?”晴夢古麗輕輕的搖晃着手裡的繮繩,不象是被人打劫,倒象是打劫別人的。
“我們是火燒雲,你一定聽說過吧。”旁邊一個胖胖的漢子搶話說道。
“火燒雲,沒聽過,新來的吧?”晴夢古麗還是那麼輕鬆,看都不看那個胖子一眼。
“小丫頭,居然沒聽過我們的大名。”那個胖子好象受到了污辱,一催kuaxia馬走了過來,伸了就來拉元龍手裡的繮繩。
元龍眼睛一挑,他沒有動。因爲他已經看到了一道黑影直撲那個胖子的手腕。“啪”的一聲,那個胖子“嗷”的一聲慘叫,人已經從馬背上飛了起來,從晴夢古麗的頭頂飛過,摔在沙丘上,滾了好遠才爬起來。
“你是艾孜買提的什麼人?”那個瘦漢子大聲喝道,手時的刀指向晴夢古麗。
“你也配知道!”晴夢古麗說話這間,右手一甩,手裡一根黑色的皮鞭象一個幽靈,轉眼之間就捲上他的手,接着yongli一扯。那漢子剛纔看到兄弟被人扯得飛起來,已經有了準備,雙腿yongli夾住馬,被她一扯,馬向前走了兩步才站住。可那漢子的手卻被晴夢古麗的皮鞭扯得生疼。他有些氣惱,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想要將皮鞭扯過去,給這個小姑娘一個好看。
他的手還沒抓到皮鞭,那皮鞭象是有知覺一般,忽然鬆了開來,緊接着劃了個大圈,又呼嘯着衝他脖子繞了過去。他抓了個空,又見皮鞭飛來,連忙一個側身,低頭讓過了皮鞭。皮鞭擦着他的頭皮飛過,“啪”的一聲脆響,打在馬頭上。那匹馬捱了一下,痛得一聲長嘶,猛地一跳,將背上正低着頭的漢子摔倒在地,撒開四蹄跑了開去。
那漢子猝不及防被馬摔了個狗吃屎,吃了一嘴的沙子,惱羞成怒。爬起來吐了幾口唾沫,大聲喝道:“兄弟們一起上,宰了那小子,這丫頭給我留着。”
“上!”那三個大漢一起跳下馬來,衝到跟前。晴夢古麗也跳下駱駝,張開雙臂象只護雛的母雞一樣攔在元龍面前:“你退後。”話音未落人就衝了上去,元龍清晰的看到,她一彎腰的功夫已經從靴子裡抽出了那把銀柄短刀,象一陣風一樣在三個大漢中間衝了過去,左手連晃,那柄短刀象是閃電一般從三個人的脖子之間掠過。一息之間,她已經將刀按在了那個發呆的瘦漢子頸部:“瞎了眼的東西,敢打劫我?”
那個漢子看着眼前三個兄弟象喝醉了酒似的,一個個捂着脖子,晃了幾晃,栽倒在地。捂不住的血跡從脖子邊噴出來散落到沙地上,嚇得他目光發直,手裡的短刀也掉在了地上,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沙地上,他的頭一低,看到了晴夢古麗的靴子,忽然如夢初醒般的叫了一聲:“媽——”剛叫了一聲,晴夢古麗手中的短刀已經割斷了他的氣管,他捂着漏氣的脖子,象一隻垂死的雞一樣發出“咯咯”的聲音,歪倒在地上。
晴夢古麗倒提着短刀,又衝着被她摔出老遠,剛從地上爬起來,還不敢相信眼前事實的胖子走去。那胖子看着象殺神一般的晴夢古麗,兩腿篩糠一般抖個不停。嘴裡“嗎嗎”的叫個不停,卻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晴夢古麗在他眼前站定,冷笑了一聲,短刀一晃而過,同樣割斷了他的咽喉。
元龍臉色大變,心頭一陣狂跳。這晴夢古麗看起來象個不經世事的孩子,怎麼殺死人來這麼兇猛,下手不留情。曾經親眼看見謝長風處理手下的元龍這時候才發現,要論手狠手辣,謝長風比起眼前這個漂亮的小女孩來,還差一大截。
殺人?從來沒看過殺人的元龍今天一下子開了眼,五個大漢在他眼前被人象宰雞一樣給宰了,前後不到兩分鐘。縱使他修爲不凡,定力也不錯,一時之間也失去了鎮靜。他看着晴夢古麗倒提着短刀朝自己走來,一滴血從刀尖滑落,銀亮的刀身上居然一絲血跡也沒有。心頭一陣緊張,長吸了一口氣,提高了戒備。
晴夢古麗看着一臉緊張的元龍一笑,象一朵燦爛的花。不過元龍知道這朵花是會殺人的花,不敢大意,還直愣愣的盯着她。晴夢古麗笑道:“好了,我們走吧。”
“他……他們怎麼辦?”元龍指了指地上的五具屍體,難道就這樣扔在這兒,那豈不是很快就被人發現了。
“別管他們,這裡沒人會來,一兩天的時間他們就被沙子埋了,下次再出現的時候也許就是乾屍了。”晴夢古麗把刀cha進靴子,扯過兩匹馬來:“我們先騎一陣子馬,也好省牲口一點力氣,剛纔那一陣子跑得它們夠累的。”
元龍這時才發現,剛纔跟在晴夢古麗後面一陣猛跑,根本沒有沿着孔雀河故道,而是向南折向了沙漠內部,這半個小時估計得跑了有十公里,一般來說
,來旅遊的人確實不會走到這裡來。看樣子這晴夢古麗一開始就知道這幾個人是搶匪,早就起了殺心。
“這殺了人,警察不管嗎?”元龍忍了半天還是有些不解,這跟他的常識有些不符,就算是那五個人是圖財害命的土匪,可也不能一宰了之,拋屍荒野吧。以前只聽說這裡的人野,也不會野到這種地步吧。
“沙漠裡死的人多了,警察哪忙得過來。再說了,這五個人不知道宰了多少人了,即使被警察發現了,也是先報功再說,纔沒時間替他們報仇呢。”晴夢古麗一面催動馬匹和駱駝,一面滿不在乎的說道:“要是每死一個人都查,警察再多十倍也不夠用。”
元龍遲疑了一會問道:“你從哪兒學來的武功?”
“武功?”晴夢古麗好象有些不明白,想了一會說道:“我沒有武功。”說完,就再也不說話了,騎着馬跑在前面。元龍看着她的背影,心頭疑雲大起。她明明有一身好武功,身法也快得出奇,爲什麼卻不承認。如果她不想讓自己知道,那又爲什麼在自己面前殺人?難道,難道她也想殺了自己?想到這裡,元龍一陣發寒,他忽然覺得這沙漠再也不象開始那樣美麗,一座座沙丘的影子就象一個個暗藏殺機的黑洞,向自己發出瘮人的獰笑。
“我操,老子掉到陷阱裡了?”元龍忽然暗笑了一聲,他倒不爲自己擔心,一來晴夢古麗未必知道自己會功夫,二來即使知道也沒關係,晴夢古麗的身法雖快,比起自己還差了一大截。你有刀,我也有刀。不過刀法嘛,不提也罷。元龍一邊慚愧,一邊回想着剛纔晴夢古麗的刀法,一邊抽出那把剛買來的銀刀練將起來。
“你幹什麼呢?快走。”晴夢古麗看到元龍在舞刀的笨拙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沒什麼,我看你用刀的樣子很帥,想學學。”元龍掩飾的笑道。
“我告訴你吧,我們族人從小就會用刀,練你說的那個武功的也多的是。”晴夢古麗笑道,“我阿哥就是族裡最好的勇士。你要學刀的話,我倒可以教你,不過你遇到我阿哥的時候可別說是我教的。”
“爲什麼?”
“我怕你太笨學不好,壞了我名聲。”晴夢古麗咯咯的笑着,抽出刀來,演示了幾個姿勢。元龍細細的看了,再次用刀時就好了許多。
“你學得倒夠快的。”晴夢古麗眼裡閃出一道亮光,將刀cha回鞭靴筒。“我說,你跟那些漢人不一樣,那些人見到殺人腿都嚇軟了,你好象不太怕啊。”
“哈哈哈,我是學醫的,見的死人多了,我也用刀,不過是手術刀。”元龍找了個比較好的藉口,不過這話也不太錯,他跟着鬱如風不光是學太極,醫術學得也不少,算是個半料子醫生,要不然也不能給閔小峰治腰。
“哦,我說呢。”晴夢古麗點點頭,沒說什麼。
兩人邊說邊趕路,漸漸的路變了樣,剛從營盤子出來的時候,孔雀河道北邊是戈壁,右邊是沙漠,現在戈壁已經不見了,兩邊都是看不到邊的沙漠,晴夢古麗告訴元龍,他們現在已經真正進了沙漠,一直沿着孔雀河故道向前走,再走一百多公里,就可以看到樓蘭古城。
元龍問道:“那羅布泊離樓蘭還有多遠?”他在地圖上看過,孔雀河的終點就是羅布泊,不過現在羅布泊已經徹底的乾涸了。曾任中國科學院新疆分院院長的著名科學家彭加木就是在羅布泊考察時失蹤的,到現在也沒找到遺體。
“羅布泊?”晴夢古麗愣了一下,又恍如大悟般的說道:“你是說樓蘭東面的那個湖啊,我們都叫他羅布淖爾,大概就是你們說的羅布泊。那還要從樓蘭向東再走七八十公里,不過那裡不是沙漠,是你們說的那個雅丹地貌。”
“你帶人去過那裡嗎?”元龍好奇的問道。
“沒有,我從來沒帶人走過,就連樓蘭都沒去過,我阿哥才帶人去,我只聽他說過。”晴夢古麗搖搖頭說過。她這麼說不要緊,卻將元龍嚇了一大跳,怎麼自己請的嚮導是個新手,還是處女作。那進了沙漠不是死路一條?
好象知道元龍在想什麼似的,晴夢古麗咯咯的笑了半天才說道:“你放心,只要沿着孔雀河向前走,一定不會錯的。再說樓蘭我雖然沒帶人去過,可每年我自己都要去幾次的。族人們都說我們是樓蘭人的子孫。所以我每年都要去古城看看的。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把人搞丟了。我辦事,你放心。”她笑着說了一句電影裡黑道人物常說的臺詞。元龍苦笑了一聲,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雖然眼前這個小丫頭說的不知是真是假。
兩人又走了一陣,看看天上的月亮已經漸漸隱去,晴夢古麗在一個小沙丘前面停了下來,說道:“這個沙丘後面有一眼泉水,我們今天晚上就歇在那裡,明天早上再趕路。”
元龍四處看了一下,哪裡有什麼泉水,他跟着晴夢古麗爬過山丘,果然,一眼如月牙般的泉水靜靜的躺在沙丘下,象是一個害羞的少女,對陌生的客人展開了笑顏,幾棵樹如護花使者一樣立在水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