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手托起繁複裙褶上的一角斂低眸華,歌謠起時,空靈地穿過水霧,縈繞於這九重宮闕,餘了無垠的暮色,卻是一抹不能言說的悲涼:
“含情一回首,見我窗前柳;柳北是高樓,珠簾半上鉤。”
水袖旋出如霧的一朵曇影,水面倒映出寂廖的身影,從澗溪間蜿蜒開去,錯落跌宕的,一併沾了這時臨初秋的蕭瑟,:
“昨爲樓上女,簾下梅豔冷;今爲牆外人,紅淚沾桃灼。”
覺到似有人漸漸走近,我卻不敢望向那步履處。
裙前的玉環綬輕拉,輕薄的裙面悉數褪去,裙褶上墨綠澤光的孔雀羽翎迸出眩目的火花,瞬間緋色灑金,豔霞動人:
“牆外與樓上,相去無十丈;云何咫尺間,如隔千重山?”
是他嗎?朱雀臺至此,需有半盞茶的腳程,難道,他提前離席?
若不是他,他人又怎會來此?
是,一定是他!
低首擰挪身形的剎那,蓮足彎勾躍起,素手相觸,這個動作其實我是一直不擅長的,可今晚,奇蹟吧,我竟能一蹴而成。
灩冶的裙襬悉數展開,猶如孔雀屏開,金暉芳華灼着周遭的一切,溪澗之上,只餘這纖美無雙的姿態、這明媚傾城的嬌容。
這是最後爲他所舞,最後爲他所吟,所以,舞中、詞裡,都有我蓄積的情愫在其間:
“悲哉兩決絕,從此終天別。別鶴空徘徊,誰念鳴聲哀!”
吟終,旋低臥成芍藥般綻盡最後的旖旎。
我看到,深褐衣裝的男子肅立在蓮臺的一側,脣邊勾着一抹冷笑。
他,不是他。
他,竟是青陽慎遠!
未待我思緒轉圜,他已跨到蓮臺上,我的手被他咻地鉗住,人被他拉起,他望着我的眼睛,目光裡的神情,我看得懂。
那是恨,一種徹骨的恨。
從南苑被他發現,這種恨,逐漸加深。
他,定以爲我和澹臺謹一樣吧。
或許,還會認爲,是澹臺謹送我入宮,再媚新主。
“麗妃……朕的麗妃,果然,仍是如此傾國之色!”他的手撫上我的臉頰,我在他的手下,一陣寒意迫來,身子,禁不住瑟瑟發抖。
“你在害怕?怕什麼?”他逼近我的臉色,我在他的眼底,還讀到一種,關於慾望的東西。
那種慾望在這暗夜烘托下,如此強烈,讓我的蓮步不禁向後退去,可,後面是澗溪,我,無路可退。
他的手驟然收緊,把我的身子貼攏於他,力度之大,彷彿,要將我揉碎一樣。
“朕——哈哈,你該在笑吧,時至今日,哪還配用這‘朕’字。不過,今晚,在朕的麗妃面前,朕還是想用這個虛僞的字,一如,你的虛僞一樣!”他的手觸到我的臉上,有一種粘膩的冰冷,我想躲,但,我無處可躲,“你確實很美,可,你和你的父親一樣,都是毒蛇!是你們,把南越一口一口的吞噬!你說,今晚,朕該怎樣對你這條毒蛇,纔不負這周朝的盛世美景呢?”
“放開我,這裡是皇宮內苑,你擅入這裡,已屬不恭,倘若讓宮人看到,你該清楚,後果是什麼?”
“後果?哦,我該稱你舞陽公主,這纔是你的新身份,對嗎?”他語意裡,恨意愈深,“你不過是個人皆可夫的賤/貨!周朝皇上把你玩厭後,再把你送給麾下的臣子,你真以爲憑着這張臉,可以掙得到這裡的幾重天嗎?南越,你只會是棄妃,如今,你同樣逃不開一個棄字!”
他不再自稱‘朕字’,換上了常人的稱謂,說出的,卻是最惡毒的話語。
“夠了!”我實在無法忍受他對我的這般言辭,聲音略大時,越過他的肩膀,無措的我看到,一抹明黃,在宮燈的簇擁間分外的醒目。
那抹明黃邊,伴着一個女子,那女子腹部隆起,該是有幾個月的身孕,
而此時,那個女子,因驚愕,手中執起的紈扇竟微微放下,於是,我看到了她的臉,也看清了她的姿容。
國色天香,一顧傾人城,再顧,我不敢再顧!
彷彿,是我對着銅鏡自照一樣,不過,這份自照,來得更加的真實。
我終於看到她——‘蓁兒’……
他,也終於來了,卻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景王,你果真,並不能謀算到所有的局。
這一局,我該如何轉圜?!
第四卷 燕婉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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