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沉,無月無風,那座座掩在漆黑之中的白色宮殿,連同着那座座高峰,矗立在宛如潑了陳墨般的猙猙森林之中,恍惚如同是一隻蒼茫古獸,正自盤臥着,卻是悄然張開了血盆大口,寒骨森森。
此時此刻,原本空蕩蕩的寬廣盆地裡,卻滿滿的都是隊列齊整的軍隊,那身着各色服飾代表着各自所在勢力的無數軍隊,將那極爲刺目的紅色整整的圍在了圈子的最中心。
如此鮮明的色澤對比,那中心的紅衣人們面色都是難看無比,那將紅衣人們形成了一個包圍圈的軍隊,則都是精神抖擻,戰意盎然。
兩方如此,孰強孰弱,一看便知。
身外一層挨着一層的緊密包圍,紅衣人首領面沉如水,眼前事態的發展,雖然出乎意料,卻也在他預想範圍之內。
自從前幾日開始,他沒收到那兩人傳過來的消息,他就知道,此次進攻光之殿總殿,或許會有着意外發生,果不其然,這麼快就已經來了。
他掩在袖中的拳頭緊緊地握着,幾乎要生生掐出血來,以此來強行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作爲首領,他絕對不能慌,否則,隨他而來的屬下們也都會慌了,此戰便不戰已敗。
眼下這等場面,對他們而言,已然是必敗之局了,但他卻不能讓屬下們軍心動亂,否則,他們將敗得更慘。
掌心中的疼痛比不上他心中的寒意,紅衣人首領牙關緊咬,齒間咯咯作響,眼睛都是因爲這一個死局而變得猩紅起來,臉色猙獰無比,一眼望去,即便他的容貌是隱在了紅色的兜帽之中,但仍是讓他頗有些嚇人的意味。這般強力壓制着情緒之中,突然的,他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陡然轉了頭,看向一個方向。
那方向正是在這處盆地的入口處,也就是剛剛他帶領着屬下們徑自投入了圈套的入口之地。
入目處是被一羣人簇擁着的年輕女子,先不說那女子,只說那些圍聚在她身畔的人。他清楚地認得,那些人,莫不都是九州大陸上鼎鼎有名的各個勢力的領頭代表者,甚至其中還有着不少的人,他都是親眼見過的。
首領突然沉靜了下來,面色凝鬱到幾近死寂。
他就知道,他們這次的行動,完全是羊入虎口,送死來的。
而能夠被這些只要跺跺腳就能讓整個九州大陸震三震的大佬們簇擁着,還安然坐着的年輕女子,又會是誰
耀光之中,他極盡目力,企圖將那女子看個透透徹徹仔仔細細。
無盡黑森裡,這處難得的盆地平原之中,用於藏匿各大勢力軍隊的光罩仍在散發着刺目的光澤,在那可謂是無比聖潔的光彩陪襯之中,那女子黑色華裙着身,長髮隨意的散着,僅僅只是這麼一個樣子,就已是透露出一股慵懶隨意的性子,連她己身也是極爲閒散地坐在一方椅子上,正端着杯茶漫不經心地啜着。
感覺到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她微微擡了眼,剎那間,宛若是最爲深沉的黑夜之中一抹最爲耀眼的星辰,刺破天際的絢爛散發着無盡的光輝,瞬間便是照亮了那芸芸衆生。世間百態在那萬丈光芒之中上演,悲歡離合盡化作其中點綴,數不清的層層疊疊的深邃。
她身邊的任何人和物似乎都已成爲了襯托她的背景。
那雙幽靜的眸子裡彷彿是倒映了遙遠蒼穹上的漫漫星光,有着萬千的風華凝聚成了一潭墨色的水,看起來靜然不動,但細看去,那平靜的表面下,卻滿是滔天的波浪。
一雙眼睛,隱遍世間。
千萬風采,凝盡其身。
紅衣人首領看着看着,只覺得心臟膨脹一般的飛快的跳動着,擂鼓一樣震動不已。
如此之人,如此之人。
這就是先祖所說的那個人嗎
那個人插手了這次的戰爭嗎
遙遙看着那明顯是紅衣人頭領的人,年輕黑衣女子手一撐下顎,胳膊肘抵在了椅子扶手上,側頭問着身旁的光之殿總殿殿主,說話間難免產生了對那紅衣人首領的興趣:“這就是他們的那位首領”
嚴格說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首領。不過真真說起來的話,早在那次華夏皇朝的靈師大會上,她便早已見過當時隱匿在角落裡的他了。只是當時她樂於看好戲,便沒有點破他的藏身之處,否則,他哪裡來得如今的安穩
“是的。此人天賦異稟,是他們種族之中千年來唯一一個突破了靈皇桎梏,到達了靈帝強者的存在。”殿主立即恭謹回道,將他所掌握的有關那紅衣人首領的所有信息一點不漏的說給她聽“此人年齡應該在三十五歲上下,並未婚配生子,所用武器是弓箭,頭腦極爲的聰慧,處事果斷狠辣,即便身處死局之中,手段也依然是遊刃有餘,且他所帶領的族人都是真正的以他爲首,應是他們種族裡聲望最高的人。”
殿主小心翼翼地說着,她聽完了,沒什麼表情,反而擡手輕啜了一口茶,暗暗感嘆果然小鳳凰這煮茶手藝經了她那日的囑咐,高明瞭不少,方纔出聲道:“七年了,你們只探查到了這些”
她語氣平淡,仍是透着那麼一股子懶洋洋的味道,似乎並沒有斥責這麼長的時間裡,殿主等人竟只查到了那紅衣人首領這麼一點點無可厚非的消息,反而是以一種陳述的口氣說了出來,且看她的神態,完全沒有一丁點兒想要怪罪殿主的意思。
然而,聽了她這句話,殿主面色卻是立即大變,幾乎是她話音剛落,下一瞬,他就砰然跪了下來,頭“砰”的一聲磕在了地上,也不去管這地是有多髒多雜亂,他這一舉動如何不符合他堂堂光之殿總殿殿主的身份,他只死死叩着頭,額頭上冷汗嘩地便是淌了下來,嘴脣也是哆嗦着:“光之殿辦事不利,請您責罰”
同一時間,她周圍的那些各個勢力的大佬們也都是猛然跪在了地上,同樣死命叩首着,有的甚至連身體都是止不住的顫抖,卻是異口同聲道:“請您責罰”
這一跪,這一聲,完全的反應出了他們的心理,她那句話明明沒有任何的責怪之意,但聽在他們的耳裡,卻是比凌遲活颳了他們,還要讓他們恐懼。
她說他們只探查到了那一點點的消息,明明只是說出了事實,但他們心裡明白,此時不請罪,那就真的是不想活了。
惹她不順心不高興的下場恐怕沒人敢
不遠處的戰場中心,紅衣人們仍是在和那些橫空出世的軍隊對峙着。戰爭還未發起,守護在這方的軍隊有人見到那衆多掌握着滔天權勢的大佬們全都跪地不起,耳尖的人還聽見了那一聲聲請求處罰的話語,當下不少人都是瞠目結舌,卻也是立即不由自主地跪地了,喊道:“請您責罰”
如同導火線一般,一個人跪下了,又一個人跪下了,不過瞬息時間,整個戰場之上,隸屬九州大陸本土勢力的軍隊也全都是跪下了,齊聲喊道:“請您責罰”
請罪的喊聲衝破雲霄一般,極度的刺激着紅衣人們的耳膜。
眼睜睜看着整個戰場上,與他們敵對的軍隊全都是跪地俯首,這是個很好的脫身甚至是反攻的機會,但不知怎的,以那紅衣人首領爲首,紅衣人們竟都是隻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幕,而後也是控制不住的跪下了,顫聲喊道:“請您責罰”
與此同時,即便不是處於那戰場之中,絲毫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光之殿總殿裡,也不管那戰場裡的那個人能不能看到,一名名信徒都是砰砰跪地叩首,同喊道:“請您責罰”
就連萬一長階宮殿裡,洛逸面色也是陡然變得凝重,當即便單膝跪地,垂首沉聲道:“請您責罰。”
在他身旁,墨澤與千落也同樣動作,低聲請求着處罰。
頓時,不過短短片刻的時間,這光之殿總殿所處的地域裡,盡是跪地叩首黑壓壓的人羣,個個皆是面色驚懼不已,連呼吸都不敢加重一點。
她發怒了。
儘管她看上去仍是一臉懶散的模樣,面對着這聲勢無比浩大的請罪場面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且還在自顧自地品茶,悠然自得,但在場的不論是誰都知道,她是發怒了。
不是針對紅衣人們,也不是針對光之殿總殿殿主等人。
她就是發怒了。
偌大的地域裡,氣壓低沉壓抑得令人感到恐懼驚悚,無數跪地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顆顆冷汗不停地掉落,地上甚至是匯聚成了道道的水流,凝聚在一起便是成了涓涓細流,蜿蜒着肆意流淌,爲此地更添詭異。
而就在這樣的場景之中,那對外早已宣佈了死訊的千落,卻是悄悄擡起了頭。
少女的神色裡有着茫然之意。
那個人生氣了爲什麼生氣誰惹她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