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柔喜歡慕容恆,癡心不悔,她身爲姐姐就幫襯一把,於家族、於私情,賀蘭柔嫁給雍王皆是利大於弊。
慕容恪冷聲道:“你在雍王羹裡下藥,你可想過,就算逼他收了賀蘭柔,賀蘭柔這一生都休想得到他的真心以待。”
沒有一個男人會善待從一開始就算計自己的女子,何況賀蘭柔仗着雍王中藥昏迷,要與他成就夫妻之實,這對皇子們來說是莫大的恥辱,他們可以欺負旁人,絕不可任由旁人欺負他們餐。
“妾身顧不得這許多,妾身只想讓柔兒達成所願。”
慕容恪心下糾結,對於慕容恆的再三拒絕,他的確惱火,就算他不逼慕容恆,皇后也不會縱容慕容恆的。皇后主意已定,是一定要慕容恆娶顧、池二女。
對於一個主意極大的母親,慕容恪想反對,卻總是被皇后說服。
皇后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他,他實在不能違逆皇后,只能默認,漸次贊同皇后的所爲,就似現在,他雖然知道太子妃的目的,卻不能阻止。
他知道事後,慕容恆對此事的惱怒,還是沒有伸手相阻。
膝前,太子妃聲聲央求“請太子殿下成全柔兒!斛”
成全!成全……
又是一個成全。
慕容恆要他成全自己的愛情。
太子妃要他成全賀蘭柔的癡情。
誰又能成全他,他明明最喜歡的是周良娣,卻每每要與不喜歡的女人親熱。
太子輕嘆了一聲:“你既然這麼做,就要應對雍王的怒火,我不阻止,但也不會站在你這邊。”
“回殿下,雍王既可娶顧、池二位小姐,自然便能納柔兒。”
慕容恪廣袖一拂,揚長而去,怒道:“你要算計雍王,卻讓本王喝下有藥羹湯,太子妃,你這回好大的膽子?”
他生氣,不是太子妃自作主張算計雍王,而是讓他吃了幾匙下藥的羹湯,更有事先太子不與他商量的氣惱。
他不會阻止的,慕容恆幾次三番拒絕他,沒給他一個兄長該有敬重,讓他顏面無存,就該好好地收拾一下慕容恆,讓慕容恆明白,他是太子,他的意思除了皇帝、皇后沒人可以違逆。
皇帝在安排賀蘭絕實缺上,讓他幾次失了顏面,可最後還是給了賀蘭絕一個千牛衛指揮使的實缺,好歹也算挽回了幾分顏面。
身後,傳來太子妃的聲音:“妾身恭送太子殿下。”
通往偏殿的珠簾門後,珠簾一動,如玉珠落盤之音,一個俏麗無雙的少女走了進來。
太子妃擡手斥退左右,暖聲道:“柔兒,姐姐爲了幫你,連太子都惹惱了。”
賀蘭柔半跪在地:“柔兒多謝姐姐護佑之情。”
“柔兒,剛纔太子的話你也聽到了,你今天如果這麼做了,他日許得不到雍王的真心以待,你可想明白了?”
“姐姐,若不這麼做,柔兒一生都沒機會,柔兒喜歡他,甘願爲妾,只求能長伴他左右。柔兒……絕不會後悔今日的選擇。”
寧姑姑從外頭進來,輕聲道:“稟太子妃,從正陽殿到七小姐住的小院,宮人們都清退了。”
太子妃頷首點頭,“柔兒,姐姐祝你早日得嘗所願!”
“謝姐姐。”
太子妃與寧姑姑悄然而去。
賀蘭柔愣了片刻,讓侍女扶起慕容恆。
他,終於是她的了。
哪怕是用下三濫的法子得到,至少她曾經擁有過,至少曾有一刻,她是真的得到過。
太子宮,周良娣住的寢院。
在失去第一個孩子後,周良娣傷心了數日,總算一日日好轉了起來。
“稟周良娣,太子殿下駕到!”
周良娣掀起薄衾便要起來,一抹紫袍身影已經先一步握住了她的纖手,“蘭兒別動!”
他的眼裡蓄着滿滿的柔情,如水般的溫柔落在人眼裡讓心轉爲安寧,彷彿只要他在,再大的苦難都會過去。
周良娣粲然一笑。
“廚房那邊煲了不錯的燕窩羹、八寶羹,我着人取了兩鉢來,你快吃些。”慕容恪只覺渾身發燙,道不清是怎麼回事,看着日思夜想的女子,他擡手抱緊了周良娣。
周良娣伸手輕撫着他的額頭:“殿下這是怎了?臉怎麼這般紅。”
“該死!她到底在羹湯里加了什麼東西。”
他看到慕容恆昏倒,還以爲是迷/藥,他就吃了兩口,對,只有兩口羹湯,渾身發燙,顯然不是迷/藥這麼簡單。
慕容恪一垂眸,就看到眼前的絕/色,他猛地含住了周良娣的脣瓣……
“殿下,不……”
“不許拒絕本王,你是本王的妻子。”
妻子,她是他的妻子。
可她還在坐小月,他卻不管不顧地抓扯着她的衣衫。
看着失
去了理智的男人,周良娣放棄了抗拒,選擇了順從。
他已經太久沒與她燕好了,這纔在中藥之後控制不住,瘋狂地想要她。
內室裡,宮人盡去,唯留下他們彼此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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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慕容恪發泄之後,周良娣忍住渾身的痠痛,看着膚色恢復了正常的慕容恪,“殿下,你……中藥了,是什麼人算計你?”
有許多的事,他許不會告訴太子妃,但他卻願意與周良娣分享,有一個可以真心相付的女子,這讓太子覺得,自己也是一個尋常的男人,有相愛的女人,有值得信任又真心爲他的女人。
慕容恪將太子妃姐妹算計雍王的事說了。
周良娣聽罷,俏臉俱變,“殿下,你不能看雍王被算計,他是你最倚重的兄弟,如果你任由太子妃姐妹算計雍王,恐怕你與雍王殿下的兄弟之情也要就此破裂……”
“破裂……”慕容恪擺了擺手,伸手在周良娣抓了一把,“還不許本王碰你,再不許,本王就要急瘋了,也只對你,本王才能知道自己還是個男人……”
周良娣嬌怒着推開他的大手,正色道:“妾身與你說正事呢。”
“什麼正事,我們夫妻間的事就是正事,你身子比謝良娣好,一定能儘快替本王再孕子嗣的。本王就稀罕我們倆生的孩子……”他說着又將周良娣壓在了身上。
周良娣又氣又惱,“殿下還是去瞧瞧雍王,阻止太子妃姐妹幹出這等糊塗事,雍王是何等驕傲的人,若是這樣……被賀蘭柔給算計,叫他怎不生氣?而殿下知曉卻不阻止,雍王對你一定會寒心失望。還有雍王妃與雍王真心相愛,你……”
“不許再說別人的事!”
“殿下,妾身求你了,你快去阻止,往後妾身什麼都聽你的。”
太子坐起身,望着周良娣道:“你真聽我的?”
她坐小月,他不能碰她,只能巴巴兒瞧着,他早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雖有美人無數,卻唯有與周良娣在一起他才覺得有滋味,與旁人在一處都如同在閱奏摺、辦公事一般,索然無味,無趣得緊。
偏周良娣總以她自己未將爲由,幾番拒絕。
他都不計較她身子未淨,更不管宮中燕好嬤嬤的叮囑,在他看來那些話都是屁話。
周良娣又說了幾句軟話,慕容恪笑道:“蘭兒,這可是你自個說的,今晚你就得依我。”
不能犯的忌諱已經犯了,周良娣也豁出去了。她想幫雍王,不僅是爲太子,更是爲了她與溫彩之間相處不多,卻有如遇知己一樣的緣分。
“是,妾身都依你,你快去阻止。”
慕容恪得意地笑了兩聲,整好衣袍,領着兩名太監往賀蘭柔住的小院奔去。
然,剛近院門,就聽到裡面傳來了慕容恆勃怒的聲音。
“滾!本王再也不想看到你……”
一個柔弱卻帶着堅持的聲音道:“柔兒知道冒犯了殿下,可柔兒有什麼錯?柔兒喜歡你有錯?柔兒想與喜歡的人在一起也有錯麼?柔兒不與她搶奪嫡妻位分,但求能長伴你左右便足矣……”賀蘭柔哭了,但心裡卻是暢快,在她做出選擇時,便已經沒了回頭路,“雍王殿下已經是柔兒的男人了,這一輩子,無論柔兒是生是死,柔兒都是殿下的人……”
“你不滾,本王走!”慕容恆抓起自己的衣袍。
恥辱,這是他慕容恆今生最大的恥辱。
從他記事以來,他堅守男女大防,他剛剛長大便去了北疆打仗。
從北疆回來後,他身邊更是連個通房都沒有。
遇到了溫青,讓他對茫然的愛情有了清晰的看法。
他只想與自己喜歡的女人做夫妻,對於不喜歡的,他從不招惹,可就算是這樣還是被人算計了。
慕容恆邊走邊整衣衫,動作很快,正要圍錦帶,一擡頭就看到院門處站着的慕容恪。
他目露寒光,他信任慕容恪,沒想到慕容恪竟站在了太子妃姐妹那邊,合着她們一道來算計自己。
慕容恪不由得後退一步,慕容恆的眼神太過犀厲,這讓他想到了皇帝的眼神,同樣威嚴的目光,同樣的氣勢,讓人不寒而慄,是的,他竟第一次發現,慕容恆與皇帝很像,不僅是眼神,便是五官也像極了,而慕容恆的五官裡更多了兩分儒雅,可實則慕容恆的武功深不可測。
慕容恪一本正經地道:“四弟,我……也中藥了。”
慕容恆依舊冰冷如昔,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他。
就算慕容恪中藥,只怕早前也知道太子妃姐妹的詭計。
他慕容恆堂堂四皇子,竟被兩個女子給算計。
說到底,還是他高看了太子妃,以爲身爲名門之女的她不會用這等下三濫的手段。可女人的心都是狹小,甚至是瘋狂的,爲了達到目的,什麼體面、尊嚴都可以統統拋下。
慕容恪一臉無奈:“真的!”有些不敢看慕容恆的眼睛,卻逼着自己果敢對視,“也不知太子妃姐妹使的什麼藥,着實厲害得很,因着藥性我竟強要了周良娣,等我回過神來,就想趕來阻止,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賀蘭柔哭了一陣,這種事從來都是女子吃虧,即便是她自願的,可剛開始是自願,後來真正掌握主動的還是慕容恆,他實在太可怕了,雙眼通紅,將她扒了個精光,嘴裡喚着“順娘”,待他藥效過後,他看清了她的模樣,一改之前的迷離與溫柔,眼裡滿滿都是厭惡,他說“滾!”
滾!即便他要了她,她也只是雍王妃的替身,他迷離時的溫柔不是對她,而是對雍王妃。
太子妃賀蘭雪嫁給一個心中無她的太子,她賀蘭柔也要嫁給一個心中有其他女子的男人……
她突地可憐起自己。
已經這樣了,她一定要爲自己爭個名分。
賀蘭柔此念一閃,衝出了房門,跌跌撞撞跪在地下,哭泣道:“請太子姐夫替我做主,嗚嗚……柔兒已經是雍王殿下的人了。”
慕容恆鐵青着臉,冰冷得如同一塊石頭。
慕容恪爲難地掃過賀蘭柔,目光停凝在慕容恆身上,“四弟,你看……”
“太子殿下,事情是怎樣的,你也知曉,難道你要臣弟收一個算計了自己的女子。臣弟的府裡容不下此等居心叵測之人,告辭!”慕容恆一抱拳,轉身而去,肚子裡是滿腹的怒火。
慕容恪說不知道這事,慕容恆打死也不信。
就算慕容恪沒有參與,他一定也是知道的,他只吃了兩口燕窩羹,怎會沒時間來阻止,偏偏要等太子妃姐妹的計謀得逞纔出現。
他是慕容恆,不是什麼人要嫁給他都可以。
他認定的女子只有溫彩一個,從來都唯她一人。
“可惡!”慕容恆想到今兒被女人碰了自己,握緊的拳頭,砰的一聲就打擊在了宮牆之上,他氣得胸口起伏難定。
他堂堂皇子居然被女子給玷污了,是的,是被賀蘭柔玷污了,這簡直就是天大的恥辱。
他騎馬回到雍王府,大喝一聲:“二安子,備香湯!”
“殿……殿下!”
“備三桶香湯!”他大聲吩咐道。
得多少香湯,才能洗掉那女人的氣味。
身上,是那樣的難聞,彷彿還有她的脂粉味。
他討厭這樣的脂粉味,討厭極了。
慕容恆半坐在木桶裡,怎麼洗也洗不掉自己恢復神智時,看到身側那一絲不掛的年輕女子身影,怎麼洗也忘不掉,他與賀蘭柔那瘋狂的一切……
他的嘴,親過賀蘭柔。
他便大含幾口白開,拼命的漱口,一次又一次……
半個時辰後,他的漱口水已有兩盆了。
二安子訥訥地看着浴桶裡的慕容恆,“殿下,你還要換香湯、還要漱口水麼?”
“換,把另兩桶的都換掉。”
他已經在三隻浴桶裡洗了半個時辰了,都換兩回了,整整六桶香湯啊。
這究竟是洗澡,還是想挫一層皮下來。
二安子招呼着兩個小太監很快重新注入了香湯。
今天莫不是發生了什麼?
到底是什麼事啊,怎麼殿下一回來就瘋狂地泡香湯,還要漱口……
二安子想了半晌也沒理出個頭緒。
“二安子,把我之前穿的那些衣裳,統統、全部拿去焚掉。”
“殿……殿下,這身新裳可是王妃給你做的……”
只要是王妃張羅的,殿下不都是當成寶貝一般麼。
“還不快去!全部焚掉!”
他絕不留下那女人的半點痕跡,他的身上不能有她的味道,還有他的心裡也不能想她,他的記憶也不能有她……
可惡的女人!
居然玷污了他。
他怎麼對得起溫彩。
她是那樣的信他,她一直覺得他是那樣的完美……
可他堂堂大男人,居然被女人給算計,還被女人給玩了……
實在是不能饒恕。
慕容恆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沒有悲,卻有傷。
慕容恪明知此事,卻沒有阻止,卻在事後出現,可見他是算好時辰的,也明知道事後自己的惱怒卻無動於衷,太讓人失望了。
他曾是那樣的相信慕容恪,曾以爲,無論世事怎麼變,也許慕容恪會像皇帝待瑞王那般,如此,他一輩子做慕容恪的臣弟,一生都用心襄助他。
慕容恪明知道他的心思,明知道他不會違背自己的承諾,明知道他不會要除溫彩以外的女人,可慕容恪卻幾次提到,要他收了賀蘭柔。
慕容恪這是拿他的底線,與他的權勢在逼他。
那麼現在,慕容恪還有什麼地方值
得他付出。
慕容恆耳畔又憶起了皇帝的話,那時候身側只有大總管,皇帝怒道:“太子宮又有一位姬妾滑胎了!朕很懷疑你三哥身爲儲君的能力。恆兒,一宅不寧,何以寧天下,他連駕/馭女人的能力都沒有,後宅更是一團亂七八糟……”
慕容恆頓首稟道:“父皇,我們兄弟又如何與父皇的英明相比。”
皇帝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守成之君,但自從有了苞玉、土豆的種植技術,他又覺得自己其實擁有一代聖君的天賦,因爲連偉大的永樂皇帝都沒辦成的事,他辦成了。
慕容恆這輕輕淺淺一句話,可神色中俱是孺慕之情,皇帝大爲受用:“你少拿這話來糊弄朕。”
皇帝冷眼看着太子宮那些雞飛狗蛋的事便搖頭。
自慕容恪爲太子以來,允他在六部行走,也着他處理一些奏疏,其太子表現出的能力,差強人意,離皇帝的期盼差得太遠了。
原想太子宮有了太子妃,許就能杜絕姬妾滑胎之事,可是現在又發生了。
皇后怒,皇帝聽說後更是心煩。
便是皇帝爲太子時,雖發生過,卻不如太子宮那般頻繁。
“二郎、二郎,你不是說困了麼,你沒睡着,反是臣妾睡着了……”
這養性殿有嬪妃!
慕容恆一驚,就望向通往後殿的珠簾處,卻只瞧見一抹額杏黃色的錦袍。
這聲音聽着好熟悉。
這女子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喚皇帝“二郎”,皇帝序齒二,乃是先帝的二皇子。
皇帝捂嘴輕咳一聲,見慕容恆望着的方向,道:“太子在打理朝政上,遠不及你。倒是朕高看了顧謙的本事,他教出來的人,如何能與朕教出來的皇子比。”
皇帝教導的皇子……
慕容恆皺着眉頭思忖這話的意思,難不成皇帝從來就不中意太子,他有自己教出來的皇子,這人是誰?
大皇子麼?不對,大皇子五歲以前是由周惠妃教養,五歲後就入了太學院,由專門指定的皇子先生、師傅教育。便是慕容恆,在生母秦榮妃未入冷宮前……
秦榮妃年輕時候,是一個清麗而淡雅的女子,她很單純,也很善良,直至現在,慕容恆都認爲他的母親是最不適合後/宮生存的嬪妃。
她的身上,總有一種不沾人間煙火的氣息。
就是他,也想保護自己的母親。
而秦榮妃從來都將名分看得那樣的輕淺。
剛纔那一聲“二郎”聽着像母妃的聲音。
不,不可能是她。
這個時候,母妃應該在永和宮。
如果秦榮妃能喚皇帝“二郎”,自是皇帝最喜歡的女子,又怎會讓她在冷宮度過十幾年的歲月,暗自蹉跎。
皇帝輕嘆一聲,“唉,你……太過看重雍王妃,感情專一,這一點像朕。”
慕容恆被今兒大發感嘆的皇帝弄得莫名,一句接一句都讓他回過神來。
皇帝感情專一……
他想笑,他只娶溫彩一人,是因爲幼年時看到了母妃的悽苦,他甚至還記得小時候,秦榮妃依在皇帝懷裡幸福嬌笑的模樣,可轉眼,皇帝就治了秦將軍父子的大罪,秦榮妃也從寵妃被貶往了冷宮。
慕容恆抱拳道:“父皇多給太子皇兄一些時間,他會慢慢學會打理朝務的經驗……”
“學……哼,怕是他學一輩子也不及朕教出來的兒子。朕怎麼就立了這樣一個太子,真是太讓朕失望了。”皇帝落音,望向慕容恆的目光多了一幾分探究。
慕容恆擰着眉頭:父皇到底是什麼意思?近來怎麼總當着他的面說太子的不是,他順着皇帝的話說——這不可能,他不是這樣的人。幫太子說話,怎的皇帝就露出奇怪的神色,探究的、期盼的。
父皇到底在期盼什麼?
慕容恆道:“這也怨不得太子皇兄,皇后鎮日逼着他要皇孫,可這孩子的事豈是說有就能有的,皇兄的壓力也很大,還請父皇體諒皇兄。”
皇帝定定看着慕容恆:他就一點也不想當皇帝麼?
這些年來,他可是在慕容恆身上寄予了厚望。
皇帝又道:“你如何看周家?”
慕容恆心頭咯噔一下:父皇沒老糊塗啊,我聽母妃說他近來的身子不錯,怎麼說出的話讓他越發摸不着頭腦。
“周家之罪足以滅族,你就不奇怪,朕爲什麼卻輕饒周家,還招了周禮爲九駙馬?”
慕容恆抱拳,答道:“兒臣以爲,這是父皇仁慈……”
“給老子閉嘴!”皇帝惱了,惡狠狠地盯着慕容恆,“少給朕說那些冠冕堂煌的奉承話,朕要聽你的真心話,你今兒答得朕不滿意,就別想着走出養性殿。”
給他發鏢啊!
這皇帝近來怎麼越發古怪得緊。
慕容恆心裡犯着嘀咕,皇帝到底要他怎麼樣?他雖有親孃,
卻無娘族勢力,在朝中孤掌難眠,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是爭不過大皇子、五皇子和太子的,現在太子與顧家聯手,鬥垮了五皇子,整怕了大皇子,太子算是一派獨大。
慕容恆答道:“父皇不滅周家,是想用周家的餘勢牽制太子與顧家。”
“還有呢,繼續說真話……”
哪有老子逼着兒子講真話的。
慕容恆神色如初,又道:“周惠妃幾次觸犯龍顏,父皇先降罪再施恩,一是恩威並施,二是想用周惠妃牽制皇后娘娘。近來,父皇厚賜宋家,其實是有壯大順郡王勢力之意。”
宋家,可是順郡王妃的孃家。
皇帝擡舉了宋家,就是要在增大順郡王的勢力。
皇帝玩的這些,慕容恆雖然瞧得明白,卻在他看來太過勞命傷財,一面任由太子打壓,而一邊皇帝又給太子放水,故意壯大順郡王的勢力。
“不錯,這,便是君王術,更是權衡之法。往後,這殿上只你我父子之時,別給朕來那些虛的,朕喜歡你講實話的樣子。你既明白朕的意思,就當知曉朕的苦心。”
皇帝拾了一本奏摺,“你看看吧,這是顧謙上遞的摺子建議你廣納姬妾的。”
大總管將奏章遞到了慕容恆手上。
慕容恆看罷,皇帝道:“你怎麼看?”
“兒臣以爲,後宅的女人多了是非就多,繁衍子嗣不在女人多少,而貴在孩子是否優秀。”
皇帝覺得這說法新鮮,亙古未聞,笑眯眯地道:“哦,你是說朕的兒子雖多,卻未必優秀?那你說說朕的皇子裡頭,誰是優秀的?”
這是一個父親與兒子說話的語調。
慕容恆怎麼覺得越瞧越古怪呢。
後殿方向,傳來一個女人的輕咳聲。
皇帝扭頭看了一眼,擺手道:“罷了,你先回去吧!”
“兒臣告退!”
慕容恆只聽了她說了一句,又聽到她的輕咳,這女人到底是誰?他隱隱覺得,她似乎纔是皇帝最看重的女人。
是周惠妃麼?
不像!否則皇帝不會問他就周家的一些看法。
皇后?更不像。
他的母妃秦榮妃?也不是。早前她喊的“二郎”那句話,聽着很耳熟,卻不是他母妃的語調,他母妃說話的音調是輕緩的,如同一涓細流,更是平靜的,平靜得難起波瀾。
皇帝對周家恩威並施,先是任由太子剪除大皇子的勢力,再是從另一邊壯大大皇子的勢力;就連對周惠妃也是一忍再忍,甚至最後依舊保住周惠妃的妃位。
慕容恆的判斷和猜測都沒有錯,可皇帝因一個神秘的女人輕咳一聲,便因此放他離開,皇帝瞧這模樣似很看重那女人的態度。
太讓人費夷所思!在養性殿後殿說話的女人是誰?
慕容恆想破腦袋也猜不出來她的身份。他去太子宮,是想告訴太子這個驚人的發現,可後因太子逼他收賀蘭柔爲妾而打消。現在,慕容恆已經不想把這事告訴太子了,他除了那個神秘女人好奇外,還好奇皇帝“朕教養大的皇子”,這個皇子是誰?
他搖了搖頭,從大皇子再猜到八皇子,似乎都不像。
難道是他自己?
慕容恆更覺不可能,小時候皇帝對他並沒有什麼特別。
如果他與旁人有特別之處的話,就是屬於他的一個秘密。
慕容恆這一洗,就洗到了深夜。
他反反覆覆把今日的事都細細想了一遍。
一個冷冰冰、毫無波瀾的聲音道:“臭小子,你從今兒回府就在洗澡,你還要洗到什麼時候?身上的皮都搓破了。老子還以爲你是厚臉皮,原來這一洗才發現你的臉皮不厚。”
慕容恆尋聲望去,屋頂上躍下一個銀面男子,一襲漆黑的長袍,長髮披肩,他翩然走近浴涌,嘿嘿一笑,“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哪個大姑娘被浪蕩子輕薄了,我說這大姑娘被玷污也沒你這般誇張。”
慕容恆輕喝一聲“住嘴”縱身一躍,如騰空而起的飛燕,一把扯住屏風上掛着的衣袍,以眨眼之速裹在身上,他動作輕盈如雲,翩翩落地時,一襲寬大的錦袍已經着好,他的慵懶與落漠相融,更顯幾分別樣的風/雅,孱弱的、動人心絃的,一頭烏黑的長髮披至腰身,眸光卻是道之不出的冰冷。
“玷污你的又不是老子,你這樣看着老子做什麼?”
慕容恆身影一閃,近距離地望着銀面具下的眼睛:他到底是誰?從他五歲時,他就時常在夜裡出現,教他武功,告訴他應當如何做。
在秦榮妃被貶冷宮的日子,無數個孤寂無助的日子,都是此人陪着他走過。
銀麪人將手一伸,“給我五十萬兩銀票,銀子又花完了。”
“你到底是誰?”
“管老子是誰。老子把流星閣給你,讓你做了流星閣閣主,怎麼,老子要五十萬兩銀票都不行?你媳婦可
是有錢得很,暢園和百貨行全都是日進斗金的好生意,對你們來說,五十萬兩銀票就是九牛一毛。”
“想要銀票,取下你的面具。”
“還是老規矩,有本事你自個來取。”
慕容恆衣着一身玄色的衣,一頭黑髮不羈地披散開來,加上那雙如潭水樣深黑的眸子,幾種黑色重疊交織在一起,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觀感,彷彿他不是這世間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個陽光下的影子。看得見,卻摸不着。明明近在咫尺,其實遠隔天涯。
“既是師傅所言,弟子可不會手下留情。”
“你有本事就自己動手摘下面具。若沒本事,不摘也罷。”
以前,他打不過此人,現在可不一定。
他有七年還是八年未見他的蹤影,如今此人從天而降,張口就要討五十萬兩銀票。
暗夜沉沉中,慕容恆的衣袂飛揚,青絲如瀑,黑影疊疊,翩然如仙。
銀麪人招式快捷如電,一招一式皆有雷霆之勢,衣袍翻飛,兩人身形上下飛動,一股強勁的罡氣環饒左右,從屋裡直打鬥到屋外,直擾得棲霞院內院花木上的片片落葉,似被颶風吹落,紛紛往他們身上飛去,如春日裡迎風飛舞的枯葉蝶,煞是壯觀、好看。
二安子頻住呼吸,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畫面。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殿下的神秘師傅又出現了。
七年前,慕容恆辭別京城去了北疆沙場。直至三年前慕容恆回京,銀麪人也從未露面,但今晚他卻突然降臨。
慕容恆伸出手臂,眼瞧着就要摘下他的面具,不想他縱身一閃,卻讓他落了個空,轉而是他爽朗、暢快的笑聲,眨眼間,他已經翻身躍上了屋頂,“慕容恆,不錯,看來這八年你的武功並未荒廢。”他凝重地道:“知道爲什麼三十招內,你都沒揭下我的面具麼?”
“我怕傷了你,又在想揭下你的面具。”
“太過執著就會有破綻,你怕傷我就有了遲疑,這是你此次輸我的緣故。”他張臂化成了月下的蝙蝠,留下一句:“把我要的東西備好,我得空來取。”
得空來取……
又是這句,他備好的東西明明藏在自己的屋裡,甚至小時候他刻意藏到只有自己知曉的地方,過上兩日再瞧時,那東西卻不翼而飛。
這個人的武功奇高,同時本事也很大。慕容恆從小到大,彷彿都在他的眼皮底下,無論他想藏什麼東西,總能被他找到。
但他,又將自己一身的絕學武功盡數傳授給了慕容恆。
甚至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流星閣也恭手相贈,用他的話說:“老子沒徒弟,你就是老子唯一的徒弟,不給你給誰。”一句話,他輕飄飄地贈他一個“流星閣閣主”之位。
慕容恆反覆沉吟着他說的話,他總是隨口一句話,就能讓他琢磨品味良久。
二安子滿是激動地走近,“殿下,老閣主……”
“二安子,你覺得我的武功與他相比如何?”
二安子在一邊瞧得很仔細,“現已不分伯仲,就如老閣主所言,殿下招式之中有了束縛,有兩次明明就可以勝,可是殿下卻怕傷他。”
“他到底是我師傅,就算本王想揭下他的面具一探究竟,但……也絕不能傷他分毫。”
二安子笑道:“其實殿下的武功不比他弱,或許已經能打得過他。”
慕容恆還在腦中回思剛纔對招的畫面,二十多年了,他當真能打得過銀麪人?
這老傢伙姓甚名誰,他至今不知,只知道他是上任流星閣閣主,曾有一個讓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名號“夜魔”,因爲他就像暗夜裡的魔鬼神出鬼沒,只要他想殺的人,就從未失手,也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聽說見過的人全都死了。
二安子打亂慕容恆的思索,“殿下,你還要浴湯不?”
慕容恆一惱,怒道:“休跟本王提浴湯。”
作者的話:各位親的留言都看到了哦,說配角的事寫得太多了,應該多寫了主角的事,我把後面的內容進行一些刪減、修改,其實月月想說“麻煩一個個處理了,就該結文了”,那後面的配角情節就儘量簡潔點。謝謝大家的建議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