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藍站在一旁同陳興寒暄,陳興下首坐着的秦中軍很是自覺的將座位讓了出來,“劉主席,我這位置給你。”
“不用不用,老秦,你坐你的,等下我隨便添張椅子就是。”劉青藍擺了擺手,此刻的她,倒是跟誰都顯得很親近了,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楊建、秦中軍、許東旭這幾位市政協的副主席在單位裡跟劉青藍並沒啥來往,楊建和秦中軍都是退居二線的幹部,他們基本上不管事,劉青藍也當他們是空氣,至於許東旭,他是商而優則仕,因爲生意做得挺大,所以在市政協掛了個副主席的頭銜,他就更不管其他事了,專心做自己的生意,開大會的時候才象徵性的出席一下。
劉青藍嘴上那樣說,秦中軍也沒真的就繼續坐下來,堅持將座位讓給了劉青藍,劉青藍推脫了一下就坐了下來,她本就不是真要拒絕,無非是做下形式而已。好在這張桌子夠大,彼此間的位置也都很寬鬆,再加把椅子仍然綽綽有餘,楊建已經讓人又新添置了一張椅子,秦中軍緊挨着自己原來的位置坐着。
市委書記葛建明的辦公室,葛建明轉頭問着秘書徐衛,“陳興昨晚去參加了楊建的六十大壽?”
“嗯。”徐衛點着頭,這事已經傳開了,葛建明會知道這事,徐衛並不奇怪。
“這陳興的心思,還真是讓人不好揣測。”葛建明低聲自語了一句,對楊建這種老幹部,葛建明心裡頭並不重視,他一個副省級幹部,需要去重視退居二線後享受個副廳待遇的老幹部?答案是否定的,況且他是外來幹部,本就和本土系的幹部顯得格格不入,這楊建雖然是不起眼,但要細究,他也能算是本土系幹部這個大範圍裡的一員,葛建明更不會去在意這麼一個人物,對於底下的人來講,葛建明的地位是超然的。
一時想不明白,葛建明也懶得多費時間在這上面,他這個市委書記有的是事情忙,不一會,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徐衛走過去開門,見是市檢察長成容江,徐衛恍然,朝對方微微點頭,“成檢察長稍等,我跟書記通報一聲。”
徐衛並沒將門再關上,直接往裡走,“書記,成檢察長來了。”
“嗯,請他進來。”葛建明點了點頭,繼續忙着自己的事。
徐衛領了吩咐,再次迴轉到門外,笑道“成檢察長,請進吧。”
成容江給了徐衛一個笑臉,作爲葛建明身邊的貼身工作人員,秘書這個羣體無疑有其特殊性,徐衛的級別不高,成容江卻是不敢輕易得罪對方。
深吸了口氣,成容江步履從容的走進了葛建明的辦公室,他表面上平靜,實則心裡頭有些忐忑,像今天這樣,葛建明直接點名讓他過來的次數並不多,所以成容江神色凝重也就不奇怪了,其實他心裡大抵能猜到葛建明找他過來是爲了什麼事,正因爲如此,成容江的心情纔會愈發沉重,走到葛建明辦公桌前,成容江神色恭敬的喊了一聲,“葛書記。”
“嗯。”葛建明輕應了一聲,這聲音不像是從嘴巴發出來,而像是從鼻孔裡哼出來的,頭也不擡,忙着手頭上的工作,也沒讓成容江坐下,迴應了一下就將成容江晾着。
成容江一見葛建明這副架勢,心裡頭更爲苦澀,心想自己今天恐怕也要遭遇一個‘學習’時間,也不知道葛建明要晾他多久,不過這也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測,葛建明找他來,**不離十就是爲了財政局副局長凌肅的事了,這讓成容江本就沉重的心情更加糟糕了幾分,心想怕什麼來什麼,自個終究是不可避免的捲入了書記市長之間的鬥爭當中,但這委實不是他自己願意的,若非迫不得已,誰會願意捲進這種是非?
葛建明並沒將成容江晾得太久,幾分鐘的沉寂過後,葛建明就突然出聲問道,“容江同志,你們檢察院在檢查凌肅同志?”
葛建明問得很直接,開門見山,沒有任何的拐彎抹角,成容江饒是早有準備也被葛建明的直接問得一愣,直視着葛建明的眼神,成容江很快就將目光移到一邊去,因爲葛建明的目光有點氣勢逼人,正應了那句老話,官大一級壓死人,成容江不敢也沒有必要隱瞞什麼,點了下頭,中規中矩的答道,“是的。”
“你們檢察院是不是工作太清閒了,逮着誰就喜歡調查一下?”葛建明盯着成容江,這話已經再明顯不過的表達了他的不滿,當着成容江的面就這樣說,這話也已是說得極重,也不怪葛建明會有這種態度,誰都知道凌肅是他葛建明調進市財政局的,就算是真有點啥問題,市檢察院想要調查都得先來請示他行不行,如若不然,那就是在打他這個市委書記的臉,眼下檢察院還真就這麼做了,葛建明能客氣得了纔怪。
“葛書記,我們是收到舉報信,裡面列舉了凌肅的不少犯罪證據,我們纔會着手調查。”成容江硬着頭皮解釋了一句,他也不敢說這裡面有陳興的意思在裡面,不過話說回來,他就算不說,葛建明也未必不會往陳興身上想,但不管怎麼樣,那話是不能從他口裡講出來的,否則傳到陳興那裡,他就兩面不是人了,反正今天被葛建明叫過來,免不了被訓斥一番,他索性也就死豬不怕開水燙,該怎麼應付就怎麼應付。
“單憑一封舉報信就隨隨便便調查我們自己的同志?容江同志,容我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們檢察院的工作這麼草率,這麼做,負責任嗎?”葛建明冷然道。
“那封舉報信不似一般的舉報信那樣模棱兩可,寫的很詳實,根據我們檢察人員多年的經驗判斷,舉報信所舉報的內容,真實性很高。”成容江回答着葛建明的話,心裡嘀咕着葛建明自打他進來後就沒客氣過,也不是這一句話纔不客氣。
“是嗎。”葛建明瞪着成容江,眼裡閃過一絲怒意,要不是檢察院不在市委直接領導之下,他將成容江這個檢察長給撤了都有可能,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是不能拿成容江怎麼樣,黨領導一切,這話並非是說說的,他這個黨委書記想收拾成容江,並非沒辦法。
面對發怒的葛建明,成容江沒敢再多說什麼,識趣的閉嘴,心裡哀嘆了一聲,他這麼做,恐怕將葛建明得罪得狠了,如果剛纔能見風使舵,迎合葛建明的意思,或許不會這麼糟,但那又不符合他的性格。
“對自己的同志,我們應該多一些信任,少一些猜忌,我不管你們檢察院現在調查到什麼程度,立刻給我停下。”葛建明看着成容江,他強勢而又霸道的一面表現得淋漓盡致,就算是這事後面有陳興的影子又如何。
成容江聽得葛建明如此說,嘴角抽了一下,他這個市檢察長現如今真的成了風箱的老鼠,兩頭受氣了,一邊是市長,一邊是市委書記,他一個看似風光的檢察長又能怎麼辦?神仙打架,殃及池魚,還能有比這更操蛋的事嗎,成容江心裡怒罵着,也唯有此才能發泄出一點鬱郁之氣。
從葛建明的辦公室出來,成容江神色抑鬱,碰到這種情況,任誰的心情都好不到哪去,成容江的司機見領導臉色難看,嘴巴也閉得緊緊的,生怕多說話惹得領導不快。
成容江坐進車裡,一言不發的沉默了一會,許久纔開口道,“去長秀路。”
司機點着頭,知曉領導這是要到市政府去,識趣的開着自己的車,不多話,平常成容江是個很和氣的人,跟他這種親近的下人偶爾會開玩笑,只要成容江不板着臉的時候,他對成容江也沒多少敬畏之心,但跟成容江的時間長了,他也知道成容江只要臉色不好看的時候,那是千萬不能亂說話的,否則會撞到槍口上。
市政府大樓坐落在長秀路,是前兩年新建成的,和市委有一段距離,坐在車上,成容江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除了心裡面罵幾句發泄一下情緒外,成容江也委實找不出什麼辦法來排遣自己的情緒,他總不能剛纔在葛建明的辦公室裡直接就赤膊上陣,跟葛建明對着幹。
成容江還沒犯渾到那種程度,他縱使是對葛建明的霸道感到不滿,但也不能明着表現出什麼,檢察院雖然由人大選舉產生,受人大監督,乍一看起來,法律賦予檢察院的職權很大,但實際上呢,能管到檢察院頭上的實在太多了,最現實不過的例子,檢察院不歸市政府管,但市政府卻能管到檢察院頭上,只要掐住檢察院的財政命脈,他們還不得乖乖聽招呼。
至於黨委,那就更不用說了,黨領導一切,這是誰的天下?在這國家,黨最大,不管是什麼單位,都得乖乖聽黨指揮,真把葛建明惹急了,葛建明這個市委書記完全有可能將他這個檢察長給擼下去,這對葛建明來說並不是辦不到。
心裡對葛建明雖是有所不滿,但成容江對那位年輕的陳市長也不見得就有什麼好印象,那封所謂的從市信訪辦轉過來的舉報信,成容江打死都不會相信那是巧合,陳興有意安排這麼一出,顯然是故意要逼他做個選擇,而陳興的最終目的,明顯也是想將凌肅這個財政局的二把手給拿下,依成容江的猜測和判斷,寫那封舉報信的,絕對是財政局內部的人,而且至少是財政局的中高層幹部,這也讓成容江暗暗感到心寒,政治鬥爭不僅無情,無形的刀光劍影間,一個不小心,連自個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而對陳興陰人的手段,成容江也是有點毛骨悚然。
“哎,領導掐架,真正受難的卻是我們。”成容江此時也唯有嘆氣,這個時候,他想起了一句再符合不過他此刻心境的通俗歌詞,爲什麼受傷的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