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忙扶着身邊宮女的手站起來,吃力地彎下身子去:“臣妾殿前失儀,還請聖上責罰。”
聖人好脾氣地擺了擺手,眼裡的笑意卻十分冰冷,惠妃身上一陣寒似一陣。
“妹妹還不趕緊起來?有了身孕,要格外多加小心啊。”德妃也跟着聖人笑,手卻暗暗地掐了一把拱在她懷裡的溫陽公主。
這個小丫頭,出去兩趟,心思就多了起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怎麼能夠拿着惠妃作伐子?
溫陽公主卻不理會德妃的提醒,眼珠子轉了轉,隨便指了一個小火者,笑嘻嘻地道:“李昭儀是在偏殿吧?”這意思是要讓這小火者去請李昭儀過來了。
今天是團圓宴,那些品階較低且沒有子嗣的嬪妃都在交泰殿的偏殿用宴。
小火者不妨被溫陽公主點到,戰戰兢兢地看了聖人一眼,嚇得都要尿褲子了。
聖人一下子就冷了臉色:“公主讓你去你就去!難道公主的話你這個奴才也不聽了嗎?”
那小火者嚇得一下子跪了下來,一個勁兒地磕頭,嘴裡嗚嗚咽咽的,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被幾個大力士給拖走了,重新換了一個小火者去請李昭儀了。
聖人猶自不解氣,氣哼哼地道:“當着朕的面,就如此冷遇公主。朕若是哪天不在了,還不知道要怎麼磋磨溫陽呢!”
這話就說的嚴重了,自德妃和太子藍靖起,一屋子的人全都跪了下來。
太子不愧是演技派的,未開口,淚先流:“父皇龍體康健!兒臣惶恐!”
聖人眉頭一豎,破口大罵:“你惶恐個屁!”
魏汐月沒忍住,拼命低了頭,生怕自己臉上的笑容被人瞧了去。早就聽說聖人是武夫出身,都做了多少年的天子了,這粗話還是張口就來。
“皇上何必動氣?這大過年的,孩子們都在跟前,和和氣氣地吃一頓飯,多好!”德妃娘娘和顏悅色地給聖人盛了一碗湯,又往惠妃那裡瞟了一眼,“惠妃妹妹還懷着身子呢。”
聖人跟着看了一眼惠妃的肚子,冷哼一聲,道:“都起身吧。”
魏汐月長舒一口氣,瞪了溫陽公主一眼,都是這小狐狸鼓搗出來的幺蛾子。
還沒消停呢,小狐狸又開口了:“父皇幹嘛生這麼大的氣?差點嚇死我了!”
“大過年的!不許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死’呀‘活’呀的!沒規矩!”當着聖人的面兒,一向好脾氣的賢妃竟然就斥責起溫陽公主來了。
誰知道聖人卻一點氣都沒生,還跟着賢妃說了幾句溫陽公主,直到溫陽公主委委屈屈地嘟起了嘴,才作罷。
“皇上,您別生氣了。”
同樣是勸人,葉麗妃這聲嬌滴滴的“皇上”不知道轉了多少道彎兒,和德妃的溫言軟語簡直是天壤之別。
魏汐月身上大小疙瘩掉了一地,葉傾城怎麼墮落到這個地步了?從前她們倆還是同事的時候,葉傾城可是名副其實的御姐啊!誰能想到,高冷孤傲的葉傾城有朝一日也到了要靠着討好男人才能夠生存下去的地步了!
葉麗妃親自動手給聖人盛了一碗湯,將德妃的那一碗擠到了一邊,德妃
只是笑了笑,也不在意。
“皇上,說起來啊,這還都是惠妃妹妹的不是呢。聽聞惠妃妹妹在家也是大家閨秀的典範,怎麼連用餐禮儀都不曉得了?殿前失儀,說出來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惠妃挺着肚子,又要站起來請罪,被德妃給止住了:“罷了罷了,妹妹挺着肚子呢。這裡都是自家人,也沒有什麼外人,有什麼好笑話的。”
溫陽公主忙也跟着笑:“惠娘娘是新進宮來的,又是第一次出席家宴,難免有些拘束。灑了湯水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惠娘娘不用放在心上。從前幾位哥哥還沒有出宮開府的時候,大哥哥和太子哥哥還帶着我們幾個淘氣的去御膳房偷過肉吃呢!”
衆人都跟着笑了起來,氣氛又重新活絡起來,就連聖人的臉上也都是笑意。
魏汐月恍然大悟,聖人雖然早就對太子和大皇子之間的仇怨有所瞭解,甚至自己還忌憚着祁王,但是卻樂意看到兒女們和和樂樂。
惠妃娘娘也就放下了拘束,挺着肚子坐下去了。
溫陽公主笑過之後,用帕子掩了嘴角,嘆口氣又道:“說來說去,還是因爲麗妃娘娘一個人掌管中饋實在是太累了,宮人們纔會有所怠慢,不然的話,剛纔伺候惠娘娘的宮人哪裡去了?怎麼沒眼色?明知道惠娘娘身子重,只知道直勾勾地豎在後頭,也不知道伺候惠娘娘用飯!”
幾句話又把矛頭引向了葉麗妃。
魏汐月冷眼瞧着,葉麗妃已經牙關緊咬了,怕是在心裡咒罵溫陽公主呢。回去得好好地盤問一下楚遇,也不知道溫陽公主和葉麗妃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怨,連一個剛進宮的惠妃,她都甜甜地叫“惠娘娘”,朝夕相處了五六年的葉麗妃,她的稱呼卻那麼生疏客套。
轉頭看了看楚遇,卻發現楚遇眉頭緊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魏汐月撇了撇嘴,直覺告訴她,楚遇和葉麗妃之間一定有什麼瞞着她。
“臣妾惶恐!”
葉麗妃已經跪下去請罪了。
聖人“啪”的一聲,將玉箸拍到了案几上:“一頓團圓飯,動不動就下跪!”
葉麗妃臉色白了又白,不知道是要站起來還是接着跪下去。
這時候,溫陽公主衝着魏汐月眨了眨眼,魏汐月怕自己看錯了,再看向溫陽公主的時候,她已經老老實實地就着貼身宮女白芷的手,在小口小口地喝糖水。
魏汐月咬了咬牙,豁出去了!
小狐狸明顯是要和她聯手,對付葉麗妃了。且先不要管爲什麼溫陽公主要和她聯手,反正只要對付的人是葉麗妃,管盟友是誰,魏汐月都會伸出腳去,絆葉麗妃一腳。
“稟皇上,臣有一言,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魏汐月從容不迫地站起身,穩穩當當地朝着聖人拜了下去。福下身子的時候,她清晰地聽到了身邊楚遇的嘆息。
“阿遇媳婦有什麼話,儘管說就是了。”
可能是因爲楚遇的關係,聖人對魏汐月也格外地和氣。
魏汐月便直了身子,看了葉麗妃一眼,才道:“身爲醫者,對方纔溫陽公主所言十分贊同。麗妃娘娘實在是平日太過於勞累,這才導
致一直無有身孕。若是能夠精心調養,身子一定會好起來的。何況……”
魏汐月往葉麗妃跪着的大理石地面瞅了一眼,德妃立馬就吩咐了身旁的宮女,道:“還不趕緊去將麗妃娘娘扶起來!這大冷天的,跪在這麼冷的地面上,可別凍壞了身子!”
楚遇不動聲色地拉了拉魏汐月的袖子,魏汐月搞不準楚遇是什麼意思,也不敢輕舉妄動。
倒是聖人盯住了魏汐月,目光炯炯有神,似乎都能夠把魏汐月給燙出一個大洞來:“阿遇媳婦,朕也知道你醫術高明。這些年來,麗妃跟着朕確實是太過勞累,傷了身子。等過了十五,朕就準你可以隨時進宮,爲麗妃調理身子。”
魏汐月慌忙跪下去,道:“妾身定然不辱聖上使命。”楚遇的嘆息又一次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她的耳朵裡。
聖人揮揮手,讓魏汐月起身,魏汐月衝着溫陽公主投去一瞥,她已經在苦着臉吃麪前小山一樣的吃食,都是三位娘娘夾給她的。
魏汐月嘴角含了笑意,陰差陽錯的,她竟然有了接近葉麗妃的機會!這可多虧了溫陽公主這個小狐狸。
有小火者進來報,說是李昭儀已經等在殿外了。
聖人的臉色晦暗不明,惠妃也不敢說什麼,還是德妃娘娘笑了笑,道:“外頭這麼冷,還不趕緊讓昭儀進來,沒得吹了冷風。”
不大一會兒,李昭儀跟在小火者身後進了正殿。
和大半年前看到的不同,李昭儀眉眼處的那股子怯弱都不見了,也許是因爲和姐姐住在一個宮殿裡,再也不用擔驚受怕,李昭儀身上的那股子明豔的氣息,一下子就都瘋長起來,整個人不施粉黛,也如陽光般明媚,臉上的笑容讓正殿裡頭的一干嬪妃都失了顏色。
縱使葉麗妃再傾國傾城,也在年輕面前敗下陣來。
聖人眯了眯眼,仔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李昭儀,笑着對身邊的惠妃說道:“你妹妹看着還是一團孩子氣啊。”
惠妃也跟着笑,笑容卻十分苦澀。李昭儀比溫陽公主只大了一歲,溫陽公主還是天真懵懂的少女,她妹妹卻已經要學會侍奉夫君了。聽聖人這句話,就知道她妹妹大概是要準備侍寢了。
“皇上說的是呢,昭儀妹妹看着還小呢,哪裡能夠接管宮裡的中饋。”葉麗妃打蛇隨棍上,馬上就拿着李昭儀的年齡說事了。
“年齡是小了點,可麗妃娘娘你不是還在嗎?你手把手地教上一些日子,昭儀娘娘不就學會了嗎?”溫陽公主偏過頭,笑吟吟地看着葉麗妃,“聽聞惠娘娘的孃家李家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女兒家個個都是聰明好學的,想必昭儀娘娘也是如此吧?”
葉麗妃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昭儀,那李昭儀一個哆嗦,雖然害怕,但還是接口道:“臣妾不才,但還是略通文墨……”這意思就是要接下這副重任了。
魏汐月不由得佩服起李昭儀來了,看着孩子氣極其單純的一個人,卻沒有想到這麼有膽量。
對面的溫陽公主衝着她笑了笑,魏汐月分不清楚這笑容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小狐狸早就知道了李昭儀會答應她?這是小狐狸做的局?
魏汐月越發看不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