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誌國死了,喬樹人也死了,立在葉初九面前的兩座大山,莫名其妙的倒了,倒的有些蹊蹺,也有些詭異。
葉初九不知道大家是什麼時候走的,他只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對方做出這種決定,毫無疑問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只不過葉初九不太確定,對方到底知道多少。
“煙。”沉默了四個小時之外的葉初九,突然舉起了手。
他也不管是誰遞過來的煙,接過煙就抽了起來。
叨在嘴裡的煙,繞在眼前的煙,嚥進肚中的氣,才讓葉初九確定這一切不是幻覺。
“初九,別想了。奶奶肯定會替你討回公道的!”鄧清實在是不忍心繼續看下去了,一臉心疼地坐到了葉初九身旁。
葉初九面色平靜地擡起臉,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屋裡邊已經只剩下了鄧清和念恩。
“他們都走了?”葉初九有些吃驚地叫道。
鄧清點了點頭,輕聲說道:“看你一直在想事,就都沒打攪你。三尺跟着裴紅軍走了,小陳他們跟着裴川走了,有些程序還是需要走一下的,不然的話,以後會落人把柄。初九,你姥爺的事,我也聽說了。你放心好了,我肯定會替他討回公道的。”
葉初九面帶自嘲地笑了笑,苦聲說道:“奶奶,你知道我爲了替我姥爺討回公道,費了多大的事嗎?差點連命都搭進去!可現在倒好,就是因爲我認了你和爺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兩個從犯就這麼死了。我現在是真不知道應該哭,還是應該笑。”
“從犯?你的意思是,這事還有別人?”鄧清眉頭緊皺地問道。
“奶奶,很多事您比我清楚。”葉初九沒有正面回答問題,他都能想到的事情,鄧清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鄧清的神情慢慢變得凝重起來,沉默半晌後,她才緩聲說道:“認你的事兒,除了你朋友之外,就是幾個老傢伙知道了。其實就算別人知道了這事,也不至於爲了我和你爺爺兩個沒權沒勢的傢伙快刀斬亂麻。既然不是爲這事,那就是……”
鄧清欲言又止,她的眼睛裡邊露出了一絲驚色。
她的反應,在葉初九的意料之中。
可葉初九的反應,卻是在鄧清的意料之外。
冷靜,冷靜的令鄧清都覺着可怕。
葉初九面無表情地看着鄧清,平靜地說道:“奶奶,我現在有三件事想不通。第一件,既然綁架我媽是爲了抓我爸,那爲什麼在我媽逃走之後還有人追殺她,甚至還在我出生之後追殺我,要是真有什麼深仇大恨的話,爲什麼你和我爺爺卻沒事?”
“第二件,我姥爺是在我媽回家之後出事的,我姥爺會不會是因爲我媽纔出的事?”
“第三件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就是夏爺爺他們到底想讓我幹什麼?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還是有數的。作個妖、惹個禍我行,這救國救民,純屬扯淡。他們怎麼就敢把那麼重的擔子壓在我身上?怎麼就敢把那麼重的注壓在我身上?”
鄧清被葉初九問愣了,一是這問題本身就令她覺着蹊蹺,二是葉初九的心智讓她感到驚訝。哪怕是她自己,也無法像葉初九這樣,在得知了仇人的死訊後,第一反應不是興奮,而是沉思。
心疼,除了心疼之外,鄧清的臉上別無其它。她淚眼婆娑地摸着葉初九的臉,哽咽地說道:“初九啊,你到底是……怎麼長大的啊。”
葉初九不以爲然地笑了笑,漫不經心地說道:“就是這麼長大的。我舅姥爺
說過,要想活的好,就得比別人想的多。奶奶,俗話說,要飯也得有個杵棍的地兒,我決定了,像夏爺爺說的那樣,接下龍部了!”
“既然還沒有想通,幹嘛就這麼倉促的下決定?萬一這裡邊真有啥事呢。”鄧清有些擔心地說道。
葉初九無奈地笑道:“就因爲想不通,纔要趕緊下決定。我想的時間越久,對方的機會就越多。我可不想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他們已經想出了對付我的辦法。所以,我必須得一邊做一邊想。”
這句話,說的葉初九自己都想笑。他就是一個山野村夫,最起碼在出山之前是。他一個山野村夫,何德何能,能讓那些有着大能的人絞盡腦汁的去算計他?
鄧清的精神有些恍惚,恍惚之間她覺着自己真得老了,她突然之間覺得,眼前這個寶貝孫子,根本不是自己能教育的了、保護的了的了。面帶自嘲地抹了把眼淚後,鄧清便是苦笑着說道:“不服老不行啊,奶奶真的老了。初九,奶奶說過,不管你想幹什麼,我都會支持你。你想怎麼幹,你就放心去幹。要是天真塌下來了,有奶奶幫你頂着!”
葉初九嬉皮笑臉地咧了咧嘴,“奶奶,放心好了,這天要是真塌下來了,都得玩完!奶奶,能幫我聯繫夏爺爺嗎?我現在就想去龍部看看。”
“現在?這是不是有點……”
“時間不多。”
葉初九神情凝重地打斷了鄧清的話。對他來說,哪怕是晚一秒,都有可能徹底走到了敵人的後面。
說來可笑,葉初九將對方看的那麼重要,卻是還不知道對手是誰,這着實讓他有點哭笑不得。
鄧清有些猶豫地從口袋裡邊掏出了電話,從上面翻出了夏華強的號碼後遞給了葉初九,心疼地說道:“初九啊,奶奶不怕別的,就怕你累壞了。”
“放心吧,我沒事。”葉初九接過了電話,直接撥了過去。
“喂。”夏華強那特有的嚴肅的聲音在話筒裡邊響起時,葉初九不自覺的深吸了一口氣。“夏爺爺,我是初九,我想現在去龍部。”
“嗯,知道了。我馬上讓天傲去接你。”夏華強連猶豫都沒有猶豫,直接就應了下來。
掛斷電話,葉初九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將腦袋靠在沙發上,看着天花板說道:“奶奶,叫醫生來,把石膏拆了吧。風哥給我帶了接骨膏了,比石膏管用。”
鄧清出人意料的沒有去勸葉初九,而是按照他說的出了病房。
一出病房門,鄧清就一臉自責地呢喃道:“老天爺,我上輩子到底作了什麼孽啊,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兒子兒子管不了,孫子孫子沒法管,難道你非得逼着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出事嗎?”
“他不會有事!”龍伯淵的聲音突地在鄧清耳邊響起。
看着自己的老伴,鄧清再也無法心中悔恨和自責的淚水,“老龍,你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老天爺要這麼對我?”
龍伯淵眼神堅毅地走到了鄧清身旁,沉聲說道:“老鄧,這就是命,這就是我們龍家男人的命。你放心,我不會讓初九出事。今天下午,我已經去找過他們了。我說了,只要不讓初九有事,我以後全聽他們的。”
“他們怎麼說?”鄧清着急地問道。
“他們說,只要初九不幹賣國家的事,他就永遠不會有事!”龍伯淵一字一字地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快進去吧,我去叫醫生,我去叫醫生……”鄧清精神恍惚地朝着護士站走了過去。
看着老伴那蹣跚的背影,龍伯淵的視線不由就變得有些模糊起來,哽咽地呢喃道:“老鄧啊,你上輩子沒作孽,是我這輩子作的孽太多了啊!”
白楊山,楊家寨。
辛勞了一天的楊紅花,並沒有早早歇着,而是在那昏暗的燈光下面,替紅花小學裡邊的孩子縫着校服。
“吼……”門外那隻自打葉初九走後,每夜都會在家門前守夜的白狼發出了陣陣低吟聲。
聽到聲音的楊紅花,不得不披上外套下炕。
在她從堂屋出來的同時,一個身型佝僂的老者也從門外走了進來。
“是你。”看清來人後,楊紅花的臉上不由就是露出了驚色。
“老嫂子,二十三年沒見,你的身體可好啊?”老人客氣地笑道。
楊紅花警惕地問道:“你來我家做什麼?”
“當年你也是這麼問我的,當時我是怎麼回答的來着?哦,對了。當時我說的是,‘我是來救你外孫子的’。今天,我的回答也是一樣,我還是來救你外孫子的。”老人平靜地說道。
“初九出事了?”楊紅花着急地問道。
老人搖了搖頭,緩聲說道:“現在還沒出事,不過快出事了。”
“你什麼意思?”楊紅花緊張地問道。
老人不急不慢地從口袋裡邊摸出了一個老舊的信封,從裡邊取出了一張用膠紙從頭糊到尾的信紙,將信紙慢慢遞到了楊紅花身前,輕聲說道:“老嫂子,當年去的急,忘帶了。今天我把二十三年前,我大哥給我的信給你帶來了。”
楊紅花半信半疑地接過了老人遞過來的信,就着燈光慢慢看了起來。
“阿隱,轉眼間已經四十年了,不知你的身體可安好?離別時你曾說過,不到不得已之時,萬不可聯繫你。我想說,現在就是不得已之時了。你大哥我這輩子,沒有覺着對不起誰過。唯一對不起的,就是你嫂子。她跟着我,一天福都沒有享過。除了跟我受罪就是給孩子操心,而現在,她又要跟我受一會罪了。我不求別的,只求你能保她安好,還有保我那即將出世的外孫平安。今世之恩,來世再報。大哥,葉建國!”
楊紅花慢慢將信遞給老人,疑惑地問道:“你和建國是什麼關係?”
“我叫葉隱,葉建國是我大哥,親大哥!”葉隱平靜地說道。
他的話音一落,楊紅花的瞳孔就已睜到最圓,她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這怎麼可能,建國怎麼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葉隱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道:“呵呵,老嫂子,我們葉家的事,不說就比說要強。知道多了,對你也好,對你們家那位楊大哥也罷,都不是好事。咱們長話短說,初九做了不該做的事,惹了不該惹的人,更認了不該認的親,現在已經有人打算對他下手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楊紅花糊塗地看着葉隱,楊紅花打心底裡邊,還是覺着這個只是在二十三年前見過一面的小叔子不像好人。
葉隱眉頭微微皺起,沉聲說道:“有些事,初九跟你見了面,自然會跟你解釋清楚,我說了你也未必會信。嫂子,我不能在國內久留,所以我就長話短說了。事態發展的太快了,初九走的也太遠了,想拉已經是拉不回來了,咱們現在只能是以不變應萬變了。這個電話號碼,你要牢牢記住,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在國內,到了生死關頭,這個電話能救初九一命。這個戒指,你找機會給初九戴上,這樣一來,如果他在國外出了事,我也可以找到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