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鵲雖有心裡準備,但心還是止不住地砰砰狂跳,小臉發燙。
她埋下頭,強作鎮定,向月軒璞道:“你我若真有緣。明日卯時定會在一個地方聚首!”
他祈盼的眸中透出一抹迷惘,眼睜睜地看着她脫開他的手,後又消失在茫茫人海。
她站在拐角處。歷來堅強的她情感崩潰,瑟瑟發抖的身軀顯得楚楚動人,說不盡的可憐。
大月秦的皇宮。據她瞭解下來。有五門——正南門、南側門、正北門、正東門、正西門。
平素裡,大臣們上朝都是從南側門進入,而她深刻腦海的是正南門。只是,她不知道這看似原諒的條件對月軒璞來說是不是太苛刻了。
他會出現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這是她的夢。她希望他是那夢境中的男子。
不久後,她悄悄地向他曾賣土豆的地方看去。
此時,他神情呆傻,那曾吸引她的光華已無,配合着一頭銀髮,好似又老了十歲。
他未管大嬸問土豆多少錢,埋首越過那竹筐。機械地轉過身,步履沉重,傻傻地向她的相反方向走去。
她痛苦地閉了下眼瞼,隨後嘴脣輕動,右手向空勾劃了三折。
那三折幻化爲一串隱開的文字。散出一縷淡香。越過人羣。蜿蜒飛向搖搖晃晃的他。
青天白日,他那頭高綰的銀髮在穿梭的行人中神奇地慢慢變了顏色,漆黑光亮。猶如當初一樣。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府中無寧日,一波接着一波。她在痛苦中煎熬。他何嘗過得好。雖不敢說他是爲她白了發,而細想起來,卻與她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是她還給他的。也是應夢有此一着。
他有所感應地返轉身,喜悅的目光投古道盡頭。
茫茫人海,仍是沒有她的倩影,他臉上又重新佈滿了失望之色。
回到鵲歸苑的他驚詫頭髮變黑的同時又顯得心事重重、一蹶不振,猶如天塌了一般。
他把自已關在鵲歸苑的臥室內。眼前緩緩滑過與冷雪鵲成婚以來的一幕幕。
你我若真有緣。明日卯時定會在一個地方聚首!
這看似是一個希望。卻實則是一個五彩泡沫。因爲他根本不知道她所說的是什麼地方。
難道是城東十里駝背山?
駝背山腳。那個小村莊。那夜,她爲了幫他尋找玉麒麟,他們曾在那地方第一次開心牽手。
難道是右相府?
那是她與他成婚以來初次一同外出的地方。
是太子府?
不可能!
衆多的念頭從腦海閃過。月軒璞都一一否定。
門外,響起了李飛絮前來的聲音,他裝着未聽到,任由甫青等人巧言打發了母親離去。
擔心與焦慮折磨着他。時間長了。摸着袍間那塊光滑溫潤的玉麒麟。眼瞼漸而變得沉重。
冷雪鵲不知道要不要潛入月軒璞夢中給個提示,她一邊擔心夢想不會成真。一邊又陷入猶豫之中。
或許她白日就不應該要求太高。而雖說藏身在空落無人的左相府,他仍舊難想得到,但總比那虛幻的約定來得實際。
漫漫長夜。冷雪鵲翻來覆去睡不着。
躺在窗前椅子上睡覺的小白貓心知肚明。它躡手躡腳地走來,見離玉轅已經睡着了。就輕輕地提醒,“男主子明日要上早朝。”
早朝是從南側門入宮,根本與這約定扯不上半點關係。或許說,他上早朝了。更不會出現在正南門。即使擁有了人的心智,智力水平終也分等級。
她輕輕一瞥小白貓,心頭的愁未散分毫。
小白貓再次肯定地說:“主子不說了嗎?有緣自會在一個地方聚首!風風雨雨走來。我相信。你們有緣份!”
還是安慰話。不過,她的心稍慰,給離玉轅拉了拉靠裡的被角,翻身過來朝外,胳膊肘兒圈住小白貓在牀榻上睡下。
身後是小人兒,而暖暖的一團在懷,變得嗜睡的她很快進入了香甜的夢中。
一覺驚醒。急切地躍下牀榻,推窗看去。
漆黑的天空,一輪明星高懸偏西,幾顆小星點綴。
時辰恰好,施法讓左臂如常,即刻洗漱。
精心打扮一番,鏡中的女子變得愈加美麗。
輕手輕腳地脫下睡覺時穿的衣裙,小心換上那套白日裡刻意購賣的月色暗紋牡丹綢對襟襦裙。
走出門時,又返轉身,在屏風上扯下那臂間軟紗。
這下紅有了!她喜滋滋地想着。
刻意又對相望的小白貓道:“轅兒若是醒來,你陪他玩會兒。若我遲歸,廚房裡有饅頭。”
小白貓張了張嘴,卻是無聲發出。可她瞧懂了,它是在應她呢!
冷雪鵲一路衝破薄霧飛襲在無人的古道。卻越是臨近那正南門,她的心情就越是重了。幾乎想放棄這次約會。
倔強的人是不會輕易放棄心中想法。那股堅韌的意念一直支撐着她來到目的地。
五更時分已過,所以四周靜悄悄的。且無一人。在那宛如一抹抹玉帶的薄霧掩映下,巍峨的宮殿看起來愈加莊重肅穆。
情況如她夢中的一樣。她有了種故地重遊的美好感覺。一直陰暗的心情美好鬆馳下來,不由得揮紗在霧中翩躚轉了兩個圓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俏然玉立,眉間亦不由得染上一絲惆悵。暗想:月軒璞不是神人,他終猜不到她是約在此地見面!
恰在此時,遠處,隱隱綽綽有清脆的馬蹄聲響起。
那聲音,似月軒璞的坐騎赤兔馬。
她霍地一驚,擡眸向那聲音的方向望去。
光線太暗,霧雖淡去些,但景物仍是朦朧,兩米之外更是看不清。
她的心砰砰快跳,盼着不是有急事前來求見皇上的外地臣子,亦或外出辦事回來的侍衛。
要知道,那南側門就在正南門旁邊。
妖紅色的輕紗柔柔拂過眼瞼,使她又想起那死後的第一意識。
漸近了,她近乎能聽自己如雷的心跳。
霧破,依稀看見,一襲白衣的年輕男子打馬而來。
他墨發披肩、面若冠玉,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心頭大驚,由此聯想到楊逸白。
衆所周知。月軒璞臉戴銀色牙月面具。身穿黑袍。那面具他死活不摘,她都放棄了摘下的念頭,更不可能巧合到穿了白色衣袍。由此可見,不可能是他。只有一個可能,楊逸白逃出刑部大牢,陰差陽錯地來到這兒。
這一瞬時,她出了一身的毛毛汗。也突然覺得十分好笑。
繞了一個大圈,與她有緣的竟然是表哥楊逸白。可這結果太過詭異。而若出現的真是楊逸白,她決定了,認命。與他離去。她同時也相信,哪怕她懷着月軒璞的骨肉,他也不會介意。
她的神經繃得緊緊的,脫口而出,“你是誰?”
近前了,霧再也掩不住策馬奔來的他真容,卻是讓她心頭一咯噔,眼中那驚訝亦是滿滿。
他臉上的笑意愈加地濃郁,驀然一躍下馬,大步向她走來。
久久的凝噎相望。他輕拎她臂間紗湊近鼻端,嘴裡道:“我做了個夢。背景就是正南門。而你,一身白衣勝雪,紅色輕紗飄飛。”
冷雪鵲大腦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久久盯着眼前人,“可是你……”
來人不是楊逸白。出乎意料的是月軒璞。他沒戴面具。
那面具一摘,讓他少了令人生畏的殺氣,多了幾分平易和氣。像極了夢中的那俊美無雙的年輕男子。
“面具早該摘了。在從月關回來的那晚!”他深情款款,緩緩地伸手拉向她的手。
她向後退開一步,閃開他。仍是疑惑地凝望着他。
心裡有諸多的不相信。而雖說相信緣份,可這也太神奇了。
“我想……應該是玄天道長在相助吧!”他再笑,那雙眼睛好似會說話,“夢中。我好像見着了玄天道長!”
她舔了舔脣瓣,又巴巴地眨了下眼瞼,仍是沒有平日裡的那抹子機靈。
“道長心慈仁厚……應是……不想……我們分開!”
他猜測的話變得結結巴巴。而她在他的話中漸漸回過神來。
不管是不是玄天道長在暗中相助。總之,此時此地,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他。
他默默地牽着她的手,朝左面方向走去。
他牽了她很多次手,但大多都是在情況危急之下,這樣情深意重地相牽。還是第一次。而雖只看到他側面,可她依舊看得十分清楚,他臉上的笑從沒有這般自信、這般美過。
“你表哥還在獄中。你該去看看他。”
洛雪還依她的話在楊宅苦等。她怎麼把表哥與洛雪給忘了。她沉默會兒,忐忑不安地問:“你不是很介意我見表哥嗎?”
“我以前非常自私。總把你想得太壞!這下,不會啦!”
正要說話,她驀然感到左臂又麻木了。而他突然止步不前,面對她時,滿目的擔憂之色。
“你的手……”
她垂下頭,不言不語。由此,他知道她還是沒有用靈骨療傷。
此刻,天邊微微發亮。霧依舊未散盡。
皇宮正大門,平常人不易前來,而退朝尚早。
他拉着她一陣如風奔跑,轉瞬來到一株垂柳下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