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傾的目光對上黎朗的側臉,緩緩開口。
“你再祈福?”
黎朗轉過頭看了沈妙傾一眼,又轉回頭看河燈。
“悼念故人。”
黎朗十指交叉,扣住後腦勺,枕在手心,吐了一口氣說道。
“故人?”
沈妙傾心臟驟然一緊,預感到最害怕的事情。
“一個老好人,是我這輩子最敬愛,最親近的人。”
黎朗說道,苦澀的揚了嘴角。又繼續說。
“一開始我挺討厭他的,嫌棄他又嘮叨又麻煩,沒事瞎參合我的生活。有時候我又嫉妒他,嫉妒他德才兼備,驚世駭俗;嫉妒他一帆風順前途無量,一出生就是天之驕子。可就是這樣一個天之驕子,偏偏對我千般縱容萬般遷就,每次爭吵絕對是他先道歉,闖了禍他總能擋在我面前替我收拾。多年來我仗着他對我的關懷任性妄爲,哪怕傷了他的心,他好像都沒責備過我。我不喜歡學習,他總是很有耐心的教導。”
現在回想,黎朗真覺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有世上最好的大哥,卻沒有珍惜他的付出,一直以來都在理所當然的接受他的好。
“那他是怎麼……走的?”
沈妙傾咬了嘴脣,問道。
聽到這她基本能肯定黎朗所說的人是誰,能稱得上天之驕子的人除了朱容瑾好像也沒有其他人了。
“被人害死了。我傷了他的心,他走了,當我第一次認知自己的錯誤想去道歉的時候卻已經晚了,他被人重傷,只留了最後一口氣,卻用僅有的一口氣再次選擇包容我。他抱憾而終,臨走前依然掛念他的妻子和家人。”
黎朗回答道。說道最後黎朗眼眶都溼潤了,不得不擡頭深吸一口氣,把所有悲痛壓在心底。
沈妙傾聽聞鼻子一酸閉上眼睛,她習慣了吞聲忍淚,不管委屈還是心痛,她都是默默獨自承受,隨着時間推移慢慢消化。
幾道流光衝破天際,綻放出燦爛的火花。隨着煙火的綻放,黎朗沈妙傾從悲痛中回過神,擡頭看去,煙火一飛沖天,驚豔綻放之後消散。就如同朱容瑾的生命,在最璀璨光輝之際消縱即逝。
從察覺的身份開始,沈妙傾心裡已經有最壞的預感,朱容瑾可能回不來了。可她不願意接受這個壞結果,堅信還有最後一絲希望,朱容瑾或許被人監禁,或許是受了重傷所以不能出現,才找了黎朗這麼一個替身。
她一直在暗地裡觀察黎朗的舉動,派人跟蹤趙恆和肖徹,試着從他們身上找線索。隨時間一天天過去了,沈妙傾心裡越沒底,朱容瑾離開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黎朗隱藏得很好,趙恆和肖徹也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直到從黎朗的故事中的得到肯定,沈妙傾最後一點希望被澆滅,伴隨着丈夫的離去,心頭的一絲溫暖被硬生生抽離,又一個她珍惜的人不在了,這種撕心裂肺的痛,這樣空落落的孤獨感她只能獨自承受。彷彿又回到當年在洪城時那段孤寂,淒冷,落寞無人相伴的日子。
“夫人……。”
聽到一聲親切的呼喚,沈妙傾擡眸望去,雙眼附上一層薄霧,她彷彿看到朱容瑾溫柔且飽含愛意的笑容。
沈妙傾微微一笑,只見一張熟悉的面孔越來越清晰,五官精緻,膚白如雪,只是眼神卻少了三千溫柔,多了深邃凌厲。
他不是朱容瑾。
沈妙傾回過神,黎朗已經走到她跟前,給她遞了一串唐人。
“夫人,吃糖人嗎?”
黎朗似是安撫一般,想她挑挑眉。
被他滑稽的表情逗笑了,怎麼感覺像在哄小孩。
“謝謝。”
沈妙傾接過糖人說道。這一身飽含很多,謝謝他告訴自己真相,謝謝他替代朱容瑾給了這個家,給了南洲希望,謝謝他在自己最孤寂無助的時候給她一句安慰。
“別難過,信我,都會過去的。”
黎朗安撫道。他不想隱瞞沈妙傾真相,卻也不想看她難過,沈妙傾這樣倔強的人,哪怕心裡在脆弱,她也習慣了戴上一副堅不可摧的假皮。
“哦?我爲什麼要信你?”
沈妙傾輕咬了一口糖人,反問到。
“因爲我是王子派來保護公主的騎士,你只能信我。”
黎朗笑了笑,湊近沈妙傾耳旁說道。
沈妙傾其實有意逗他,可黎朗這貌似玩笑話卻觸動了她,讓她有種錯覺,朱容瑾彷彿還在她身邊。也許是他是朱容瑾的弟弟,這張和朱容瑾一般無二的臉,所以對他的話毫無防備的信任。
“我們走吧。”
說罷繼續逛廟會。
南洲每逢百家盛會外來的遊客數不勝數,尤其廟會更加熱鬧非凡,外來人都要在這裡體驗一下南洲的風土人情,特色美食。
這樣比過年還要熱鬧的假日,哪怕是來參加百家盛會的世家首領少爺也不願錯過。換上便服,從首領公館結伴出來湊熱鬧。
朱容琛作爲作爲東道主,充當導遊,給各位首領少爺帶路,介紹自己故鄉的文化特點。
一行人在街上逛着逛着,迎面遇上黎朗沈妙傾,幾人一時間呆滯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黎朗換上便服,套着一件黑色外套,拉鍊也沒拉上,加上他皮膚雪白,年輕清俊,一手揣着褲兜,一手拿着糖人,隨意灑脫,朝氣蓬勃,更像剛出社會的青澀少年。要不是自己確認,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正是南洲的首領和新任的百家督長。
沈妙傾同時,她才二十出頭,平時穿着制服,手拿指揮彎刀,英氣十足。當她換回便服,白色高腰體恤配上牛仔短裙,彎刀變成糖人,顯得清麗脫俗,猶如不染紅塵煙火的仙子,還有那麼點甜美。實在看不出她是在戰場上殺伐果斷的女將軍。
一個青澀如少年,一個甜美同少女,怎麼看都是那麼的般配。
沈妙傾察覺他們異樣的眼光,像是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面,她臉皮薄,面色微微發燙,含羞低眉,小小的咬了一口糖人。
黎朗就不一樣了,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眼光,自顧自吃着糖人,隨意掃了衆人,目光定在一行人當中的周庭笙和黛琳娜,微微一頓,很快又恢復自然。
“大……大哥……?”
就連朱容琛也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眼前這個人真的是那個溫潤如玉的大哥嗎?要不是沈妙傾就站在他身邊,他根本不會叫聲大哥。
“嗯?怎麼了?”
黎朗應了他一聲。
“……”
這場面太過新穎,朱容琛都不敢擡頭看,他的大哥,五洲四海舉世無雙的南洲首領,既然在這裡閒散的吃糖人。
“容瑾,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麼純真的一面啊?呵呵”
楚千帆三觀也被重刷,在他的印象中,朱容瑾是一個從容端正的文雅男子,行爲禮儀循規蹈矩,穿着配飾事無鉅細都極爲講究,從不會如此隨意。沈妙傾也就算了,他一個做父親的大男人,既然還在大庭廣衆下吃糖人。
“有什麼問題嗎?”
黎朗問道,別人怎麼看他他不在乎,只要沈妙傾心裡清楚就好。
“沒有,你喜歡就好。”
一行人面面相覷,他們又不清楚南洲會長私下是什麼樣的人,也就沒有多疑,只是有禮貌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