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再見離軒轅很容易,可他那句不喜歡交易的話讓她啞口無言。冷雪鵲此刻憶起來十分後怕。
她當時是無心無奈試探一說,他卻顯然回答得過於認真。
每次到太子府,她都感到無比的輕鬆,可這次,她猶如要去赴死神的約會,犯難得愁上眉梢
該怎麼再次提?
她在心裡千轉百回的醞釀,在離軒轅那麼可怕的人面前她感到再巧言也是枉然。
心事很重,彷徨猶豫,難免步子也慢。
途中,遇到月鳶青的貼身丫鬟小春。
小春帶着兩個下人。他們手中抱着一大堆綾羅綢緞,看樣子是月鳶青一路換下的髒衣裙。應是往洗衣房去。
小丫鬟倦色重重,不停地打着哈欠,嘴裡說着累死了的報怨話。那一口濃郁的南郡話聽來十分刺耳。
小春猛然一見冷雪鵲,趕緊盈起一抹討好的笑來,“少夫人不休息嗎?這麼早早的要去哪個地方?”
冷雪鵲撒了個謊,說要去趟樞密院。
出了府門,騎上馬,慢騰騰地向太子府方向而去。
前方的路何其的漫長,她在時間的流失中越來越覺得剛纔又衝動了。
月軒璞定與她一樣,心急如焚。他只是一時沒有主意,刻意躲着她。
冷顏說得對,夫妻聯手,共渡難關!
她毅然拉轉了馬頭,改了道,向樞密院方向。
硃紅色的厚重大門從內打開,兩個威武的兵士腰挎大刀,冷臉俯視着她。彰顯樞密院的無尚權威。
她一躍下馬,嘴裡道是太尉夫人,直往裡面闖去。
兩個守兵疑惑地互視一眼,一人及時伸手攔住她去路,一人威黑着臉道朝庭重地,小女子別胡亂闖入。
竟然懷疑她身份!
冷雪鵲氣得臉色鐵青,瞅上一眼自己那穿戴。覺得自己確實也不像太尉夫人。
她不願無故施法。心中又有氣。那莫名竄出來的怒氣配合着一直以來對月軒璞的不滿,於是乎,提起內力在外大喊起來。
“月軒璞!大猩猩!你出來!”
直呼當朝武官之首名諱。還出言不敬。兩個守兵剎時嚇得臉色大變,大吼的同時大刀出鞘,冷冰冰地架向冷雪鵲的頸部。
冰冷的刀刃緊貼肌膚,一絲透骨的寒氣沁入。冷雪鵲臉無懼色。再次大聲。
威嚇不頂用,兩位守兵急得面紅耳赤。一人跑了進去,一人試圖反束冷雪鵲胳膊肘兒。
她一把拂開那守兵,向臺階下跑去,聲音愈加地大了。
月軒璞很快奔出門來。他精瘦的臉龐通紅。顯然覺得冷雪鵲此舉讓他丟盡了顏面。
她正中下懷,剛纔就是惡意做的。
他拉着她如風一般向遠處疾步走去。
那株枝條擴伸的老槐樹下,她悠然自得地環抱着雙臂。冷冷地審視着他。
想像着他下一刻是否還要給她一個大耳光,亦或是當胸來上一掌。
他負手望天。沉默半晌,語氣沉重地道:“聖上不讓我插手此案。我束手無策。”
她心想,這十分合理。按照常理,近親應該回避。而次此中途改變主意前來,實際是想讓他實現諾言,辭官回鄉。
他辭官了,她再無什麼顧慮,以不變應萬變,總之,秦門她救定了。
“我曾試圖前去詔獄探望岳父。也欲到刑部大牢探你表哥。可都被攔了下來。而且同僚們好像得到叮囑,全都守口如瓶。我猜想。這應是殿下的意思!”月軒璞擡頭,眼中充滿了無窮無盡的無奈。
離軒轅!
這三個字頓時化作一道符咒向冷雪鵲當頭壓來,她之前的一切假想立即灰飛煙滅,何止是感到喘不過氣,眼前全黑。
如果離軒轅這般做了,就表明他要拿這事大做文章。
綜合從太子府出來後的諸多想法,離軒轅的目的很複雜,一時猜不透。
她袖中的手悄然內斂收緊,而過於大力,那麻木的手竟有了一絲痛覺。
她強作鎮靜,攀下一根細枝,摘下兩片枯葉,“我們好像掉入了一個早設計好的陷阱!”
他斂眉,發出低低的怒斥,“別胡說。這事發生,至今沒禍及我府。這是聖上的垂愛與信任。”
只有他這種愚忠的人才會這般理解。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軒璞!我們現在就回府收拾東西。離開京城!”
他平視着她,看到她眼中有晶瑩剔透的淚光。
這一刻,他很想隨她的意,馬上遠離一切。
她能感受到他心潮起伏,欣喜若狂地拉住他的手,飛奔起來。
他溫順地與她在薄薄的雪地裡飛奔,眼神不時與她交匯,令她心情愉悅,也讓她感到他其實離她很近。可他卻在跑出幾十米處驀然停下。
她眉間染上一縷哀愁,細品他的眼眸,這才發現他剛纔的舉動不過是爲了逗她開心。誰說他不懂風情?
“爲什麼?”她注視着他,又看到了他眼中的難爲。
他給她垂到胸前的青絲擼到腦後,拂落她肩上的雪花,“相爺的事。除了與你表哥有關,連帶關係,怎麼地都得受牽扯。若我走了,難免會有落井下石的人趁機顛倒黑白。那時,秦氏一門、月家將會陷入萬劫不覆之境。左相家,也會因此受到牽連。有我在。他們終會顧忌一點。而且。月家與秦家共存亡!”
是啊!她怎麼忘了,秦蘭玉可是嫁給了左相家的二公子吳敬堂。
此案牽扯麪太廣,千絲萬縷的微妙。弄不好誅連九族。好的話,衆人也能全身而退。但令她感動的是他最後那句表白的話。
“此案的關鍵,全憑你表哥一張嘴。他若改口,此案與岳父無關,岳父也就一個牽連之罪。想來聖上念及岳父多年忠心。會網開一面。”
“我現在就去見我表哥。讓他改口。”她眉梢舒展,仿似看了希望的曙光。
他瞟了眼她,沉默不已,由此她看出他不願意她前去找楊逸白。
“我不希望你再去見他!你是我妻子!”
她的心蕩開一圈漣漪,心慰的同時又感到特別難過。
“可表哥若是不改口。我爹罪名背定了。”
他盯着自己的那雙白色靴子,挪了挪,道:“我會想辦法見到表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表哥放下心中仇恨。”
她又六神無主。不知道是聽他的。還是按照之前所說,前去見上楊逸白一面。
“你父既然關在詔獄,就暫時沒有危險。回去吧!我來想辦法。”他拍了拍她的小香肩。轉身負手向樞密院大門走去。
她定定望着他削瘦高大的背影,忘了告訴他月鳶青回來了。
他的一席話,讓她的心稍安,他會爲她撐起一片天。爲她遮風擋雨。至於楊逸白,平凌王一案沒有結案前。他應該沒事。
回到太尉府,她這纔想起沒告訴月軒璞他姐姐回府了。慌亂之中,見無葉迎面走來,就讓他趕緊前去樞密院叫回月軒璞。
看着無葉飛奔離開。仿似做了虧心事的冷雪鵲吐出一口長氣。
早出晚歸,這兩日又沒休息過。她早疲憊不堪。回到鵲歸苑,就軟軟地躺在牀榻上。撫着小白貓的頭心間滑過一股暖流。
不能去見楊逸白,但可以施法見他。以元神潛入他腦海最好。
她爲這想法而大呼叫好。可元神出竅。絲毫不能受到打擾。
算算月軒璞沒有那麼快回來,而雖感到沒有顏面再見楊逸白,可如今,也只得這樣了。
見楊逸白不是一件小事。她得好好想想,反覆求證。
深吸一口氣,靜下心來,直到覺得這不是衝動。才拉開了門。
她喚了月媽,鄭重叮囑月媽在外守着,不誰任何人進來。
看看外面飄飛的雪花,她安心地關上了門,隨後放下紗帳,盤膝坐於牀榻。
“弟弟到現在都不回來。就知道她是跑出門玩去了。”
“大小姐!少夫人剛睡下……”
“滾開!”
關鍵時刻。屋門外突兀響起月鳶青的報怨與怒吼月媽的聲音,冷雪鵲受了打擾,心頭一震,喉頭立即漫上一股腥甜。
屋外的人是月鳶青!
她小臉煞白,秀眉一擰,趕緊收勢倒靠在牀頭。
被打亂了施法,不光沒見到楊逸白,還害得她受了點小內傷。她心裡極其不舒服,何況月鳶青那話難聽、刺耳。
門砰一聲從外被大力推開。一股濃濃的俗世香風漫進,月鳶青趾高氣揚地帶着兩個貼身丫鬟小春小夏進了門。
她幾步走到牀榻邊,傲氣橫溢,俯視着半坐在牀榻上的冷雪鵲。
那囂張不可一世的模樣,倒好似她是這府中的正主,不是回孃家的客。
冷雪鵲眨巴了下眼,歪着頭與之對峙。
看這樣子,大姑子這一天來聽到了她不少壞話。說這話的人恐就是婆婆。
也不怪,婆婆對她歷來就是那種見不慣的樣子。成婚半年,再無一兒半女,心中的怨憤更多。
平日裡,礙於再沒人嘮叨心事,所以倒顯得府中安靜。
月鳶青好似感受到冷雪鵲心中也有敵意,會兒後,盈起一抹誇張的笑來,諷刺地道:“弟妹!玩夠了。還知道回來嗎?”
再有錢也不過是個小地方來的富婆,而月軒璞地位再高,她孃家也不低。月鳶青一個嫁出門的姑子這樣到來簡直就是沒弄懂自個兒身份,喧賓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