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二章 宮殺

這一月,景王率征伐東郡的大軍一路勢如破竹,逼近東郡郡都藏雲,而東安候上官楓和青陽慎遠亦不再僞裝恭順,兩派勢力糾結在一起,等待景王的必定是場惡仗。沿途的順利,反讓人愈加隱隱不安於這即將到來的決戰。

東郡沉默的二十多年,無疑是休養生息二十多年,自然不容小覷,周朝能容這二十年,等的應該也是今朝這一刻的不留任何禍患、師出有名的殲滅。

這一年的春初,對於周朝來說,註定不會太平。

乾永二年二月初八,介根、琅邪在二十餘年後,再次颶風,瓦背飛,海大溢,潮高四五丈,漂沒人口九千餘。

乾永二年二月初十,星相大變,熒惑守心。有墜星下北郡雲中,至地爲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帝死而地分’。

熒惑守心在星相異變中,被認爲最是不祥的徵兆,暗喻皇帝駕崩,惟丞相可代帝受過。

是以,欽天監佔曰:

“星相異變,大人易政,主去其宮。”

風丞相隨即奏本,願代帝受天責,玄憶未準,言丞相爲朕之股肱,豈可因天相異而遷於丞相。

攝政王奏本,請帝移駕介根、琅邪,一則,這兩城均離鎬京相去甚近,帝親臨無疑能安撫民心,另,周朝的龍脈亦在琅邪城郊的酈翔山上,熒惑守心乃上天預警,帝誠心齋戒於酈翔行宮,定能得周朝列祖蔭德庇佑,熒惑宜有動。

帝;隹,定於二月十三伯,駕親臨介根、琅邪,並於酈翔行宮齋戒半月。

此時,祭天后一直駐留在鎬京的北歸候奏,請辭回北郡,至雲中親察隕石上刻字的由來,並按慣例,準備來年的祭天聖品。玄憶亦準。

因雲中爲北那如今最極寒之地,每年入冬便會冰雪阻路,是以,需待通往雲中沿途雪山冰融,北歸候才能踏上返程之途,可,眼瞅着,按往年的冰融時間,最遲也不過二月末的樣子,定會冰融雪化,意味着,北歸候可隨時啓程,畢竟鎬京相去雲中,仍有月餘的路程。

因是由於其餘兩郡謀逆緣由,北歸候爲闢清自身,才延長留京時間。此時玄-k準北歸候返北郡,朝中諸臣頗有異議,但,奈何帝命,莫敢相違。

在這個初春,終於一切的謀算陰訛都逐次地拉開序幕,任何人都躲不過,也避不得。

當然,這些,不過是前朝,至於後宮,卻在除夕那晚後,因着蓮妃驟然得寵,出現難得的一種祥和。

連被禁的宸妃似乎都沒有再多的逾矩傳出。

彷彿屬於後宮的劫難僅是去年那一場奕鳴的天花所帶來的悲慟,因爲,後來我才知道,那場天花,奕鳴雖然痊癒,可,比他小兩歲的三皇子奕恬,在帝子居時因年齡相近,曾與奕鳴時常一起玩耍,被感染到天花,不過,奕恬的年紀不過三歲,這一病,就再沒有起來,只攆了十天,一條小小的生命就被天花所吞噬。

奕恬的生母盛惠妃傷痛欲絕之際,曾衝至沐淑妃養病的西京堂,狠狠地撕打着沐淑妃,也在那時,沐淑妃才知曉奕鳴得的是什麼病症,若不是彼時還是珍妃的林蓁勸動皇上,急急趕至西京堂,勒令盛惠妃,並傳太醫救治已然昏闕的沐淑妃,恐怕淑妃的命,一併葬送在了那時。

自那日以後,盛惠妃就少言寡出,把自己封閉在福臻宮。

後宮並未籠罩在這場悲痛中太久,甚至,恐怕除了盛惠妃和奕恬的父皇玄憶之外,其他人,不過是冷眼看了場好戲,並慶幸着皇子又少了一個。

這就是宮闈最真實的本質,殘忍無情的本質。

沒有人會記得一個死去的皇子,關於那皇子之死帶着慶幸的議論也不過僅會維持幾日的熱度。

所以,這件事在我回宮後,無意中方從檀聆口中得知。源於,年後那幾日,只要天氣晴好,林蓁都會往旖泠宮探望因熊瘋驚嚇,又臥病於牀的沐淑妃。那日,我恰見她出宮,檀聆才告訴我這段事,並說,沭淑妃和林蓁的關係本來就是極好的。

這宮中,真的有真情真意嗎?

或許,會有吧。

譬如,我相信沐淑妃的純良,並未被宮所污濁,而林蓁,哪怕再怎樣,她的本性一定也和沐淑妃是接近的。

因此,她們纔會惺惺相惜。

二月十一日,敷用完午膳,我陪看林蓁在正殿剪一些貼在窗棱上的窗花時恰逢鸞鳴宮的嬤嬤過來回話。

“傳。”林蓁並未擡起螓首,依舊專心剪着手上的桃蕊迎春。

“奴婢參見貴妃娘娘,娘娘長樂未央。奴婢參見婕好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長樂未央這四字,本是對宮中高位后妃的請安禮,我看到林蓁脣邊勾起一道淺淺的笑意,彷彿哂笑一樣,須臾,隨着她用剪子戳進桃蕊的綞空處,隱去不見“平身。”

那嬤嬤直起身來,垂手躬立在殿下。

“宸妃最近怎樣?”

“回娘娘的話,宸妃娘娘自額傷初愈後,每日臥榻休養,但——”那嬤嬤彷彿欲言又止。

“呃?”林蓁黛眉一揚,戳進綞空處的剪子一轉,一道彎弧乍現。

“宸妃娘娘每日所用甚少,尤其今日,午膳一口未用。”

“是麼?是膳房怠慢,還是她自個不想用?”

“回娘娘的話,膳房做的皆是宸妃娘娘平日裡索愛用的幾樣菜,可,宸妃娘娘仍是不願多用。”

“傳太醫瞧過了麼?”林纂的剪子用力一剪,那道彎孤囤起的回被剪落。

“王太醫瞧過了,說是宸妃鬱積在心,傷了胃經。”

“心病?宮中什麼病都要醫,惟獨這心病,是自個柬着自個,若真的柬得憋氣,那也是自個的事,可是無藥能醫。”林蓁冷冷說出這句話,素手展開那桃蕊迎春,真是精緻玲瓏的一副窗花。

“貴妃娘娘,那這——”顯見是這一言讓那嬤嬤侷促十分,不知該如何是好“倒真好看。”

我望着她手裡的剪花,自己手上的,卻還沒有個雛形,我知道,我的心思做不到她那樣靜,所以,連剪窗花都慢於她。

“只可惜,這一角,還是剪過了。”她的指尖撫過方纔那一角,確實多了一個豁口,但不仔細看,卻是看不出的,”所以,這功夫仍是白費。”

說完,她的索手輕輕一分,看似柔若輕緩,那窗花被她從那處豁角輕易地撕做兩半,她擲於一邊,那嬤嬤聽着這聲響,身子早打着哆唆,愈是不安起來。

“若她不用,就由得她去,待熬不過了,自然就會用。”用最溫柔地口氣說出這句話,林蓁的手執起一旁一張嶄新的蠟紙,顰了眉心,思忖着。

“娘娘,這確實是個法子,就怕皇上問起——”

“皇上?難道,你家主子以爲這樣,就能引皇上待見不成?若真是如此,趁早勸你家的主子死心,皇上,是斷無功夫去理會這些的。”林蓁的語氣愈漸冷冽這一月多的時間,玄憶不僅不翻六宮的牌子,除了未央宮之外,其餘各宮都未曾去過,當然,也包括傾霽宮。

但,我想,我和林蓁比起其他各宮,除了皇后之外的嬪妃來看,都更爲冷靜即沒有去未央宮巴結,也甚少提起蓮妃。

而,我的平靜,更多的是源於一種等待。

這一月,他未曾傳詔於我,每日,襲茹均會照着他的吩咐,賜下兩道御膳於我,其餘,我和他之間,彷彿就再無聯繫一般。

我不知道,他所說的解釋要等到什麼時候纔會給出,我能做得,卻只有等待我曾要求他信我,所以,我自然也該信他。

她的平靜,則是深宮錘鍊的結果。

“娘娘恕罪,奴婢失言!”那嬤嬤駭得跪於地,身子抖得更是厲害。

“姐姐,不過是這嬤嬤措辭不當,宸妃即連膳食都無心用,再怎樣,都不至於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吧。”

我瞧林蓁復換了一張黑色的蠟紙,不由道。

“妹妹,在這宮裡,凡事卻都難講。”

林蓁看着這張黑色蠟紙,顯得頗是滿意,只這黑色,貼在窗棱,終究是有些不吉利的。

“姐姐,這張顏色,太暗了,不如那紅綠的喜慶。”

“是嗎?本宮倒覺得這張顏色,與衆不同。”她意味深長地道, “既然宸妃娘娘不喜用膳,着王太醫繼續診治,若有差池,本宮惟太醫院是問。”

她吩咐下這句話,雪白的襖袖垂於黑色的蠟紙上,拿起剪子,已然定下了花樣。

“是。”莫矜在一旁應道,返身,退了出去,自然是往太醫院傳這吩咐。

“起來罷,回去好生伺候着你家主子。有什麼事再來回本宮。”林蓁的話語恢復如常,又將心思用在窗花上。

“是。奴婢跪安。”

那嬤嬤行禮退下,我倒也將手上的窗花剪好,展開一看,竟然又是朵合歡不過,確沒有她剪的精緻。

“怎麼偏愛這花,刺叨叨地,沒有桃花豔麗,也無梅花馥郁,偏和那清蓮一樣,只一季,荽零了也不乾淨。”

“就是喜歡,呵呵。”我淡淡一笑,並不願多說。

“你也別整日裡都悶在宮中,好歹也去御花園多走走,莫辜負了春光纔是。

“那一會,待剪完窗花,妹妹陪姐姐往御花園散心如何?”

我順着她的話意說下去,這一月,也是與她相伴,這日子,纔不那麼難熬。

在獲悉她可能是我的姐姐之後,我對她逐漸的敞開心扉,而並不再是以前單純的感懷。

“也好。”她莞爾一笑,殿外,卻匆匆跑來傾霽宮的執事太監小貴子。

“什麼事這麼慌張?”她拿着剪子慢慢地剪着新的花形,我則仍是選了一張紅色的蠟紙.隨意剪了起來。

“回娘娘的話,大事不好了!”小貴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怎麼了?”她的容色沒有絲毫的驚訝,問出的語氣也依舊平靜。

或許這宮裡,真的沒有任何事,能讓如今的她有些許地動容。

“咋晚,星相大變,竟是熒惑守心之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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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噯。”她輕喚了一聲,我看到那剪子的刀口已戳得她的指尖沁了一滴血珠“姐姐。”

生於上卿府,我自然知道,這四個字代表着什麼,林蓁,又豈會不知?

百年難得並相,卻是克帝的凶兆。

“怪不得,昨晚,紅光璺天。”她有些黯然地說出這句話,問, “皇上可做了幹1。麼示下?”

“回稟娘娘,攝政王奏本,皇上準了,擬着後日就啓程往鸝翔行宮齋戒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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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蓁放下剪紙,輕輕地用指尖一抹,那血珠子,頃刻便消失不見,被戳的地方,只留下一丁點的紅星子,在潔白如玉的指腹處,份外地醒目。

我的心一沉,歷朝出現熒惑守心的異相,帝君皆會賜死丞相,以保其身安秦殊不料,玄憶竟仁政至此,甘願以身犯險。

“本宮知曉了。你去昭陽宮,替本宮將昨兒個太尉送進府的雨前紫尖送於皇上,看皇上是否在伯,書房批摺子。”

“是,奴才這就去。”

她這般說時,縱然心神不寧,手下的窗花仍是先於我剪完,展開一看,竟是一隻黑色的蝙蝠,有些猙獰地在她纖白的手中展開時,讓人有種說不出的驚心。

“好看嗎?”她輕輕問我。

“這個貼在窗上?似乎不太應景吧。”

縱然,蝠意喻着福,但,於這正月剛過的宮中,始終,是不應景的。

因爲,黑色,按着慣例,是在初春最不應景的顏色。

“本宮很喜歡,這,可以辟邪,你信不信?”她笑得很是開心,把那窗花遞給一旁伺立的另一名近身宮女莫水,“照看樣子給本宮去剪十隻。”

“是,娘娘的手真巧。”莫水討好地接下。

伺候林蓁的宮女名字都是以‘莫’開頭,莫矜、莫水、莫非等等,都帶着一個莫字,我曾陪她閒聊時問起這出處,她笑着說,莫者,皆忍,所以,她喜歡這字,也今閻宮的宮女悉數改了名字。

的確,她自冷宮出來,忍,是她唯一學會,並賴以在今後宮中生存之道。

即便沒有聖恩,都要忍。

可惜,我始終還是學不會。

“奕弘今日怎樣?”她問道。

即便尊貴如她,皇子始終還是需在帝子居長至成年。

“回娘娘的話,六皇子殿下,今日晨起又回了奶,驚咳倒是好些了。”

她眉一顰,斥道:

“讓內務府再換一個奶媽,定是那奶水不乾淨,讓弘兒一直回奶。”

“是,奴婢這就去吩咐內務府。”

“皇上駕到!”突然,殿門處傳來內侍的尖聲通傳,我有些驚愕,甚至一時間,開始手足無措。

他,怎會現在過來?

自那晚後,一月未見,我不可能不想,只是,我用其他的事,來分散開這份思念。

對,不僅僅是想,是思念。

“臣妾參見皇上。”林蓁擱下手裡剛剛又拿起的蠟紙,福身請安。

而我,直到,對上他望向我的眸光,我才倉促的請安,卻被他輕輕一扶,道“都起來吧。”

極其自然地,他一併免林蓁的禮。

“嬪妾告退。”

他到的是主殿,應該是有事同林蓁相商,畢竟星相大異,他即將啓駕於酈翔行宮前該是有事要交代代執後宮事務的林蓁。

“不必退下。”他扶着我的手並未鬆開。

其實,我當然是不想退下的。不過,礙着林蓁,怕她往心裡去,纔想着,退下或許是好的。

“林蓁迎他往上首坐了,他才鬆開扶住我的手。

我立於一旁,見他徑直坐於我剛起身的地方,信手拿起我剪的那窗花,淡淡一笑:

“這手工怎剪得這般參差不齊?”

“呵呵,皇上,妹妹的心哪在這窗花上,自然,剪成如此。”林蓁睨了我一眼.將這話接過去道。

我的臉有些紅,只把螓首低下,手復纏看衣襟。

“原來如此。”他的話在我耳邊響起,簡短的四字,聽不得真切,接着,他便道明瞭來意,“想必珍兒也已知道了,朕即將啓程往介根、琅邪,並於酈翔行宮齋戒半月。”

“臣妾聽聞了,皇上此去,路途雖不遠,但畢竟天災之地,還是需多加保重“那是周朝的龍脈所在,定能護朕周全。只是這後宮諸事就要有勞珍兒操持了。”

“臣妾定當竭力爲皇上分憂。但,這天相異變,臣妾真的擔心——”

“這天相非得給他們說成天責,使朕不得不去這一趟,只當全爲災地的百姓罷了。而朕索是不信這些的,珍兒不必擔心。”

玄憶的聲音聽不出有多沉重,甚至一直都帶着淡淡的笑意,我知他並不會在意這些,他不喜被那些俗規束縛,自然對這些所謂的天意警示亦是不在意的。

於我,如若不是這次的熒惑守心是應在帝王的身上,我也並不認爲天相會對世人有多大的影響,不過皆是人云亦云的一種誑幌。

但,因是與他有關,才讓我心底,自剛剛聽聞就惴惴不安起來。

“朕離宮後,要半月方回,這半月內,後宮事無鉅細,珍兒皆可自行定奪不必回朕。”

“臣妾明白,若臣妾有不懂的地方,也會去風儀宮請皇后娘娘示下。”

“嗯。這樣,朕就放心了。”他說完這句話,旋即站起身來,“朕還要去御書房商議關於此次祭祖之事,估計明日也未必得空過來,才趁着眼下,囑咐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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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剛命小貴子去皇上那送雨前的紫尖,偏巧皇上就來了。若皇上要囑咐臣妾,串臣妾往昭陽宮是一樣的,何必還勞着身子,來此呢?除非,皇上,並不全爲這個,不知臣妾猜得對否?”

她的這句話隱隱透着些女兒家的哀怨,卻不深,若有若無地,只跟着玄憶一併站起身,似水的眸華凝向他,又含笑睨着我,裡面,蘊的,對他,是脈脈的情意,於我,是姐妹的情誼。

都是情,不過,意味兩樣。

我不再纏着自己的衣襟,他又要走了,這一別,卻是半月。

心底,此刻,滿滿的,都是不容忽視的失落。

“呵呵,朕的心思看來,是瞞不過珍兒的。朕來此,一爲看你,也一併看你那傻氣的妹妹,”林蓁這一說,他也並不遮掩,穗輕喚我的名字,“姬始。”

他輕喚我的名字,我忙應道:

“臣妾在。”

“朕自然知道你在。”他的語氣裡有種哂笑的味道。

“皇上,臣妾的妹妹,一見到皇上,就愈發的心不在焉,唉,見不着時心裡唸的想的,都是皇上,見看了吧,這心神又不知飛哪去了。呵呵,臣妾看在眼裡,卻是替她急在心裡,若不說,連臣妾都覺得難熬。”林蓁在一旁笑着替我解開此時的窘迫,突轉了語鋒,道,“皇上,弘兒又回奶了,臣妾有些擔心弘兒的身子,可否,把弘兒從帝子居接回臣妾身邊照料幾日呢?”

“珍兒,這是先帝留下的規矩,你如今代執風印,更該以身作則。”玄憶斷然說出這句話,沒有一絲的猶豫。

這道聖旨,雖護得帝子餓安寧,隔去的,卻是母子親情。

而對於一直不願意遵守宮規條例的玄憶,對於這到旨意,明顯是遵從的。

“臣妾知道皇上必然會這麼說,是以,臣妾懇請皇上,容臣妾現在去帝子居陪伴弘兒.可否呢?”

她藉着這話,託辭離開,卻顯見是給玄憶和我留下獨處的一隅。

林蓁,其實,昔日覺得她冷和傲,也不過是表相,如今,她的忍耐顯然,比我更爲到位,也更爲體貼着玄憶的心。

似她這般的人,定然是不會如我那晚發酒瘋,對着玄憶又哭有鬧的吧。

若她真是我姐姐,我們姐妹的性子,確是不象的。

“這個自然是可以的。”玄憶淡淡一笑。

“臣妾其實還有一個不請之請,皇上去酈翔宮齋戒,臣妾恨不能代皇上前往,是以,想請皇后娘娘率後宮正四品嬪位以上的姐妹,往清蓮庵替這次受難的兩城民衆祈福,皇上,您看,這,是否可以?”

祈福一事,合該中宮統率,她這一語實是說得知禮得體。

“珍兒能有此心,甚好。朕會吩咐皇后準備祈福一事。”

“臣妾謝主隆恩!”她福身拜謝間,猶豫了一下,方緩緩道,“臣妾亦是有着私心的.皇上。”

玄憶虛扶起她,她起身間,小心翼翼地問:

“臣妾亦想讓弘兒一併至清蓮庵受慧心師太的聖水佑康,不知可否?”

“這——”

“皇上,六皇子殿下若能得慧心師太的聖水佑康,指不定,身子就健:I士起來,姐姐也不用日夜因着擔憂六皇,和子殿下,寢食難安了。”

我親眼不止一次見得林蓁爲了奕弘心思所擾,坐立不安,所以,不由在一旁求情道。

膈斷母子親情的這種做法,是我彼時所無法理解的。

“珍兒又爲奕弘寢食難安?奕弘自涎下以來,身子一直贏弱,難爲珍兒了。

“不難爲,這是皇上賜給臣妾最珍貴的倚賴,臣妾有了奕弘,才逐漸想開了許多事。也明白了,昔日自己是多麼可笑。”說出這些話,她帶着至深的感悟。

“也罷,珍兒,朕允你帶看弘兒一起去清蓮庵。”玄憶不可能不被她所感動這一言說出時,我聽得懂,他話語裡的觸懷。

“臣妾多謝皇上,既如此,臣妾先去帝子居了。”她喜極地道,“妹妹,替本宮暫陪皇上。”

有了孩子,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心態嗎?

做到寬容?不去計較?更不嫉妒?

我望着她翩然離去的身影,有些怔怔地讓這三個問題縈繞,直到他的手輕輕在我鼻尖一點,我方回過神。

殿內僅剩我和他二人,連一邊伺立的宮女都已退下。

“一月未見,可見是傻了不少。”

“你也知是一月不見。”有些嘟囔地說出這句話,我擡起粉臉,仰望着他用這種方式看他,再多酸澀的霧氣都不會出現在眸底。

他即將就要離宮半月,我怎能不酸澀呢?

“又要惱朕?朕知你在想f1’麼。”

“皇上聖明。”這句本是褒意的話在我的脣裡爲什麼就帶了截然不同的味道呢?

他貼近我的身子,輕輕攬住我,柔聲:

“朕馬上就要啓駕行宮,不想對朕說些什麼?”

“一路保重……”收回小性子,我說出這句話,但,卻越說越輕,緊緊握住袖中的手,我才能剋制此時,愈來愈悲傷的情緒。

爲什麼要悲傷呢?不過半月,他就回來了。

他的手輕輕撫到我的臉頰:

“每日讓襲茹賜下那些膳點,怎麼倒是愈發瘦了。”

“瘦了,更見楚楚可憐,不是嗎?”說出這句話,我不要他離開的時候,用自己的悲傷渲染到他。

“朕喜歡健康無憂的你。院正稟告胱努你的身子,再調理段日子,就該大安了。”

“真的?!”

我不自禁的覆上他撫於我臉頰的手,他的手背也很暖,反是我的手心很涼。

那麼,是否就是說,寒毒肅清,等去了息肌丸的毒,我也能象林蓁一樣,擁有那份珍貴的倚賴呢?

他的手鬆開我的臉頰,反手握住我的:

“怎麼仍這樣體寒呢?”

我的手本就從小就冰涼的,這和寒毒卻是無關的。

“有憶的手暖看,就不冷了。”

我汲取着他手心的溫度。

但,再溫暖,不過一會,也終是要放開。

“傻丫頭!”帶看溺愛,他說出這三個字。

“憶,去吧,我等你回來!”我從他的手中抽回,不帶任何猶豫說出這句話我希望他能更早地到徜,書房部署好這次的出宮事宜,這樣,他的行程不僅會因爲縝密的安排更爲順利,齋戒半月中的朝庭國政也會安泰永和。

“朕能陪你的時間,就剩這麼些,你還趕朕走?”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輕聲,但他一定聽得清楚明白, “我不合得你離宮,但,這份合不得,放在百姓安秦,和你的龍體維康間,我必須只能捨得。我雖然有着小性子,這些,卻還是分得清的,我要的,是和憶長長遠遠在一起,不止是這片刻的相守,我要得很貪婪吧。”

我努力的讓自己綻開無憂無慮的笑靨,而這份笑後,驟然涌起的忐忑卻是那麼地深。

可,我不會讓他看到我的忐忑。

“姬姬,這一個月,朕沒有翻其他嬪妃的牌。”他接近低語在我的耳邊道。

我知道,他的這些事,一直留意他的我,豈會不知,只是從他口裡親自說出來,更帶了另一種意思,那就是,他爲了我,或許,真的可以做到,儘量減少雨露均澤。

包括對蓮妃的寵愛,應該都只是表面上的。

對一個帝王而言,能做到這些,已經不易,我該滿足“我明白。所以,我會一直等到你可以告訴我那些解釋的時候。即便在這之前,被你故意冷落,我都不會再怨。不管未來怎樣,至少在這之前,你心裡有我,就足夠了。”

我擡起臉,凝視着他,他的臉,真好看啊。

更讓我心動的,是他眼底那些不再掩飾的深濃的情意。

“那朕去了。”他的手上拿起剛纔我剪的窗花,道,“這個,給朕吧,讓朕帶到行宮,每日看着,就當士畫士畫陪着朕。”

他原來一直把這個拙劣的窗花拿在手上啊。這個方纔在他口中參差不齊的手工。

其實,他是喜歡的。

真好。

恰在此時,突然,殿外傳來一個幾近緊張到驚呼的聲音,把這份的靜好生生地打破。

我略顰眉,難道宮裡又出了什麼事麼?

走到殿前,親自把殿門打開,外面,莫矜不知何時已從太醫院回來。正詢問那驚呼聲的來源:

“怎麼回事?貴妃娘娘方去了帝子居,同我說也是一樣的。”

那驚呼的聲音正是從剛剛來殿內稟報宸妃病情的嬤嬤口裡發出,她的身子抖得比在林蓁面前更爲厲害,話語裡也滿是驚嚇,見着我推開殿門,站在殿前,並不回莫矜,撲地朝我跪了過來:

“婕妤娘娘,我家主子不好!”

“怎麼回事?”我下臺階,一手扶起她,她的身子卻是重重地跪在地,我一時竟也扶不起她。

“方纔——”她努力嚥了口唾沫,低垂着臉,不敢望向我,努力讓打戰的口齒稍稍清晰, “奴婢伺候宸妃娘娘喝下太醫開的湯藥,宸妃娘娘——娘娘,她,她竟然見了大紅!婕好娘娘,我叫了當值的太醫過去,那太醫說,他說——”

“他說了什麼?”

我隱隱覺察到事態的嚴重性,而此時,玄憶也已步出殿來。

“他說宸妃娘娘這胎是保不住了!恐是性命都堪虞!”

我聽得玄憶低沉地冷笑一聲,心知不妙。

“太醫方替宸妃娘娘把過脈,若是喜脈,怎會不知,用錯藥呢?你這奴才回的什麼話!”

我喝斥她,玄憶站在我的身後,我能覺到他身上的寒凌之氣是那麼地重。

“娘娘容稟,王太醫並未替宸妃娘娘把脈,宸妃娘娘不讓啊,所以王太醫只開了一些尋常調理胃經的方子!哪知一劑下去,竟然,生生地見了大紅!”

又是王太醫

我穩了心神,冷聲道:

“貴妃娘娘現去了帝子居,本宮先隨你去看宸妃娘娘究竟如何了。”

“多謝娘娘。”嬤嬤這才擡起頭來,卻見玄憶站於我身後,忙駭得復跪下“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必去了。”玄憶並不免她的禮,語音更見寒冷魄人。

“皇上。”我知道他話裡的意思。

宸妃自去年小產,身子調理完後,一直沒有承恩,那,今日這無意被太醫開的調理胃經的湯藥墮下的孩子,顯而易見,並非是玄憶的。

宸妃年前被禁後,已然失勢,近身的宮女中旦幾存着心思的,必是不會盡心這嬤嬤顯見以前並非近身伺候的,今日見了這些,大驚失色也是情有可原的,怕只是宸妃如今見了大紅,早昏於榻上,否則,又怎會讓這嬤嬤回這些話呢?

“你且先回宮去,本宮稍後就來。”我吩咐道。

“是,是,奴婢這就回宮伺候着去。”這嬤嬤忙一疊聲地應着,接近滾爬地往宮外奔去。

“皇上——”我深吸一口氣,該怎樣說呢?這事,真的難以啓脣。

“果真是好的,宮裡出了這等事,若非朕在此,恐怕還不知被瞞到何時。”

他的語意裡透着狠冽。

也難怪他會這般,這些事,若擱在尋常百姓家,都是容不得的,更何況是一國之君呢?

他的驕傲,威儀無疑都受了明顯的挑釁。

若在宮裡傳開,天知道,又是怎樣的紛爭。

我打量了一眼四周,此時,這裡除了我、呆愣在一旁的莫矜之外,玄憶近身伺候的小卓子之外、只有幾個粗使的宮女伺立在宮門處,倒並無再多的人。

可,宸妃那裡,恐怕除了這嬤嬤外,知道的人,已然不少。

“卓子,傳朕口諭——”

“皇上——”我再次喚道,我的心,竟然還不能做到堅硬如冰。

他稍稍滯了一下,甫啓脣,依舊聲音凌厲:

“宸妃交予貴妃審問,查明緣由後,按宮規發落,至於鸞鳴宮其餘諸人,你該知道怎麼做。”

“是,奴才曉得!”

J、卓子的臉色有片刻的發白,但旋即恢復常態,諾聲而去。

“皇上,臣妾不請之請——”我跪叩於地,我知道,他話裡的意味是什麼,鸞鳴宮閨宮那十幾條性命,頃刻後就將不復存在。而宸妃,萬一,她是被人冤枉的呢?

宸妃勢敗,難免不會有人趁機做這些趕盡殺絕的謀算,畢竟,昔日,她不僅是三妃之一,更是得聖寵猶勝其餘二妃的一宮主位。

這宮裡,多的不是錦上添花,卻是落井下石。

既然殺盡閨宮那十幾條性命,不過是爲了堵住攸攸衆口,那麼,若宸妃此次見大紅,若並非是墮下胎兒所致,豈不是,妄害了一衆的性命嗎?

“你若要替她求情,朕是不會準的。”他的聲音稍稍有所緩和, “起來說話罷。”

“臣妾並非要替任何人求情,只是臣妾以爲,此事,尚須判罰分明,萬一那娉嬤眼老眼花,回話有誤,皇上這般斷下,豈非有失英明?”

他扶我我起身,我:陋着膽子說出這句話,他瞧着我輕輕搖了一下頭,道:“你既覺得是誤,朕知道,若不准你去,你定是心裡會梗着。也罷,在你姐姐回宮審問此事之前,朕由得你去親眼瞧一下。卓子,陪婕好娘娘往鸞鳴宮。”

“臣妾謝皇上。”

我微福身,纔要過去,他復牽看我的手,道:

“多加小心。”

“嗯.臣妾明白。”

可,他仍不放下我的手:

“朕離宮的半月,多加小-心!”

這句話,他說得極輕,輕到連我,都是凝神瞧着他,才辨出這句話來。

我點了下頷首:

“我會的,你也是。”這句話,我同樣說很輕,所以,我不用那些尊稱,用他喜歡的稱謂緩緩道。

但,再緩,都不過須臾,便說完了。

他的手鬆開我的手臂,我最後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我瞧見他,站在午後的暖陽下,周身彷彿籠了一層光暈,這樣的他,是我所熟悉的他,多想再看他一眼,可,我必須要儘快去鸞鳴宮,以防事情又有更多的變化,毅然轉身,離開。

小卓子扶着我剛進鸞鳴宮,便見幾名禁軍已將宮門守住。小卓子人未到前玄憶的吩咐,看來已是先到。

我知道,待我瞧過宸妃後,證明嬤嬤所言非虛後,這宮裡的下人,就該上路了。

宮女、內侍的命,在禁宮裡,是最虛無的,全仰仗着主子的榮衰,一點都由不得自己。

一步步,走得並不輕鬆,我不知道,選擇來這裡,是否是對的,因爲,很可能,那些命的消失是在我的一言之後。

但,正是由於我不想看到這麼殘忍的事情發生。

所以,我纔會來。

“娘娘,您小心着點。”

鸞鳴宮的甬道積着前幾日下的雨水,尚未打掃乾淨,可見,這裡曾經的伺候因宸妃被禁,有多麼怠慢。

宮人們伺立在甬道兩側,大多也是神色木然。

步入正殿,甫進殿,迎面就有濃濃的血腥氣撲面而來,我執起帕子遮了鼻緩緩向屏風後走去,那嬤嬤正躬身站在榻前,見我來,喜出望外的迎了上來:“婕好娘娘,您總算來了,你瞧,這可如何是好啊。”

她的喜是因爲,總算有個主事的主子過來,若宸妃有所差池,也是由我擔着可,殊不知,我來,或許,不過是她的催命符。

目光越過她,看到,榻上,宸妃面如白紙一樣,幾縷額發粘膩的粘在她的臉上,牀褥下,還有隱約的血在滲出,一旁是一名太醫和兩名醫女,此時,醫女正在忙碌着在她的穴道上扎看銀針,太醫則在旁稍加指點。

除此之外,殿內,倒是乾淨的,再無雜人。

“宸妃娘娘如何?”問出這句話,膈看一段距離,並不急着上前,一探究竟“回娘娘的話,宸妃娘娘小產,導致血崩帶下。微臣定竭力保娘娘平安無事。但,恐怕,宸妃娘娘今後再不能得孕了。”

再不能得孕,對一個女子來說,怎能說是平安無事?

我閉上眼眸,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緩緩睜開眸子時,方問:“是何原因導致宸妃娘娘小產?”

即便不能平安,我也要問出這句話,縱然,我已清楚,這,一定並不純粹是尋常的小產,否則,怎會用藥後才導致血崩呢?

“經微臣判斷,是由於宸妃娘娘方纔所服用的湯藥中,含有番紅花所導致宸妃娘娘兩個月的身孕不保。”

“番紅花?”

“是,番紅花,有鎮靜、解痙作用,故會配於調理胃經的湯藥中。”

真是很完美的法子,我佩服幕後這人的手段。

“本宮知道了。”

榻前,仍放看一個銀盆,那個銀盆裡,就是最後求證的事實。

深吸一口氣,我鼓起勇氣走上前,半盆血水裡,果然,有着那一小攤的東西看不出形,可,我知道,宸妃真的再次小產

只這一次,這孩子並非是玄憶的。

J、卓子,自然也看得分明,他輕聲道:

“娘娘.您看——”

我呼出方纔的那口氣,心裡,還是窒障着,沒有辦法抒開,僅能輕輕頷首這一頷首,他自然懂得我的意思。

“來人呀,帶下去。”

他尖利的嗓音撕開殿內的血腥,帶着更爲肅殺的味道。

那嬤嬤蠢鈍的身子突然明白過來些什幺,猛地拽住我的腿,更爲尖利地uq道“娘娘饒命啊,奴婢並無伺候不周,娘娘饒過奴婢吧!”

她的指甲堅硬犀利,因着懼怕死亡掐進我的腿部,我能覺到一絲的疼意。

每個人,都會怕死。

面對死亡,都會如此的驚慌失措,忘記分寸。

所以,我任由她掐着,沒有再說一句話,也不過一會,就有禁軍進來,把她從我腿邊拖開,抓住按在地上用繩索捆綁,再在她的嘴上套上牲口用的嚼子,推攘着拉出屬殳內。

殿外,隱約地傳來嗚咽之聲,那是人被套住嘴,說不出話,拼命掙扎,才發出的特有聲音。

我想用雙手攏住耳朵不去聽,可,那些聲音彷彿會從肌膚裡滲進一樣,不容我避得分毫。

“娘娘.奴才扶鉑:回宮吧。”

我究竟做了什麼?救不了任何人,只是,親手送了這些性命上路吧。

怔怔地望着榻上,突然發現,宸妃不知何時已經轉醒,此刻,她那雙泛着仇恨意味的眼眸驟然對上我的。

“宸妃娘娘!”一旁正施針的醫女輕輕喚了一聲,宸妃低頭看着那銀針,嗬嗬一笑,就把那些銀針悉數拔去,隨後,瘋了一樣從榻上下來,不顧醫女的驚呼,一併拂開她們的阻攔。

太醫,醫女,礙着身份,自然不能再加強行,只能由着她,倒是小卓子,稍稍擋到我的面前。

宸妃下身白色的寢裙上,皆沾着血色朦朦。

她並沒有撲向我,只是,目光滯留在那盆內的血水中,身子一滯,緩緩地再次荽頓下去,哽咽之聲傳來,僅是那喃喃的數字:“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卻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再說不出。

來到這,就是種殘忍,看看她這般,我不能說任何話,也是種殘忍。

我望着她,想立刻離開,以免在這種氛圍中逐漸窒息,但,步子,卻是邁不開的。

“你,也會一樣的,嘿嘿。”她擡起頭,望定我,眸裡有着仇鶴努說出的話極輕極飄。

我沒有見過這樣的宸妃,沒有任何的氣勢,宛如一個瀕臨絕望的女子,哪怕有着鶴努有着不甘,卻只剩莫奈何的絕望。

“這宮裡,再生不出孩子,都會死,都會!”

她的聲音漸漸如同鬼魅,纏繞在我的耳邊,讓我渾身起了一層細小的寒意密密匝匝地.讓人無法忽略。

“好生照顧着宸妃娘娘。”

我有些艱難地吩咐出這句話,但,更加激怒於他,她猛地撲到我的跟前,那枯瘦的手,再不似以往的圓潤,掐進我的臂中,接近撕吼的喊出:“林蓁,你究竟要害我到何時你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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