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淑妃緩緩從我身邊走過,那方絲帕輕委的墜於地,隨她來的兩名近身宮女因侍立在宮門甬道邊,未曾瞧見,我忙俯身拾起,指尖溼冷的感覺更證實了方纔的猜測。
“娘娘。”我輕輕喚她,她蓮步略滯,我將絲帕呈上,“您的絲帕。”
她伸手執過,語音柔和:
“謝謝。”
她的眉眼清秀,雖比不上宸妃的美貌,但猶如一泓碧溪,讓人望之不忘。
可巧,她素日似乎也喜穿綠色的宮裝,髻發雖按品正妝,不過,釵環在三妃中也是最素淨的。
“原來姐姐在這,那是妹妹來得不巧了。”清脆聲響起,來人卻是秦昭儀秦憐。
她着煙籠海棠絹紗裙,蘇緞百蝶氅衣,內襯淡粉色錦緞裹胸,丹鳳眼眸華流轉間盡顯嫵媚。
她是後宮,聖寵稍盛於其他諸妃的宮妃,每月總有三次的翻牌。
不過短短三年,就從當年的秀女中脫穎而出,晉到了昭儀的位份。
距妃位僅一步之遙。
而當今的三妃,大多都已入宮八年有餘。
我向她請安後,只能侍立一邊,沒有主子的吩咐,擅自是不可退下的。
“秦妹妹,本宮來此是回皇上選秀之事。”沐淑妃的話,反倒顯得有絲疏遠。
“妹妹素聞姐姐爲人清冷,不理宮中的事務,想不到,姐姐對於選秀一事卻頗願爲皇上解憂。”
“本宮既爲后妃,理應爲皇上解憂。”
沐淑妃的語氣仍是極平和,絲毫沒有被秦昭儀話語挑釁所擾亂。
“咦,這倒是了,聽聞,宸妃姐姐今早診得喜脈,惠妃姐姐又恰逢三皇子三歲誕辰,當然更分不開身,陪同皇上、皇后娘娘選秀的,便也只有姐姐一人了。”秦昭儀瑩潤的紅脣微挑,笑得愈是張揚。
沐淑妃隨着這句話,臉上洇出一絲的蒼白,而我,也稍稍一驚,宸妃懷孕,在這後宮,着實是不小的一石落水,縱激不起千層浪,卻會讓原本看似平靜的水面,也起瀾波微微。
“本宮受之皇命,自當會盡心替帝后分憂。”沐淑妃語氣沒有絲毫變化,但臉上的神色,已泄露她的真實所想。
“皇上應該還在等妹妹,那妹妹就不打擾姐盡心替帝后分憂了,就此拜別。”
秦昭儀稍行禮,依然綻着嬌豔的笑容往殿中行去。
沐淑妃的身子忽然輕輕搖晃了一下,我忙扶住她,甫扶住,才發現她的手臂宛然在瑟瑟發抖:
“娘娘。”
她略滯了一下,才擺手:
“本宮無礙。”
話這樣說着,我的手上驀地觸到一絲冰冷,她的淚,分明終於再忍不住,一滴一滴濺落了下來,她的脣邊浮起更爲蒼白的笑靨:
“秋涼紈扇,紈的,不過是一季的春末。”
她說出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步子踉蹌的往宮門外走去,早侍立在那邊的兩名宮女上前攙住她,宮門外,肩輦已然停好。
我望着她纖瘦的背影踏上肩輦,驟然,在這春末夏初,會覺到如秋般的森冷。
位列三妃的她,是否,也正映證了紅顏未老恩先斷的那句話呢?
我不知道,爲什麼從昭陽正殿出來,她會流淚,但我卻知道,方纔她的流淚,是因爲,秦昭儀的那番話。
沐淑妃,在這宮中,素來比起別宮娘娘都要淡泊於那一份君恩。
可今日的她,讓我明白,只要入了宮,成爲帝王的女人,誰,都不可能對君恩榮寵,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