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翹蹵住腳步,整個人都愣在原地,似乎從沒想過楚緋夜會以這般模樣展現在她眼前。";
白玉的磚面上,赫然有一片灑下的殷紅鮮血,那些鮮血蜿蜒而上,滴落在淺紫色的錦繡鴛鴦被褥上,滴落在杏花色的絲幔上,滴落在銀紅色的繡枕上,異常刺目,格外顯眼。
楚翹的心口一滯,眼光已掠過去,只見楚緋夜伏於榻上,正慢條斯理擦着脣角還沾着的血跡,即便被她發現了,來不及掩藏,他的舉止也仍舊從容的妖嬈着。
青絲繚亂,黑如綢緞,襯得他一張慘白的臉愈發詭豔,彷彿是一尊奪人心魄的羅剎鬼神在對着你漫不經心的微笑,卻帶給人說不出的驚悚感。
“看來……你還真的是捨不得本王的愛撫?都放你走了,如何又返回來,呵呵……小東西,不怕爺一口把你吞噬入腹。”他一如既往的嘴毒又淫邪着,但語氣弱得像遊絲。
怎麼會這樣?
楚翹吃驚地看着他那模樣,儼然是受了很重的傷。
她冷沉着臉靠近他,卻被他陰魅的眸子裡閃過的一絲森寒給震懾在一步之外,隨即他便發出虛弱的低笑:“今晚爺沒興致陪你玩……爺乏了,水池邊也有個機關,自己找找可出去……。”
“是麼,可是翹兒很有興致,想陪九叔叔多玩一會。”楚翹漸漸地勾起一抹冷笑,也不顧楚緋夜射來的森然寒光,攜一口內力欺身而上,瞬間點了他的穴道,他居然真的沒有還手之力!
“好丫頭,纔剛漲了些本事……就敢對爺下手了……呵呵,你最好現在就弒殺親叔,不然爺一定教你付出代價……”楚緋夜即使被她點了穴,軟倒在錦榻上,也依然優雅睥睨得像個主宰幽冥的死者之神。
楚翹沉默不語地冷眼睨着他,似乎想看他究竟能撐到幾時,分明已經身受損傷,魔入心火,卻對自己的狀況毫不在意,彷彿受損的人不是他而是好不相干的人。
可是她低估了他的能耐,見他脣色盡褪,額上滲出冷汗,氣息越發的虛弱下去,她就知道他受損得十分嚴重,再這麼強撐着,不過是在自虐。
“九叔叔,要翹殺了你也行,不過你最好先昏過去,免得看見太血腥的畫面。翹殺人的時候,也喜歡玩虐殺。”
楚緋夜嘴角又有絲絲嫣紅的血流出來,他卻低低的笑着:“你倒是深得本王的精髓,本王真是期待我這好侄女兒會怎樣拆了本王的屍骨……本王這副皮囊尚算不錯,你若喜歡,本王無私奉獻,你可盡情拿去……說不準能拍賣個不菲的價格,保你一世榮華無憂……。”
楚翹咬着牙,冷冷地嗤地一聲:“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惡骨一副,賤賣都未必賣得出。”
他當真是有病、這種時候還能閒情逸致的拿自己屍骨消遣!
楚翹心中騰起一絲怒火,索性下手點去,楚緋夜面上慘然的一白,很快闔上眸子,氣息微弱昏迷在那。";
楚翹凝神細看他幾眼,攤開他的手腕,輕輕地號在他的脈象上,片刻後翹收回了手,神色惶然地看着如一朵妖神之花,靜靜昏迷在錦繡被衾上的楚緋夜。
他竟然……
什麼雙修雙煉,都是狗屁。
她的功力提升了,絕門武功練了個七八成,他非但沒有絲毫提升,反而因內功過度虛損,而逆腑成傷,這纔是導致他啐出鮮血的主要原因。
他到底爲什麼要頂着血脈逆衝肺腑,甚至走火入魔的危險來助她練功?
其實這種法子也沒什麼不妥,但壞就壞在,太激進。
想想也是,以她的資質,怎麼可能在短短的半月內就練成一門絕世的武功?
她以爲他這種厲害到深不可測的變態妖人,真的可以有通天本事助她輕易提升武力。
實際上,他不過是在用他的功力,來助她達成目的。
否則憑她的功底,別說半個月,練上個五十年這門絕學都未必練得成。
他又爲何如此激進,半月來幾乎每夜都逼她練功?
這處詭秘的溶洞,想必是他常年用來練功習武的一處地方,人在練功之時,最怕遭人偷襲,所以這處地方對他來說極其重要,關係到他的性命。
方纔他開啓機關,打開石門,讓她離開,就意味着他將這處關係到他性命之虞的地方交到了她的手中,是他太自信,還是他根本沒考慮過,只是爲了趕她走,好掩飾他受傷的真相?
又或是……
楚翹愣愣地看着楚緋夜,絲髮纏在他肩頭,一襲薄紅的袍子軟軟搭於身上,翅羽般華麗的睫毛在他眼窩下投映出靜默的氣息,蒼白的臉色,淡化了三分美豔和陰森的血腥之氣,翦弱得令人神魂顛倒。
當他散去滿身暴佞,如此靜然伏在她的面前,楚翹只覺得自己的心反而心悸得更加厲害。
就好似穿越那晚,在璇璣殿,他紅衣紅傘,立於漫漫花雨之中,美得驚心動魄,當時那一眼,她也心急跳了幾次。
楚翹抑下心悸,試圖以內息爲楚緋夜療傷,但想了想,收回掌。
既然他費心爲她提升功力,她再輕易散給他,豈不教他白受了這番苦。
楚翹從嘴裡吐出一根銀針,將楚緋夜身上緋紅的衣袍拉開,銀針刺進穴位,一會後拔出來,再要刺另外一處,忽然間她眸光一凜,像是發現了什麼,眼中透出一絲驚訝。";
自她這些日子時不時被逼着看光他身軀後,總會感嘆世間竟有如此完美的怪物,不僅臉長得顛倒衆生,身材修長完美得人神共憤,黑髮如絲,嗓音動聽,就連他身上的肌膚也是光滑細緻如玉,毫無瑕疵。
當楚翹從他鎖骨處,將一片輕薄得幾乎像蟬翼般,但又不會透明的軟皮揭開一角之後,楚翹眼裡的惶然竟然一瞬間變成了慘然,這是世間最高明的易容術,用的乃是,它可以輕薄得像是人的皮膚,並且能夠細膩貼合在人的肌膚上。
她慢慢的揭開這層皮片,像是一層柔軟如水的絲衣,剝開它華麗的外裳,露出他最真實的一面,只撕開到他的腹部,她便再無力氣往下繼續,有種心魂俱顫的恐怖感。
他原本的肌膚同樣細緻白皙,只是白皙的底子上佈滿了盤根錯節的傷疤,有鞭傷、刺傷、燙傷、割傷、還有大片焦縮的皮顯然是火烙的印記,胛骨上還有許多被釘子狠狠鑿穿的血洞痕跡,從傷疤猙獰嚴重的程度可辨,每一道傷口曾經都是極其的嚴重,這已經殘忍到不像是人類該承受的地步。
一道道,一條條,一處處,都在烙燙着楚翹的眼睛,她慘慘然地白了臉色,只覺骨痛鑽心,也難體會他受刑時的百分之一。
難以想象,在他的身上,竟然如斯的讓人震驚。
他居然……
楚翹猛地收回發戰的手,一時間再沒勇氣去揭開他剩下的‘皮片絲衣’,不敢想象是否在他下半身也同樣佈滿了這些屈辱的傷疤,更無法想像是什麼人對他施行如此冷血到教人髮指的酷刑。
隨即楚翹又想到了什麼,猶疑了片刻,尋着他臉上的皮膚摸上去,輕輕的感觸,發現他臉上並沒有易容的痕跡,而是真實的容貌後,她發出一聲細微的嘆惜。
一張傾國絕顏,卻擁有一副猙獰的殘軀,大概連他自己都無法接受。
施虐的人也許想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可楚翹又在心底狐疑,既然無法接受自己滿身屈辱的傷痕,以他權傾天下的勢力和能力,要尋到治療這些傷疤的醫者和神藥應是不難,即使無法恢復如初,也可以淡化個七八分,他沒有治療,說明他不在乎,既然不在乎,又何必揹負這一身薄薄的絲皮?
楚翹幽涼的眸光,靜靜的落在楚緋夜的身上,從他眉目如畫的五官上,以視線細細的描摹,每一筆都是媚惑的驚豔。
她忽然很想去探究他的過往,究竟什麼樣的經歷,讓他登上如今的位子讓天下人聞他色變。
靠的是太后諸葛靜?
可又不像。
那個男人……
對她下助情花虜於密室的男人。
翹隱約覺得那個穿青蓮衣袍的神秘男人,和楚緋夜有着不尋常的關係,她能從男人陰柔的語氣中聽出濃濃的佔有慾味……佔有,可能嗎?似楚緋夜這般強大人,她簡直無法想像他的背後,還會有個男人敢對他表露出強佔的想法。
可楚翹幽幽地睨望着如一朵妖美之花靜靜伏於眼前的楚緋夜,如此美麗的邪物兒,讓男人對他覬覦進而想要佔有,倒也不是不可能,就連她此時面對他,也有一股想將他蹂躪弄壞的邪惡衝動。
楚翹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接着爲他施針,穩住他紊亂的內息,不至讓他真的走火入魔損傷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他方纔之所以支走她,是爲了不想讓她知道,也不想讓她看見吧。半月的同塌而眠,他始終只從後背將她禁錮於懷中,讓她無法窺見他一絲一分沉睡中的模樣,哪怕睡夢中,也將她禁錮得死死的,愣是讓她無法動彈。
他只是不想讓人窺見,他最翦弱的一面。
可今兒她不僅發現了,還窺見了他最狼狽的一面。
楚翹忽然又覺得頭皮發麻,不知這位陰毒的千歲爺醒來之後,會不會反扒了她的皮丟去喂狗。
施罷銀針,楚翹滿額頭密汗,也不知是這溫泉溶洞太熱,還是內心的惶惶使然。
她拿起他的手腕,再爲他號脈查看情形是否有所好轉,但楚翹眉頭頓時一蹙,號脈的手指微微加重了力道,號脈切脈、切脈再號脈,反反覆覆的診斷之後,她眉頭擰得更深了。
怪不得她的毒對他基本沒用,他的身體和她一樣,都遭受過毒藥的淫浸,經過百毒的錘鍊,便煉成了百毒不侵之體,她實在太熟悉這種感覺,那是一種撕心裂肺,讓人絕望的痛苦過程,常年累月,漫無止境的折磨,才能養成這樣一副身體。
所謂百毒不侵,實則並不是所有毒都能倖免。
有那些稀世的奇毒,若用法得當,也還是能夠破除像她和他這種人的身體。
楚翹內心震撼,一時間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感概萬千。
楚緋夜……
她在心裡默默唸了一聲他的名字。
她幽幽地凝視着他,心好像被什麼輕輕揪了起來,一股熱流淌過,漲得心口都是灼燙。
楚翹翻身下了榻,想着回到天香樓去調配一顆藥丸與他,腳纔剛剛落地,陡然間她聽見石門嗡嗡沉沉開啓,很快又關上,一道鬼影嗖地出現在她面前,快到讓人無法反應。
“怪——師尊!”楚翹見來人是怪老頭,先是一驚,隨後鬆了一口氣。
“哎呀、怎麼弄得滿地是血,你看看、你看看,弄到地上髒髒的多難看嘛!”怪老頭一驚一乍地在濺滿血腥的白玉地磚上跳來跳去,“姬三娘唆使老頭子下來,老頭子還以爲有什麼好玩好吃的,有好酒喝,誰知道居然是這麼個情況,真是、氣死老頭了!”
想必姬三娘是知道的,內心擔憂,遂才找到楚緋夜的師傅。
“師尊,您來得正好,替您這位徒兒療傷,晚輩翹兒親手做一頓拿手好菜,買上最好的酒給您老人家品嚐如何?”這瘋老頭瘋瘋癲癲,根本不怎麼正常,楚翹小心翼翼地離他幾尺外,若不是因爲楚緋夜,她簡直想遁地逃走。
“咦、這小子死了?”怪老頭彷彿這才發現楚緋夜。
“沒死,昏了。”
“什麼,是誰傷我老頭子的九娘!大膽!”
“他自己……”
“我就說嘛,老頭的徒兒,怎麼可能隨隨便便讓人欺負,他真這麼窩囊,老頭我一定踹他屁股!嘿嘿,我的九娘武功蓋世,秉承老頭我的絕學,威風八面,隨隨便便一掌就能把敵人嚇得屁滾尿流!等等——”怪老頭歪頭一想,“他幹嘛打自己,他有病?”
楚翹從牙縫裡擠出一絲笑:“是,師尊,他有病,您再不搭救,您的九娘就完了。”
心裡補上一句,真是一對有病的師徒好麼!
“你個臭娃娃、你不早說!”怪老頭陰沉了臉,氣哼哼地指控楚翹,楚翹心驚得急忙後掠了一丈,暗罵瘋老頭,並翻了個白眼,還用說麼,情況這麼明顯。
瘋老頭倒是一個掌風抓去,便見榻上昏迷的大美人頃刻間浮上半空,如瀑黑髮妖絲般散開,接着……接着就沒有接着,瘋老頭隔空出掌,罡氣如龍捲狂風,卷得整個溶洞昏天暗地,地動天搖,楚翹完全看不清楚,只依稀看見狂卷的罡風之中,楚緋夜的周身散發着淡淡驚豔的紅光,刺目地耀眼。
瞬息之後……
一切歸於平靜。
彷彿剛纔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楚翹驚撼。
這瘋老頭究竟是何人,修爲簡直高深得不像個人。
楚翹嚥了咽口水,“師尊?”
只見怪老頭靜靜的站在榻前,望着落在榻上的楚緋夜半晌沒動靜。
一種古怪的氣氛瀰漫開來。
“你是誰?”忽然,怪老頭轉身,眸光竟變得冷酷可怕,掃向楚翹。
楚翹:“……。”
------題外話------
昨日只發6千,這章素昨日的補更…捂面遁走!繼續去碼今日的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