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月初痕鑽進馬車,掏出乾糧和水,胡亂吃一些。
後來我是真的累了,睡過去了。
再醒來的時候,天色還是暗的,我躺在馬車裡,身上蓋着薄薄的絨毯,月初痕躺在我對面的座位上,還在睡,身上卻是沒蓋東西。
眼下是夏季,我們隨身行李不多,也就這一條絨毯。
我將毯子蓋到月初痕身上,掀開馬車門簾,見到賈幸運正在外面給白饅頭喂水。
“小運?”
“少奶奶!”賈幸運小跑過來,“你終於醒了。”
“我睡了多久?”
“已經睡了一天了,你瞧,這不,天又黑了。”
我的確是太累了,居然睡了一天,再一打量,我們還在昨夜的葵花林外。
賈幸運說:“我看你和月公子都睡了,就沒趕路,怕路上顛簸你們睡不好。”
我點頭應道:“好,你收拾收拾吧,一會兒月公子睡醒,我們吃點東西就趕路。”
“好!”賈幸運很爽快地應下,轉身拉着白饅頭到一邊喂草去了。
我在車上呆坐一會兒,聽着月初痕均勻的呼吸聲,不覺間天色便全黑了,銀色的月光從車窗外照射進來,將微暗的車廂內染上一層稀薄的光。
本以爲沒有了昨夜的那番殺伐喧囂,葵花林的夜晚應該恢復寂靜,卻不想就在這時,外面竟然傳來一陣歌聲。
那歌聲清脆悅耳,宛如夜鶯低鳴般扣人心絃,雖然歌詞略帶憂愁,但唱歌的人卻用一種舒緩的語調唱出,令人渾然不覺悲傷,反倒有一股清新得如涓涓流水般的思緒於心間流暢。
歌聲由遠及近。經過我們的馬車之後向山坡的方向傳去,我忍不住掀開窗簾,循着那歌聲望去。
只見茫茫夜色下的山坡上,一輛馬車穿過葵花林,向山頂駛去,一名青年男子站在馬車的車轅上,手執一個通透的玉瓷酒杯。昂首挺胸,把酒高歌。
那男子一攏雪白長袍,墨玉一般的黑髮被白色玉冠束起,長髮與白衣迎着晚風飄蕩在身後,整個人站立於馬車之上,說不出的神采飄逸。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彷彿有一圈光暈將他籠罩。他的肌膚上有隱隱光彩流動,揚起的下巴呈現出優美的弧線,那飄飄身姿更是一派悠然自得。
這原本是一副美到可以入畫的月下美男圖,可是當我的目光觸及到那名男子優雅貴氣的臉龐之時,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什麼叫冤家路窄!
在荒郊野外露宿馬車之時,遇到曾經被我當街強吻的男人,這算不算冤家路窄!
真是人要倒黴喝涼水也塞牙!大半夜的,他堂堂一個國舅爺不窩在溫柔鄉里摟着美人睡覺,跑到這來鬼嚎什麼!
還好,我的馬車停在山下。與他的馬車擦肩而過後便向山坡駛去了。那高傲的國舅爺方傾看都沒看我們這輛不起眼的馬車。估計也不會看到我的。
我暗自祈禱,千萬不要被他認出。否則一定很麻煩,當初我年少輕狂不懂事,一時貪玩惹了他,但願時隔好幾個月,他早將那事忘掉了。
此時,爲方傾趕車的小童說話了,“少爺。咱們爲何不直接去銀龍山?而要來這裡過夜?”
方傾如玉一般的纖長手指託着酒杯,放在自己櫻色脣畔前輕啜一口,悠悠然說道:“葵林夜景甚美,今日既然到此,怎可錯過如此美景?”
趕車小童道:“可是此處如此偏僻,鶴靈擔心會有歹人出現,擾了少爺的興致。”
方傾聞言朗聲笑道:“鶴靈,算一算你跟我行走在外也有五年了,你家少爺何時怕過歹人?”
那名喚作鶴靈的小童撓撓頭笑道:“這倒是,小人還記得,在高山鎮那次,有一夥竊賊潛入咱們畫舫,想趁少爺睡着時行竊,不料少爺將他們逮個正着,與他們交談幾句後,竟令那夥竊賊幡然悔悟,放棄行竊,其中一人還回去苦讀兩年,中了秀才呢!”
方傾聽着鶴靈的話語,抿着薄脣,含笑不語,白色的寬袍廣袖在夜風中更顯得飄逸非凡。
鶴靈一邊甩鞭子一邊又道:“還有一次,小人記得在西南邊陲的一個小城裡,有一個滿口胡言的流浪漢,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居然將主意打到少爺您的身上,說什麼少爺命犯桃花劫,被少爺三言兩語便還擊回去!不過,少爺,您的心腸也太好了,非但沒有怪罪他的唐突,竟還與他相談甚歡,結交爲朋友。”
方傾微微搖頭道:“你說的是上官兄,他外表看似心智未開,但其實天賦異稟、身懷異能,而且相交以後待人真誠,是值得交的朋友,待銀龍山一行結束後,我還真要再去尋一尋這位行蹤不定的妙人!”
“嘿嘿,”鶴靈繼續大言不慚地拍馬屁,“若說妙人,天底下有誰能比得上少爺您呀!旁的不說,但說這賞花一事,俗人都是白日裡賞花纔看的清楚,少爺卻偏偏夜裡賞花,這等風雅情趣,有幾人能領會啊!”
方傾輕笑幾聲,“花之美,不在絢麗燦然之時,而在靜謐寂寞之際依然綻放華美,夜晚賞花別有領悟啊!”說到此處,他擡起頭望着中天明月,略帶悵然道:“可惜,花前月下形隻影孤。”
鶴靈卻笑道:“小人知道有花有酒還需有佳人,來的路上已經差人去接鴻雁鎮的巧蓉姑娘了,她的琵琶曲可是天下一流,今夜定然爲少爺您助興!”
方傾雖然搖頭輕聲道:“多事。”語氣中卻並沒有責備鶴靈的意思。
鶴靈像受到誇獎似的笑了起來。
主僕二人乘着馬車一路向着山頂駛去,看樣子是要駐足山頂欣賞月色了。
我不禁感慨啊,不愧是平日裡嬌生慣養只知遊山玩水的富家公子,居然大半夜抽風來看向日葵,還美其名曰看意境!尼瑪,向日葵沒有日,還有個屁意境,分明是給自己的神經病行爲找藉口!
不是有一句話說了嗎,裝13這事做好了就叫風雅!
至於方傾究竟是裝13還是附庸風雅……都差不多了,反正我是覺得他……病的不輕!
本來就挺鬱悶的,碰上這麼一出後我更鬱悶了,在車廂裡坐了一會兒,有點想去廁所,便坐起身子準備出去。
我還沒掀簾子,身後傳來一個細弱的聲音:“你去哪?”
回頭看着躺在座位上的月初痕,他不知什麼時候醒了,幽深的藍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我對他微微笑道:“我去茅房,很快就回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