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騫揮出一張兩千兩的銀票甩到了剛剛替歐陽雲闊倒酒的高挑美人手裡笑道:“兩千兩先打賞了你,今兒爺高興,將你們凌雲閣的曲子盡數唱出來,尤其是歐陽先生作的那些個曲兒,坊間倒是流傳了不少。”
沈苾芃臉色一暗,剛要發作卻看到歐陽雲闊衝她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神情看起來倒也不以爲意。
那倒酒的紅衣美人沒曾想竟然是凌雲閣的媽媽,想必是駐顏有術,看起來竟然比雲霞姑娘大不了幾歲。
她喜滋滋的接了錢衝君騫甩着水蛇般的腰肢福了下去:“看二爺說的,人意兒比錢貴重!雲霞,碧煙,給爺們兒來一套《春/宵帳》,二爺喜歡這口,咱們今兒隨了爺的心願。”
君騫冷冷一笑看向了對面的二人,沈苾芃狠狠瞪着他,暗道你還能更無恥一些嗎?歐陽雲闊搖着頭笑了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雲霞臉色一怔,怯怯掃了一眼歐陽雲闊,隨即抱着琵琶走進了那珠光寶氣的臺子,碧煙撫琴,旁邊的一干小丫頭吹簫伴奏。
“自將楊柳品題人,笑拈花枝比較春。輸與海棠三四分,再偷勺,一半兒胭脂一半兒粉。”
“好!果然歐陽先生文筆精湛!”君騫擎着夜光杯,笑看着歐陽雲闊。
歐陽雲闊淡淡一笑,眉間被君騫在地牢中折磨過後的傷痕在這躍動的燭影下顯得有些醒目,他不介意君二爺這樣的無聊。不過這首曲子確實是他所作,但是那又如何?
雲霞的嗓子真的是好,如風送春水,細雨潤石般的嫋嫋縈繞,如有若無,若斷若續。
“海棠紅暈潤初妍,楊柳纖腰舞自翩。笑倚玉奴嬌欲眼,粉郎前,一半兒支吾。一半兒軟。”
沈苾芃猛地咳嗽了一聲,臉色瞬間變得通紅。歐陽雲闊平日裡看起來一本正經的人,沒想到竟然能寫出這樣的豔詞,這反差也太大了些。
歐陽雲闊又一杯酒灌下了肚子,心頭微微嘆了口氣,他雖然流連於煙花柳巷。但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他就是一個獨自遊戲人間的倦客騷人而已。只是不知道沈苾芃能不能理解他曾經那樣尷尬的處境,想到此處還是不由自主看向了身邊的女子。
“芃兒的風寒還沒好嗎?”君騫鳳眸中流露出滿意的一點星光。
沈苾芃當真是被歐陽雲闊寫的豔曲嚇到了,不過這種種過後她相信歐陽雲闊定不是那種浪蕩之人。隨即笑道:“謝二爺關心!已經好多了!”
她知道今日若是不想個法子。君騫指不定要將歐陽雲闊消遣到什麼時候。突然站了起來衝歐陽雲闊笑道:“今日聽聞了歐陽先生寫的曲子當真是……心中感佩。先生高才將世情堪透地如此之深,也是難得。”
君騫臉上的促狹表情漸漸冷了下來,歐陽雲闊寫的這些亂七八糟竟然也是勘破世情,高才的表現?哪裡有這麼護犢子的說法啊!心頭的醋意打翻了一地。剛要再想個什麼法子變本加厲,卻不想沈苾芃竟然緩緩衝他福了福。
“芃兒你這是……”君騫看着她的臉,不知爲何心頭有點兒慌亂,至從這個丫頭翻身以來,每一步幾乎都不受他的控制
。可謂處處驚險,處處驚豔,她總能給他不一樣的感受。
“既然二爺今天拋卻了禮法,我也索性丟開你我之間的身份,二爺不是要聽豔曲嗎?我給二爺唱一支可否?絕不比歐陽先生的差!”
噗!歐陽雲闊一口酒噴了一邊服侍的美人一臉。那美人苦笑着忙起身退到一邊收拾,另一個侍女捻着一方帕子過來伺候。
君騫的鳳眸中滿是震驚,隨即是一抹玩味,他簡直是太小看了這個女人的臉皮了。她和自己還真是一路人啊!
沈苾芃走到了目瞪口呆的雲霞面前笑道:“可否借姑娘的琵琶一用?”
“哦……”雲霞有些無所適從,忙將懷中抱着的琵琶遞到了沈苾芃的懷裡。偷眼看在沈苾芃誠然安寧的臉頰上,這個女子莫不就是大名鼎鼎的靖安侯府的君夫人?怎麼會是這個樣兒?竟然如此輕狂?
沈苾芃端坐在了君騫的面前,素手輕撥,悅耳清脆的曲調頃刻間崩泄而出。
“你將這言兒語兒休只管嘮嘮叨叨的問,面對着酒兒盞兒莫來醃醃躦躦的近,說什麼歌兒酒兒整日價荒荒唐唐的混!”
乍一聽來,君騫禁不住也要噴出酒來,一直以來沈苾芃給他的感覺就像一塊兒冷冰冰的萬年罕見的玉石,讓他親近不得。從沒有想到過這丫頭竟然也有這麼不着調的一面兒,鄉間俚語被她臨時改了曲調唱出來倒別有一番風味,更是將他的一腔心思挑撥的躁動不堪。過了一會兒猛然間醒悟,她這詞兒不對啊!原來是在罵他嗎?
“中了邪氣沒什麼方兒法兒能解那癡癡迷迷的悶,俺只當他是貓兒狗兒出了風風流流的陣!”
“夠了!!”君騫打斷了曲音,臉色發白,怒目而視卻也無話可說。這女人竟然將他比做了那些隨意求偶的貓狗?若是隻他們兩個人也就罷了,可是端的讓一邊的歐陽雲闊看笑話這點讓他實在是不舒服。
沈苾芃放下了琵琶微微一笑:“二爺還想聽嗎?”
君騫緩緩站了起來,渾身冰冷似玉,突然臉色緩了緩,在這個女人面前他實在狠不起來。若是別人這樣幾次三番奪他的財路,當面彈琵琶罵他,早已經被他不知道要殺過多少次了。
“呵呵呵……芃兒沒想到還有這個調調?”
“二爺沒想到的還有很多,我以後慢慢向二爺展示出來,”沈苾芃微微一笑,臉頰邊輕輕淺淺的兩個酒窩鑽進了君騫的眼眸中讓他有點兒迷戀,心頭又是一跳。
“河光輕淺月黃昏,琥珀彩潤滿酒樽。婉轉柔情人將醉,這般時節最銷魂!”歐陽雲闊笑呵呵的站了起來,看着沈苾芃笑,“以爲在下輕狂有加,沒曾想君夫人更勝一籌。”
沈苾芃回身福了福:“歐陽先生過獎了,人生在世踏風而舞,臨月狂歌,輕狂便是一種真性情,何來禮法拘束。小女子……懂……”
歐陽雲闊一怔,心頭剎那間躍然出一股衝動,真想將面前之人攬入懷中。今日君騫設宴名爲聽曲兒實爲羞辱與他
。誰不知道延慶帝上一次讓他奉旨在煙花巷中譜寫豔曲成了他人生中一大敗筆,他與此倒也無所謂,可是心頭卻是害怕沈苾芃誤解他性子裡的那點兒清高。誤將他當做是登徒子,浪蕩不堪,可是她說……她懂……
“謝君夫人的這個懂字,”歐陽雲闊突然躬身拜了下去。
沈苾芃忙側過身子:“歐陽先生這等大禮我受不起,今日夜色已晚,小女子出來多時這便要回去了。”
她又看了一眼一邊站立着的君騫,只見他臉色古怪,也不做理會能讓他吃個癟以後別來找自己的麻煩也是痛快之至。
“謝謝二爺的好酒和這好消遣,告退!”
沈苾芃走了幾步突然衝歐陽雲闊笑道:“歐陽先生,小女子與通寶錢莊還有一事不明能否在路上請教一二?”她還是不放心歐陽雲闊獨自和君騫留在一處,君騫性子陰險狡獪,不能不防着些。
歐陽雲闊衝君騫點了點頭轉過身剛要跟過去,突然身後傳來君騫咬牙切齒的沉悶怒斥:“歐陽雲闊你就是一個躲在女人身後的懦夫!”
他不得不轉過頭來,晴朗的臉龐劃過一道溫厚的笑容:“二爺此言差矣,美人的好意不敢忤逆,這是順應時事,天然之理。”
君騫一愣再也說不出話來,指節攥得發白,眼睜睜看着那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他的視線。
嘩啦!!面前的象牙玉桌被他一腳踹翻,上面的杯盤酒盞碎了一地。一邊目瞪口呆的歌舞嬌兒嚇得臉色發白卻拼命捂着脣不敢出聲,二爺的狠辣坊間傳聞,但是親眼見他如此震怒倒還是少有。
凌雲閣的媽媽忙帶着自己的人匆匆撤出了君騫的華麗隔間,惶惶如喪家之犬,只有雲霞姑娘臉上暈染出一抹譏誚的笑容。縱然是大名鼎鼎的二爺,終究也不可能羞辱歐陽先生半分,不過今日那個沈氏倒是極有趣的一個女子。
君騫身邊的護衛們個個大氣也不敢出,像木頭樁子一樣立在旁邊,看着君騫瘋了般的將這華麗富貴砸的稀巴爛。暢椿閣的老闆躲在牆外蹙着眉頭,心疼的要死,這一屋子的裝飾少不得要花上萬兩銀子的。哎!真是倒黴!心頭卻對那個君夫人有點兒好奇了,這世上能將二爺氣成這個樣子的人真的是很罕見。
“二爺!”一個黑衣勁裝的男子匆匆走進了暢椿閣這間早已經被砸得稀里嘩啦的隔間,腳下的步子一頓,踩着紛亂走到了君騫的身邊。
君騫已經紅了的眼眸看到他後緩緩恢復了幾許平靜,這人是三殿下身邊的,定是有什麼要緊事。
“二爺!”他看了看左右。
君騫揮了揮手,四周的人散了一個乾淨。
“稟二爺!宮裡那件事辦成了!”
君騫眉眼一怔,隨即惱怒的臉色更是緩了下來,帶着一點兒看不出來的笑意,這三殿下的手腳倒是蠻利索的。
他點了點頭,看着滾落在牆角的夜光杯,脣角微冷。暗道歐陽雲闊你的死期不遠了,還有芃兒,到時候讓我抓到了你,一定逼着你在爺的春/宵帳中唱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