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站,人潮洶涌。
有進有出,有來有走,有貴有貧,令人禁不住就感嘆起來人間百態和翻起了五味雜瓶。
葉初九懶洋洋地坐在候車椅上,沈鍾毓在一旁翻着一本他看不懂的英文書。
“怎麼,無聊了?”沈鍾毓輕笑着問道。
葉初九撇了撇嘴,“無聊談不上,就是覺着自己有點可悲而已。”
“哦,說來聽聽,讓我樂呵樂呵。”沈鍾毓笑呵呵地合上了書本,饒有興致地看着葉初九。
葉初九皺了皺眉,沉聲說道:“來的時候沒想久留,但是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走。本來覺着有了依仗,到頭來一個拓跋家就把我打回了原樣,有些不甘心,想做的我都還沒做呢。”
沈鍾毓恬靜地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人之所以痛苦,在於追求錯誤的東西。相對於現在的你,我還是更喜歡那個在狼頭坡上的山匪惡霸。雖生活貧瘠,但好歹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葉初九默默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你說的有道理,人只有在自己的地盤上,才能挺直腰桿子說話。在別人的地盤上,總得看別人的臉色行事,沒勁,也沒意思。”
沈鍾毓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道:“怎麼,這次回去,打算佔山爲王了?”
葉初九齜了齜牙,有些爲難地說道:“不佔個山頭,怎麼讓你當我的壓寨夫人。”
“我都行。”沈鍾毓平靜地說道。
“我不行。”葉初九的聲音也很平靜。
話落的時候,葉初九禁不住看向了對面的幾人,頗有阿Q精神地說道:“這趟京城,也算沒有白來,好歹也算壯大了我們大葉家軍的隊伍!”
沈鍾毓隨着他的眼神看了過去,不急不慢地說道:“武有端、魏、陳,文有風、馬、兔,人已經夠用了,你已經不需要再爲了那‘仁義’二字去委屈自己了。”
葉初九驚訝地看着沈鍾毓,越看他心裡邊越沒底,跟這麼聰明的女人在一起生活,自己肚子裡邊那點小九九,不是被她一說一個準嗎?
仁義,是葉初九唯一擁有的東西,也是他唯一能夠用來招攬人心的東西,更是他唯一擴大自己隊伍的東西。
有點像三國時期的劉備,無根無基、無權無勢,想要在亂世之中佔有一席之地,唯一能夠拿來跟別人拼的就是義氣。
現在不算是亂世,也不算是盛世,當人得到自由和解放的時候,想要做的事情恐怕都是往上爬吧。
“旅客朋友們請注意了,由京城開往青市的……”
當廣播裡邊響起了檢票通知的時候,羣人均是神情凝重地站了起來。
葉初九等人隨着那擁擠的人流,進入了火車站臺。
“排長,爲什麼不去道別?”朱猛一臉不解地看着葉驚林。
“爲什麼要道別?用不了幾天九哥就回來了。”趙紅軍漫不經心地說道。
葉驚林拍了拍趙紅軍的肩膀,扭頭離開。在他扭頭的瞬間,看到了那像他一樣,站在遠處目送葉初九離開的楊三尺。
“真是的,你不願意去不去就是了,爲什麼也不讓人家去跟初九哥哥道別?”小思雅一臉不悅地衝楊三尺發着牢騷。
楊三尺扭頭瞪了她一眼,像個強勢的大人一樣強橫地說道:“我再說最後一遍,以後叫九叔,不然的話,你愛跟誰學拳跟誰學去。”
“好了好了,人家知道了啦。九叔已經走了,咱們也回去吧。”小思雅連忙賠着笑臉,撒嬌地搖着楊三尺的小胳膊。
楊三尺咬牙切齒地說道:“回去,當然得回去。大人,我收拾不了。拓跋家的小畜生,我還能玩了他們。”
“三尺。”葉驚林的聲音讓楊三尺有些意外,看到葉驚林朝自己走來的時候,他非但沒有露出笑容,反倒是神情更加凝重了,就像個心事重重的小老頭一樣。
“驚林叔。叫驚林叔!”楊三尺尊敬地叫了葉驚林一聲後,便是朝着小思雅叫了起來。
“驚林叔好。”小思雅連忙像楊三尺一樣,恭敬地叫了葉驚林一聲。
葉驚林微笑着摸了摸小思雅的腦袋,道:“好漂亮的小丫頭。”
“這是裴思雅,身子不好,九叔讓我教她練楊氏養生拳。”楊三尺連忙向葉驚林解釋着自己與小思雅的關係。
葉驚林默默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看着楊三尺說道:“三尺,別忘了你九叔說過的話,大人的事小孩別跟着瞎操心。”
“記住了。”楊三尺認真地說道。
葉驚林滿意地摸了摸楊三尺的頭:“嗯,記住了就好。我以後就在京城,要是有人欺負你,就去龍家找我。”
小思雅搶聲說道:“哪有人欺負他啊,他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他纔去學校兩天,就……”
楊三尺趕緊瞪了小思雅一眼,小思雅吐了吐舌頭,連忙閉上了嘴巴。
“九叔,別聽她瞎說,我在學校裡邊很乖的。”楊三尺笑呵呵地說道。
葉初九不以爲然地笑了笑,道:“乖不乖無所謂,主要是不能給楊家村丟人。”
“你放心,我不會給楊家村,更不會給九叔和您丟人!”楊三尺一本正經地說道。
“嗯。”葉驚林輕哼一聲,四大兩小六個人就走出了這人朝洶涌的候車大廳。
龍家大院,氣氛凝重。
沒有去送葉初九的龍伯淵和鄧清,眉頭緊皺地坐在石凳上。
雲海和雲鬆哥倆恭敬地站在兩人身前,靜等着兩人的吩咐。
“雲海,現在咱們有多少人。”鄧清面無表情地看着雲海問道。
“入檔的情報人員有九十人,機動人員有二百人。沒入檔撒出去的那些,大約也有個七八十人左右。”雲海恭敬地說道。
鄧清沉聲說道:“除了必要的情報人員,其它人全部想辦法撒到高市去。在最短的時間內讓他們插進高市的官場和商場裡邊,特別是交通和規劃以及外交部門,一定要讓他們儘快開展工作。”
“明白了。”雲海恭敬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個時候,龍伯淵手中的那個老式電話響了起來。
龍伯淵接起電話,聲音凝重地說道:“還記着你們答應過我的事嗎?”
“龍老,這次的事情是個意外,我們得到消息的時候,初九已經離開天外天了。”電話裡邊響起了一聲盡是無奈地聲音。
龍伯淵緩聲說道:“嗯,我知道,這次的事情不怪你們。初九現在已經離開京城,回楊家村了。我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讓白楊鎮、高市還有東山省有點自己人能夠照顧照顧他。”
“這個……我們儘量……”
“不是儘量,是必須!如果你們辦不到,我想有人能夠辦到。”
“好,我答應你。那你什麼時候能把他們的聯絡方式給我們送來?”
“等我確定初九安全了再說。”
龍伯淵態度強硬地掛斷了電話。電話一掛斷,他就扭頭看向了鄧清:“老鄧,讓你的人去和他們接觸一下吧,好讓他們儘快做出安排。”
鄧清點了點頭,目如刀鋒地說道:“從今往後,我看誰敢動我孫子!”
五號大院,人滿爲患。
已無立足之地的大院裡邊,安靜的可怕,那種莊重的氣氛讓牛寶和李大龍等人不由自主就放慢了自己的呼吸。
手拿人事檔案薄的夏天傲從客廳裡邊走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夏天傲把檔案薄一分爲二,分別給了高個和矮子。
高個接過檔案薄就叫了起來:“龍部要搬出京城,想要跟着走的,到我這邊報名。不想跟着走的,去他那邊登記。”
“你們放心,不管是去的還是留的,老闆都會做出妥善的安排。”矮子高聲補充了一句。
就在人羣猶豫不決,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選擇的時候,夏天傲從屋裡邊拿出了一塊黑板,拿起粉筆就在上面寫下了“龍部真正的輝煌,在明天!”這十個大字。
“我跟着去!”
“我也跟着去!”
“我也去!”
在牛寶和李大龍的帶領下,不少人都在高個面前排起了長隊。
矮子身前也有不少人,他們的情緒不像牛寶他們那麼高昂,有些低沉,甚至都有些沮喪。
半個多小時之後,五號大院漸漸安靜了下來。
高個拿着統計好的資料走到了夏天傲面前,神情凝重地說道:“願意跟着走的有四十三個,連他們的家屬算上,總更有一百八十四人。”
矮子揚了揚手中的資料,道:“不願意走的,我都懶的統計,到時候讓老洪他們去處理吧。”
夏天傲默默點了點頭,從口袋裡邊掏出了手機,將這個數字報給了遠在威市的仇雪。
仇雪面色平靜地看了一眼手機,聲音輕緩地對一旁的劉爲民說道:“你這邊的人統計好了嗎?”
“統計好了,連老加少總更有一百七十人。”劉爲民恭敬地說道。
“一百八十四,一百七,二百三,五百一十個人。不少,也不多。你馬上去白楊鎮,告訴會計他們,可以動手了。記住,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談妥所有的村民搬遷。”仇雪默默唸了一遍這個數字後,便是朝着劉辦民下起了命令。
劉爲民連忙起身,恭敬地問道:“明白了。現在有一個問題會計他們拿捏不定,到底應該以什麼名義去跟高市政府談開發白楊鎮的事情?”
仇雪不急不慢地泯了一口茶,輕聲說道:“有山有水的地方,除了建立生態旅遊度假村之外,也沒有更好的說詞了。告訴他們,價錢不是問題,一定要最短的時間內辦妥這件事情。”
臺灣,葉宅。
四個從一九四九年之後就再也沒有踏回祖國半步的老人們,就圍桌而坐,靜等着葉隱倒出那壺六十多年的陳釀。
打出瓶封,酒香四溢。
葉隱一邊小心翼翼的將這壇酒倒進了眼前的十三個碗裡邊,一邊面帶傷感地說道:“六十三年了,誰能想到,這最後一罈酒,只能由咱們四個來喝了。”
四人精神有些恍惚地看着那十三碗酒,眼睛裡邊慢慢閃爍起了淚光。
十三個碗一個不差的倒滿酒之後,葉隱將酒罈再次封了起來,平靜地看着眼前的四人說道:“國將不國的時候,我帶你們走的。現在,你們是時候回去了。初九這孩子資質不錯,就是欠缺點錘鍊,這次就麻煩你們替我這個二姥爺,好好教育教育他吧!”
葉初九不知道,交通不便利、經濟不發達的白楊鎮,即將因爲他的原因而面臨着一場高市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開發。
他也不知道,東山省政壇的幾大派系,紛紛爲了能夠拉到強有力的支持,而爲他做出了各種人事調動。
他更不知道,從一九四九年之後就沒有踏回祖國半步的四位老人,正帶着那個曾經只有不足五人知道的番號返回國內。
不過他卻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什麼。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