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去後,便是春日的腳步漸近了。而臨安,素來都是一個早早就承接春日美好的地方。
百花樓依舊同往常一樣,安靜而祥和。
但只有楚南晴清楚,已經有什麼東西,在潛移默化中被悄然的改變了。只是有些事情,不願去承認,只能當作漠不關心罷了。便當一個無心之人,倒也幸福的很。
從夢中又一次醒來,茉莉花的香氣清雅而素淡。伴隨着若有似無的食物香氣,在房間裡緩緩盤旋。
她的視線看向一旁,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容。
男子面容依舊冷峻,緊抿的薄脣好似有說不完的愁緒,倒是比往常穿的花俏些。說是花俏,也不過是件水色的袍子,下襬上繡了些海水紋圖樣。但相較於他往日裡素淡的衣着,於楚南晴看來,已經明豔許多了。
若說言無心,那纔是真正的明豔。連女子喜歡的明麗之色,穿在他身上也只是一件普通的常服罷了。楚南晴還從未看到過,有男子將牡丹花團穿的那般合適的男子。
“醒了。”男子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端着一旁的漆盤走來。“吃早膳吧。”將漆盤放在一旁,用空碗盛了湯煲中的食物。他的動作小心,卻也帶着幾絲彷彿天而來的優雅。
楚南晴看了看,約莫是蔬菜粥一類的食物。“自從顧大夫來了以後,南晴是愈發的不通禮儀了。”
“何解?”
“未曾起身,便在榻上食膳,非禮儀也。”
“這裡只你我二人,又管這裡作甚。還不趕快吃,莫非要等涼透了,再拿去廚房熱一糟不成。”
楚南晴默默的端起碗,蓬頭垢面的模樣,清楚的印在陶罐的側面,讓她止不住的想要嘆氣。
顧念也是第一次見到她這般狼狽,不覺笑了出來:“還是第一次見到楚老闆這般模樣。”她夜間安睡素來老實,這些是在雁蕩山便知曉的。
楚南
晴也不知曉怎麼便成了這般模樣,她搔了搔自己的長髮,無奈笑笑。“幼年時都不曾這樣狼狽。”她雖算不得是一名恪守規矩之人,但夜裡一向是安安靜靜的,入夜時是什麼姿勢,白日醒來亦是。“不過,當作談資來到也不錯。”總歸,日子過得還是有些無聊了。
顧念睇了她一眼,笑問:“若是楚老闆覺得心情不錯,就這般模樣出去走一走如何?”
楚南晴一聽,臉色驟變。“這可當不得真。”她若是這般出去,還有什麼臉面可言。
“好了不逗你了。”果真同無心說的一樣,當真是個木頭。他只是打趣一下,怎麼會真的讓她出去走上一遭。再說來,她這般毫不作僞的模樣,只在房中給他看看便是了,如何能讓他人瞅見。“趕快吃吧。”
楚南晴這才端着碗,用調羹小口吃着。出乎意料的,那以爲是蔬菜的並非是她所吃過的任何一種,而是野菜一類的東西。
“這是?”她好奇問道。
顧念笑答:“楚老闆大約不曾注意過,這物名爲荇菜,很是常見。”
“荇菜?這個也能吃嗎?”院子裡的荷花池子裡倒是有一些,但楚南晴只知此物用做水景裝飾,不知還能食用。
“荇菜是一種野菜,亦可入藥,有清熱消腫之功效。近來天氣漸熱,食些荇菜可以消熱,免得身體內部多燥熱。待夏日時,用荇菜輔以綠豆煮粥,放涼後食用,乃是一道解暑佳品。”
“竟是如此神奇。”原來這不起眼的小東西,竟會有如此的功效,這可是楚南晴未曾想過的。
“也虧得你那荷花池子下有熱水經過,不然便是江南,這冬日裡荇菜也是無法成活,若想見到怕要等到春日三月纔可。”
當日她讓人挖荷花池子時,想到冬日天氣寒冷,怕池水結冰,傷了水中的錦鯉,這纔將熱水管通過下方,不想竟有如此收穫。“也是顧大夫,若是南晴怕是並不會注意
。”
“所謂術業有專攻。我是一名大夫,自然對於草藥敏感。而楚老闆爲養花人,自然於花卉有研究了。對此,楚老闆無需妄自菲薄。若是人人都通曉世間事,怕是萬萬不可能的。”
“顧大夫所言極是。既然是顧大夫親手爲南晴烹煮的這荇菜粥,南晴豈能不賞光。”在楚家最困難的時候,她也偷偷去外採摘野菜。那時楚家已經漸漸走入衰敗,卻還頑強支持,只是家中卻已經到了柴米斷絕的窘境。那時她的臉皮還薄的很,只能趁着夜色,或是在清晨天還未亮時,悄悄跑到池塘邊,或是田埂邊上去採些野菜來。一晃時間過得飛快,十年前那飢寒交迫的日子,已經漸漸遠去了,只是偶爾還會想起,卻徒留幾分唏噓之感。
“再有一個月多,便到了三月初了。”顧念眼底漾起一抹溫柔,對女子笑道:“你可知,那是我第一次聽說你的時候,還當你是哪家花樓中的小倌。”
楚南晴一怔,險些被一片煮的軟爛的葉片嗆到。“小倌?”她自然曉得小倌是什麼,因她手下便有一家花樓,且經營的不錯。“你怎麼會這般想?”
顧念笑道:“在江南,花樓大多會取個風雅一些的名字。可知在北地,花樓的牌名多是通俗易懂。諸如牡丹閣,湘妃樓,而這百花樓自然容易讓人誤會。”
楚南晴一曬,道:“原來是這般。南晴去過的北地,也只有京城,卻不知這花樓竟還有這麼多的講究。”
“你一名女子,總去花樓作甚。”他一惱,便道:“不是說了讓你趕快吃,免得涼了。”
楚南晴迫於他的*威,只能小口吃着,但心中卻想:分明是你挑起的話頭,怎的竟責怪於我了。
女子怕是不知,男子便是喜歡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樣。瞪圓了的眼睛,似黑葡萄一般,讓人頗爲想攬入懷中小心安慰一番。只是時候不到啊……男子在心中嘆氣,手指攥在膝頭,頗爲遺憾的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