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嘉坐在沙發上看書,廚房裡飄着粥香。
在宓茶把粥放到她面前時,她有種奇怪的錯覺,彷彿自己是下班回到家的丈夫。
同學之間,關係再好也不至於特意爲別人做飯。
至少沈芙嘉沒有體驗過。
“不好意思,這兩天麻煩你了。”她道。
“沒關係,放把米而已,不麻煩的。”宓茶把小菜疊也放在了沈芙嘉面前,“剩下的我放在了廚房冰箱,不夠還有哦。”
“謝謝你宓茶。”提起吃的,沈芙嘉今早一回到宿舍就在桌上看見了一碗八寶粥和兩個茶葉蛋,她拿出手機來,“我把早飯錢轉給你。”
“不用啦。”宓茶擺手,“這件事我也有責任,昨天老師明明說過要我們一起回去,可我還是把你丟下了。”
她頗爲愧疚,“身爲牧師,組裡有人生病是我的錯。”
一班一共就她一個牧師,結果剛剛開學,她們組就有人生病請假。
宓茶一想到這裡就心裡難受。
她一點用都沒有。
沈芙嘉微怔,“怎麼會,這件事和你有什麼關係,是我自己暑假偷懶體質下降,跑步時又自不量力。和宓茶一點關係都沒有,真的。”
她發燒被宓茶照顧了兩天,結果宓茶居然還要向她道歉……沈芙嘉驚疑:牧師責任心都這麼強的麼。
宓茶搖頭,“不管怎麼樣,以後我會更加註意的。”
她話音剛落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大半宿未睡,好不容易熬了一個上午,終於等來了午休。
宓茶飯也不想吃,站起來跟沈芙嘉說了一聲,“會長我要去睡一會兒,碗筷放在水池裡就好,我下午回來會洗的。”
沈芙嘉頷首,“你去吧。”
宓茶確定了沈芙嘉無事之後心安了下來,她放心地回到臥室,慢吞吞地往牀上爬,一伸手卷到了自己的小黃鴨被子便閉上眼睛睡覺。
客廳留給了沈芙嘉。
沈芙嘉攪了攪粥,那米黏稠,清甜的香氣騰騰地往上方翻滾,是一團濃郁的甘甜。
她不知道別的牧師是怎麼樣的,但像宓茶這樣這麼喜歡照顧人的高中生,她確實是第一回見。
早上付芝憶她們來看了她,囑咐她好好休息之後纔回去上課。
但那是交往兩年的好友,而宓茶——
在粥騰騰的熱氣中,沈芙嘉回想起了早上醫務室老師說的話:
“昨晚她守了你整整一夜,捧着個保溫杯坐在你牀邊,你一醒來就要喝水。”
守了一夜還不夠,今天中午竟然專門回來爲她煮粥。
沈芙嘉差點以爲宓茶是她的戀人,但往回想了想,發現她們不過是剛認識了兩天的普通同學。
身處錦大附中的高三一班,她清楚地知道這個班裡的學習壓力有多重,優異如陸鴛也從來不敢鬆懈。
所以她理解嚴煦、理解嚴煦昨晚沒有搭理她,倒不如說這纔是普通同學之間的關係狀態。
宓茶進了一班之後,上課時的窘迫沈芙嘉看在眼裡。
她知道宓茶着急跟不上進度,也能想象她從平行班考進一班付出了多少努力。
一班最後一名,動輒就會被踢出去,她是這個班最有壓力的學生,比誰都要緊張。
但她還是將時間花在了自己身上。
沈芙嘉抿了一勺粥,熟爛的米在舌間碾開,碾成了一腔米香,這味道溫和而舒心。
她喝完了粥,自己將碗洗了。
電飯煲裡還有些粥殘餘,沈芙嘉將其舀出來,包上保鮮膜後放入冰箱。
冰箱門一打開,她愣住了。
這冰箱裡鋪了一層飯糰、三明治和幾盒便利店裡的便當。
她和柳凌蔭都是在食堂吃飯,從沒碰過這個冰箱,這些東西顯然不是她們買的。
方纔宓茶拎回來的袋子十分充盈,絕不止放了一小袋米和配菜,這些應該是她帶回來的。
可宓茶爲什麼要買這些冷藏速食?
沈芙嘉目光上移,最上面一層看見了兩包吐司——那是嚴煦一週的食物。
「我早上走的時候看過了,廚具都能用。」
今天早上宓茶檢查了廚具之後,發現了冰箱裡的秘密。
柳凌蔭送人都是一百塊一顆的草莓,不可能吃這種廉價吐司;沈芙嘉是和她一起來的學校,她從沒有見到沈芙嘉碰過冰箱。
唯有嚴煦,在報道日拒絕了和她們一起去吃飯。
那時候嚴煦說,“我吃過麪包了。”
宓茶準備這些食物,並非全部出自對嚴煦的憐憫,嚴煦很堅強,也很優秀,她不需要別人的憐憫。
這是宓茶基於多方考慮的結果,一方面源於於班主任的訓導,她們是一個團隊,身爲團隊裡唯一一個牧師,其職責要求她照顧好組內所有隊員的身體。
另一方面宓茶也是被昨晚倒在地上的沈芙嘉嚇到了。
她絕不希望組裡再出現病員,但按照嚴煦每天熬夜、只吃麪包的那種過法,她就算是個超人也會營養不良——
不,已經非常營養不良了。嚴煦的臉色非常蒼白,昨天在操場上跑了沒幾圈就嘴脣發白。
這樣的體質是無法維持高三高強度的學習生活的。
身爲組裡唯一一個法師,嚴煦不但需要不停地輸出能力,還需要保持高度清醒用以時時調控全場。
宓茶真怕嚴煦在場上跑着跑着就低血糖發作或是體力不支,當場昏死。
嚴煦不僅是她們組裡的指揮,相較起來也是遠程輸出,她要是一倒,整個隊伍瞬間垮半。那是極爲糟糕的局面。
但嚴煦來去匆匆,兩人的關係也還不夠熟絡,宓茶沒法邀請她一起吃飯,只能買點速食暫且放在冰箱裡,雖然也不太健康,但總比吃麪包要好。
沈芙嘉想起了昨日操場上,嚴煦勸宓茶回去。
當時她跑得極累,沒有多想。如今對着這一層的食物,沈芙嘉倏地反應過來——
高中兩年,嚴煦向來獨來獨往,從沒有對誰多過話。
她不清楚宓茶和嚴煦之前發生了什麼,但今天中午突然多出來的這些東西,極有可能是宓茶爲嚴煦準備的。
心是好心,但驕傲如嚴煦願意接受這種施捨麼。
沈芙嘉拿起了最外層的一盒便當,她垂眸看了下保質期,接着又察看了一番這裡的食物種類。
皆是保質期較短的速食,沒有一個可以存過三天,且每一樣都是雙份。
專程送給嚴煦,嚴煦只會覺得受到了侮辱;可若是以“快要過期了,我們一起吃好嗎”爲藉口,則容易接受得多。
宓茶……
她深深嘆了口氣,一切皆已瞭然。
真是個牧師啊。
之前那些和宓茶住在一個寢室裡的女生,叫人羨慕到有些嫉妒了。
……
吃完飯後有些犯困,但沈芙嘉沒有進臥室,依舊坐在外面。
午休過半,付芝憶一行人又來看望了一次沈芙嘉,確定她已經沒事之後便離開回了407。
送走了她們,沈芙嘉這才起身回房。
她拉開了抽屜,將前天宓茶送她的餅乾拿了出來。
這袋餅乾一直放在開着空調的陰涼室內,沒有變質,沈芙嘉咬了一口。
潮了。
但入口依舊香甜。