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大雨,砸的人睜不開眼,也砸的人喘不動氣。
可眼前那個正在慢慢從泥濘的訓練場地中爬起來的男人,則是讓羣人根本忘記了喘氣。
葉初九慢慢朝着訓練場中央的觀訓臺走去,每一步都似是使盡了全力,讓人禁不住地擔心他是不是會摔倒,就在人們準備上前扶他的時候,他又毫不猶豫地邁出了下一步。
就這樣,他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搖擺地走到了觀訓臺上。
當他筆直的站在觀訓臺上的時候,所有士兵體內的血都被點燃了。
葉初九用他的行動,告訴給了這些人,什麼叫一步一個腳印,什麼叫只有堅持才能到達人生的頂點。
“炊事連全體官兵都有……向右向後跑步……走!”當那體形略顯臃腫的炊事連連長,在雨中扯着嗓子、拼盡全力喊出這個他每週都會喊一次的口號時,他的臉上露出了早已經被歲月給沖刷殆盡的莊重和堅毅。
整個特種大隊,除了炊事連之外,都是跟着各個部隊領導前來觀看這一切的人。從他們的眼裡邊可以看出來,他希望像炊事連的官兵一樣,能夠在那個男人的面前,喊出一次口號。
十分鐘過去了,沒有人回來。
二十分鐘過去了,還是沒有人回來。
一個小時過去了,沒有人回來。
兩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有人回來。
直到那大雨停止,直到雨過天晴,特種大隊的門口,還是沒有出現一個大家所期待的身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夜訓燈都已經亮了起來,可是在這偌大的訓練場裡,除了那站在觀訓臺上的葉初九和站在臺下的張牧武之外,再無他人。
前去全程監控的特種隊員也好、參加考覈的人員也罷,一個都沒有回來,就連那張牧文也沒有回來。
饒是如此,也沒有人離開。
所有人都像那封邊疆、蕭遠山、陳龍虎一樣,面色沉重地站着,目光如炯地站着。
“回來了!”
不知道是誰扯的這一嗓子,登時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那特種大隊門口通向訓練場地的大路上。
成大氣、蘇軍、丁固、李剛四人搖搖欲墜的身影,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加油!”
“加油!”
“加油!”
所有人,甚至包括以封邊疆爲首的軍區大佬們,都是不由自主的爲這四個人加起了油、鼓起了勁兒。
四人踉踉蹌蹌地跑到了訓練場上,在雙腳踏到訓練場上的那一刻,四人的身體就不約而同地倒了下去。
“噗噗噗噗!”四人直接就是臉面朝地趴在了泥濘的訓練場地上。
開車跟在四人身後的醫護人員,在第一時間就從車上跳了下來,拿出了早已經準備好的擔架,準備將四人擡走。
“站住!”葉初九厲聲呵斥住了醫護人員。
所有人都是驚訝地看向了葉初九。
葉初九面無表情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四人,用一種低啞地聲音叫道:“要是你們死了,我親手埋葬你們。要是你們沒死,就特媽的給我過來!不然的話,取消訓練資格!”
“他瘋了嗎?”
“他們明顯已經失去知覺了!”
“這樣的跑法,是個人都得昏啊!”
“瘋子,真是個瘋子!”
“我次奧……”
就在人羣在對葉初九的決定而做出批判的時候,一幕令
所有人都感到窒息的畫面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四個人無一例外的在往前爬行,並不是匍匐前進那種爬,而是如同一個沒有雙腳的人一樣,單純靠雙手摳着泥濘的土地往前爬着。
一連四道清晰可見的、長達百米的、人體爬過的痕跡出現在了衆人的眼前。
觸目驚心,除了這四個字之外,再沒有其它的詞彙可以形容大家所看到的一切。
葉初九連看都沒有看那四個使勁全力爬到觀訓臺前的四人一眼,繼續目不斜視的注視着前方。
“這麼下去,他們會死的。”封邊疆一臉心疼地說道。
“該死的,這傢伙到底想要幹嘛?人都已經回來了,他還要幹什麼?”蕭遠山一臉生氣地叫道。
“完了,這下完了,估計這幫人,都已經被他給跑廢了。”陳龍虎一臉擔心地說道。
身旁其它的大佬級別的軍官,臉上的表情和三人一樣,同樣是充滿了着急與心疼。
可不管他們再急,他們也沒有上前勸說半句。他們再心疼,也沒有去讓醫護兵將四人擡走。他們只是那麼忐忑不安地看着,眼眶泛紅地看着。
“回來了!”
這一嗓子,再次讓所有人的牙關緊咬了起來,聽到這個聲音的人,無論男女,悉數是額頭青筋暴起、腮線高鼓。
可惜的是,這次回來的人,不是跑回來的,而是被人拉回來的。
一輛作戰軍、運輸車、醫護車停在了特種大隊的門前,一個個都已經累到虛脫的人,慢慢從車上爬了下來,甚至還有人的手背上還扎着針頭。他們就這樣,不顧旁人的勸阻,艱難地爬下了汽車,爬向了訓練臺。
除了那些徹底累的昏死過去的人之外,但凡是還有點意識的人,全部爬下了車子。
特種隊第二中隊參訓的九十八名官兵,有五十三人爬下了車子。
國安局參訓的三十三名工作人員,有十二人爬下了車子。
一個由六十五個疲憊不堪、身體機能已經達到極限的爬行隊伍,出現在了衆人的眼前。
大門通向訓練場的路,不是土路,而是水泥路。
拖着這種狀況的身體在這上面爬行,會是什麼結果,大家的心裡都很清楚。
“啪!”
“啪!”
“啪!”
當那探照燈徹底將這條路照亮的時候,一條令人不禁頭皮發麻的血路,出現在了大家的眼前。
血,新鮮的鮮血。
有的人手指甲都已經摳破,有的人手掌已經磨的血肉模糊,有的人膝蓋已經磨爛,有的人胳膊已經磨出了白肉,等等等等,各種令人觸目驚心的傷痕出現在了這些前來觀看這終生難忘的一幕的人的眼前。
六十五個人,沒有一個叫疼,沒有一個出聲,此時,這條百米長路,似是他們的戰場一般,所有人都是那麼默默地爬着,咬牙切齒地爬着。
一小時零二十分鐘之後,泥濘的訓練場地上,多了六十五多令人觸目驚心的爬痕。
所有人,都以觀訓臺爲中心一字排開。
他們想要擡起頭,可是他們已經擡不起頭。
葉初九面無表情地卸下了裝備,脫下了軍裝。
粘着皮血的迷彩衣,已經露出紅肉的肩膀,滿是血泡的十指,被腰帶磨爛了的腰部。隨着葉初九一件件的將衣服除去,這一個個令人不自覺的牙關緊咬、雙手緊攥的傷口出現在了大家的眼前。
葉初九脫的
只剩下了一條內褲,除了那條內褲裡面大家看不到之外,他全身上下、從頭到腳無一寸肌膚上不粘着那已經乾涸的血漬,特別是在他的後背,那個皮開肉綻的傷口更是令人感到窒息。
此時站在觀訓臺上,被夜訓燈照射着的葉初九,宛如那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令人望而生畏。
“告訴我,你們爲什麼當兵!”葉初九沙啞的聲音在安靜的訓練場響了起來。
“保家衛國!”張牧武那渾厚的男高音登時就叫了起來。
тt kán ℃o “保家……衛國……”
“保家……”
“衛國……”
稀稀拉拉的聲音緊隨着張牧武的口號響了起來。
不屑、失望、憤怒這三種神情瞬間就在葉初九的臉上涌現出來,他面目猙獰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羣人:“你們拿什麼保家!拿什麼衛國!就用你們的嘴嗎?就你們的樣子,是你們保護國家,還是國家保護你們?”
不服、不甘、可又無話可說。所有人,都只能是默默地咬着嘴脣流着淚。
“你們知道,我爲什麼在這裡站着等你們嗎?”葉初九神情冷俊地看着地下的羣人問道。
沒有人能回答他,就算他們有力氣,他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因爲一句話!”葉初九的聲音突然變得洪亮起來。
所有人都是豎起了耳朵,靜等着葉初九說出那句話來。
葉初九怔了怔身體,神情莊重地看着前方,一字一字地說道:“一位老紅軍曾經對我說過,他們那個年代的男人,用一句話就能概括‘華夏男兒凌雲志,此生只願戰場死’!”
“他說什麼?”
“我沒聽清?”
站在訓練場外面的人,根本沒有聽到葉初九說的是什麼,這些人急的就差沒有跑到前面再讓他說一遍了。
他們都聽不到,更別說站在訓練場一旁的看臺上的封邊疆等人了。
正當大家對此抓耳撓腮的時候,張牧武那洪亮的、激動的、顫抖的聲音響了起來。
“華夏男兒凌雲志,此生只願戰場死!”
“華夏男兒凌雲志,此生只願戰場死!”
…………
張牧武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每一次他的聲音都比響過先前。
一個,兩個,十個,二十個,漸漸的,趴在觀訓臺下的六十九個人,均是拼盡了全力,跟着張牧武一起重複起了這句話。
“華夏男兒凌雲志,此生只願戰場死!”
緊接着,站在訓練場外的羣人,也紛紛隨着張牧武的節奏吼了起來。每個人都是歇斯底里地吼着,眼冒精光的叫着。
這種幾千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少,齊聲高喊的場面,讓整個特戰大隊的所有聲控燈全部亮了起來。
此情此景,誰能夠不動容?
葉初九緩緩舉起了手,這震天的聲音嘎然而止。
葉初九環視一圈四周,看着那人頭攢動的人羣,看着那咬牙切齒挺着頭的參訓員,仰天長嘯一聲:“啊……”
所有人都被他這一嗓子給驚到了,均是不由自主地瞪大了雙眼。
葉初九猛然停止長嘯,雙目赤紅地叫道:“這是一位老紅軍告訴給我的話,他對我說,這句話,就是他們那一代男人的寫照。我一直都想告訴他,這不僅是他們那輩男人的寫照,更是我們這輩的、下一輩的、下下輩的、下下下輩的、所有的、記遠的華夏男人的寫照!你們告訴我,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